14


    杜念基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終於下定決心,準備正式找崔明姬談一談。他想通過這次談話,確定崔明姬和她的檢察長叔叔到底是兩個什麽樣的人。因為他們的好與壞,是與非,決定了自己完成使命的整個計劃,所以,這兩個人是不能回避的關鍵因素和重要角色。


    其實,杜念基從內心裏真的希望崔明姬和崔檢察長能夠和自己站在一起,共同搞清楚孔連明嫖娼被抓後麵的事實真相。他第一次見到崔明姬和崔檢察長的時候,潛意識裏就覺得這叔侄二人和自己是有緣份的,崔明姬溫順嫻熟,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吸引著自己。崔檢察長坦率質樸,雖然經曆過太多太多的負麵的人和事,但仍舊能夠保持天真率直的性格,必定是經曆過了不同尋常的人生曆練的結果。


    所以無論於公於私,杜念基真的非常希望和他們叔侄二人成為莫逆之交,成為能夠經受住風雨考驗的同盟。


    基於以上的種種原因,杜念基決定對這叔侄二人進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考察和確認,這是他迫不及待想做的事,因為,無法確定對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還是自己最強勁的敵人,這是最讓人難熬的事情,對於未知的情況到底是皆大歡喜還是悲憤交加,越早一天確定,就越能夠讓人安心。


    而現在這些事情圍繞的中心問題,就是誠信大酒店的錄像資料到底哪裏去了,崔檢察長或者崔明姬拿走錄像資料並刪除存檔,到底是為了什麽樣的目的。搞清楚這個問題,也就等於搞清楚了崔氏叔侄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周一一上班,杜念基就準備約見崔明姬並同她進行一次深入的談話。


    但是,還沒有等杜念基打電話叫崔明姬來他的辦公室,崔檢察長的電話卻先打了進來。


    “杜行長嗎?我是崔京浩。”崔檢察長還是以他特有的方式問候道。


    “是崔檢察長啊,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什麽叫‘老人家’?我還不太老嘛。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哥們兒。”崔檢察長仍舊堅持他關於二人是哥們兒的說法。


    “我可不敢跟您高攀啊。”杜念基打著哈哈。


    “家裏怎麽樣?老婆孩子都好?”崔檢察長問道。


    杜念基不知道崔檢察長是怎麽知道自己剛剛探親回來的,趕緊說:“都好都好,您是怎麽知道我剛剛回家探親的?”


    “別忘了,你身邊有我的臥底。”


    “哦……”對這樣的話,杜念基不置可否。


    “我說,誠信大酒店錄像的事,你不要管。”電話裏,崔檢察長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哦?”杜念基吃了一驚,不知道該怎樣應答。


    崔檢察長接著說:“你隻是個商貿銀行的紀委書記,誣告、陷害的行為是違法行為,已經超出了你的職權範圍。這件事,你交給我就是了。


    杜念基趕緊說道:“不是不是,我隻是想替老孔洗清不白之冤。”


    崔檢察長嚴肅地說:“老孔的事情,潮水早晚會落下去,石頭早晚會露出來,不過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崔檢察長不會說“水落石出”這句成語,整了個“潮水早晚會落下去,石頭早晚會露出來”,還挺工整對仗的,他可真會創新。但是杜念基也顧不上笑了,他趕緊問道:“您說‘不是現在這個時候’,是什麽意思呢?”


    “誣告陷害這樣的小事情,對他們不會傷筋動骨,頂多他們會找出個趙明憲來當替罪羊,我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


    “哦……”杜念基捉摸著崔檢察長的話。


    “你要的也不是這樣的結果吧!哈哈哈!”崔檢察長爽朗地笑了起來。


    “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啊。”杜念基順著崔檢察長的話說道。


    “搞清楚老孔冤案的事情是小事情,搞好幹部隊伍建設的事情才是大事情。”崔檢察長像是在說繞口令。


    “您說的對,您說的對。”杜念基捉摸著崔檢察長的話。


    “商貿銀行內部的事情你要搞好,商貿銀行外部的事情我要搞好。”崔檢察長總是用像對聯一樣的話表述自己的想法。


    “好吧,希望我們能夠把問題搞清,把事情辦好。”杜念基模仿著崔檢察長的話說。


    剛放下電話就有人敲門。杜念基還在沉思著,沒有回應,崔明姬卻推開門走了進來。


    “哦?是你?”


    “怎麽?不請我坐下來嗎?”崔明姬已經沒有了剛見麵時的客套,微笑著看著杜念基說。


    “請坐請坐,你喝茶嗎?自己沏茶吧。”杜念基語無倫次地說。但是趁著崔明姬沏茶和為自己倒水的工夫,杜念基還是忍不住瞄了幾眼崔明姬豐盈而不失線條的身材。


    等到崔明姬重新坐在自己對麵了,杜念基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崔明姬也看著杜念基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無聲地抿著嘴笑了,杜念基也笑了。


    “你……你怎麽沒戴項鏈?”不知道怎麽的,杜念基忽然言不由衷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崔明姬低著頭笑道:“上班時間,不好意思戴項鏈啊。”


    “商貿銀行也沒規定上班時間不允許戴項鏈啊?”杜念基調侃道。


    崔明姬就笑著把手伸進衣兜,拿出了那天晚上戴過的那條非常名貴的鑽石項鏈。她把雙手伸到脖子後麵,試圖鎖上項鏈的搭扣,但也許是因為姿勢不順手的關係,弄了半天也沒戴好。


    杜念基就說:“你應該先把搭扣在脖子下麵鎖好,然後再把它轉到後麵去,那樣就容易多了。”


    說話間崔明姬已經戴好了項鏈:“你還蠻在行的呢。給多少女人戴過項鏈啊?”說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隻是給我的愛人戴過項鏈,除此之外,就是指導你戴項鏈了。”杜念基也笑著說,他看著崔明姬褐色的眼睛,覺得很特別,又覺得很耐看,於是無所顧忌地直視著她的眼睛說話。他注意到今天崔明姬跟自己說話,已經不再用“您”字了。他知道朝鮮族女人跟自己的丈夫說話,從來不用“您”字的。“如果那樣可就麻煩了。”他心裏暗自幽默著。


    “你讓我戴項鏈,是因為我戴項鏈好看嗎?”崔明姬昂著頭,向杜念基展示著自己的脖子,說。


    杜念基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崔明姬的脖子了,那三條很特別的紋絡在熠熠閃光的鑽石項鏈的映襯下顯得別有韻致。


    “好看是好看,但更應該說是特別。”杜念基捉摸著自己的辭令,“不過我想,如果你買一條有顏色的鑽石項鏈戴上,就更好了。”杜念基的意思是如果崔明姬戴上一條有顏色的鑽石項鏈,再配上她雪白的脖頸和那三條肉感的紋絡,就更特別了。但是他不能就那麽說出來。


    “一條夠檔次的藍寶石項鏈,標價十幾萬元呢,以我的工資收入是買不起的。”


    “那我給你買一條吧,怎麽樣?”杜念基開玩笑似地說。


    “哪有上級給下級買項鏈的道理?”崔明姬好像是很嚴肅地說道。


    “尤其是男上級給女下級買項鏈?”杜念基笑了。


    “尤其是歲數大的男上級給歲數小的女下級買項鏈。”崔明姬也笑了。


    杜念基就笑著說:“剛才你叔叔還在電話裏再次強調我和他是哥們兒呢,論輩分,我也是你的叔叔才對。就算是叔叔給侄女買項鏈吧。”


    “去你的,誰是你侄女?!”崔明姬白了杜念基一眼,笑了,“好啦好啦,我得回去工作了。當著老板的麵公然偷懶,可不是聰明之舉啊。”說罷,站了起來。


    杜念基也不挽留,看著崔明姬走出辦公室。“這是怎麽說的,來了,開了幾句玩笑就走了,她是幹什麽來了呢?嗐,也就是開幾句玩笑罷了,還能幹什麽啊?!”杜念基心裏胡思亂想著,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15


    沒過幾天,鮑達又去了淩小姐的私人會所。這一次他是一個人去的,他想單獨跟淩小姐進行一次暢快的懇談。


    鮑達的奧迪a6轎車剛剛在會所門前停穩,淩小姐就出現在門口,她款款走下台階,為鮑達拉開車門。鮑達把車鑰匙交給負責泊車的門童,微笑著看著淩小姐:“淩小姐,久違了。”說著伸出手去。


    與第一次握手時不一樣,淩小姐任鮑達把自己的手掌都握在他的手裏,用一種近乎頑皮的表情看著鮑達說:“‘久違’就是好久不見的意思,可是我們剛剛幾天沒有見麵啊?”


    鮑達就笑著說:“那麽我就應該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嘍?”


    “其實,這八個字也很能夠代表我對鮑先生的感受。”淩小姐瞥了一眼鮑達,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


    今天晚上,淩小姐穿著一身粉色的準禮服,長長的頭發工整地披在肩上,顯得隨意而溫柔。一般來說,準禮服的顏色以素色為主,不宜太過裝飾,但是淩小姐出人意料地把這件準禮服設計為粉色,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鮑達見了,心裏倍感親切。


    二人並肩走進門廳,鮑達仰望著門廳的裝飾風格說道:“其實我個人認為,洛可可式的建築風格更適合用來裝飾起居室,因為它獨有的細膩和纏綿可以給人一種溫馨如家的感覺。而相對正統一些的廳堂,則更適合運用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建築風格,那樣就可以給人一種莊重、嚴肅的感覺,更能夠引起客人對主人的敬仰之情。”


    鮑達的話接著初次見麵時兩個人沒有聊完的話題,淩小姐顯然也對歐式建築風格頗有研究,很喜歡和鮑達探討這樣的內容:“無論是哥特式還是巴洛克式的建築,都洋溢著一種莊嚴的浪漫格調。但是,看著它們特有的勒架和拱頂,你不覺得,那就像是一滴眼淚嘛?所以我以為,它們的浪漫是一種悲傷的浪漫,而這種浪漫並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欣賞的,是奢華,是沒有任何哀思和顧及的奢華。”淩小姐挽著鮑達的手臂,把他引向單獨為他開設的專用包房。


    “一滴眼淚,你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哥特式建築,真是太絕妙了!”


    “鮑先生有所不知,曾經有一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落寞、最孤寂的時候,我一個人深入地考察了歐洲十三至十八世紀的教堂建築。當時,我試圖讓優美的歐洲教堂建築來緩解我精神上的壓力。可是,那些古典主義的莊嚴和浪漫不僅沒有使我有所解脫,甚至差一點兒把我拖進抑鬱症的泥潭。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去看歐洲的教堂了,而是對洛可可式建築風格沉醉癡迷。是的,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洛可可是細膩的、纏綿的,甚至是輕佻的,但是,起碼這種風格可以使我忘卻一切過去,沉迷於奢華和享樂之中而遠離煩惱。我們是女人,享樂是我們的天性,那麽,又何必讓我們承擔那麽多的重負呢?”淩小姐凝視著鮑達的眼睛,動情地說。


    看著淩小姐年輕而清純的麵孔,鮑達無法想象她曾經遭受過那樣沉痛的磨礪,他情不自禁地把淩小姐攬進懷裏,說道:“真的對不起,是我對哥特式建築的偏愛勾起了你對不幸的往事的回憶。如果那時我在你身邊就好了,起碼我可以用我的微薄之力,稍稍地緩解一下你心理上的壓力和煩惱。”


    淩小姐任鮑達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雙手,說:“追憶似水流年是令人沉醉的事情,但是往事真的就像東流水一樣一去不複返了,所以,還是讓我們珍惜現在的良宵美景吧,隻有緊緊地抓住現在,才能更好地把握未來啊。”


    鮑達沉醉地看著淩小姐的臉:“你說得對,過多地回憶痛苦的過去,就會讓過去的痛苦加倍地增長。人,總應該及時拋棄過去,才能勇敢地麵對現在和將來。”


    淩小姐輕輕地撫開鮑達的雙手,慢慢地轉過身去說:“所以說,我是讚成及時行樂的人生觀的,豐富的現代社會和發達的經濟環境為我們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優裕生活,那麽我們有什麽理由不去享受生活呢?”


    “尤其是對於那些曾經遭受過苦難的人來說,享受生活幾乎可以成為她們的特權了。”鮑達說。


    “所以我就傾我囊中所有,把我的家裝點得富麗堂皇,真的像路易十五的後宮。在這裏,所有賓客都能享受到皇帝般的禮遇,我就是要讓他們為所欲為,暢快淋漓地及時行樂,包括你,我可愛的鮑先生。”淩小姐伸出纖細的手,撫摸著鮑達的臉龐。


    鮑達明白淩小姐的意思,但是除了淩小姐,他對別的女人已經失去興趣了。鮑達也伸出手,撫摸著淩小姐的手說:“我知道你這裏一定藏有很多位‘後宮佳麗’,但是自從我第一次走進你的殿堂,看見你,就覺得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了,即使我還沒有見到她們,但真的是‘六宮粉黛無顏色’了。”


    淩小姐好像是責怪似地看著鮑達說:“我可是這裏的女主人哦?”


    “正因為你是這裏的女主人,才更應該身先士卒地為來到這裏的客人提供最佳的服務。”鮑達看著淩小姐的臉說。


    “我所為客人提供的服務,也就是陪他們聊聊天罷了。”


    鮑達就笑著說:“是啊,我所說的讓你為我提供服務,也就是想讓你陪我聊聊天啊。”


    淩小姐聽罷,臉上微微紅了起來,她用手指點了一下鮑達的額頭說:“你好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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