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很多普通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現象,把時間延長到全天來看,在人來人往的大醫院裏,最安靜的地方除了icu之外,其實是位於高層的樓道。


    將門一關,全天除了有清潔工偶爾經過之外,其他時候幾乎不會有人從樓道裏上下樓。


    劉建國背著雙手,將林慕陽和陳浩然送出病房,走到電梯口時,卻突然把林慕陽拉到隔壁的樓道裏。


    劉建國通過玻璃窗,看著不遠處的某處地方,歎氣說道:“果凍,不好辦呐!”


    林慕陽疑惑的問:“什麽事不好辦?”


    劉建國瞥了他一眼:“昨天你說的咱們村拆遷那事,不好辦。”


    “我先糾正一下,那是你們村,不是咱們。”林慕陽摸了摸鼻子,繼續問道:“哪個環節會出問題?”


    “第一步就有問題。”劉建國說道:“你們來之前我問過老太太,我剛說到拆房子,那拐杖就掄起來了,我家都這樣,不用說,其他家大多數也肯定是這樣。”


    林慕陽腦海中想象著畫麵,忍住笑問道:“你是怎麽跟林奶奶說的?”


    劉建國撓了撓頭說道:“我就按照你昨天在會議室裏說的啊,跟她講大道理,跟她說市裏有政策,城市要發展,咱們村位於市中心,早點拆早點能享受到經濟發展帶來的好處。”


    林慕陽看向陳浩然,等了一會兒沒有聲音,才呆愣的問道:“沒了?你就跟老太太說這些?”


    劉建國瞟了他一眼:“在病房裏隻能說這麽多。”


    陳浩然歎了口氣:“得虧你是老太太親兒子,不然早被她打死了。”


    “你…”劉建國一梗脖子,“知道你陳大律師伶牙俐齒鐵嘴銅牙,你有本事你幫我去勸啊!”


    “憑什麽我要幫你?憑你長得難看嗎?”陳浩然反唇相譏:“林總,去給劉總現場展示一下什麽才是有效溝通的正確打開方式。”


    林慕陽睜大眼睛,本想反問憑什麽,卻知道身邊這人的嘴一般人鬥不過,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他稍微想了想,也沒說什麽,轉頭走出了樓道,劉建國和陳浩然自然而然的跟在他後麵。


    林慕陽在護士站讓護士幫忙訂了幾份飯菜,然後才走到單人病房前,伸手推開門。


    張小靜見他去而複返,本想問他是不是落東西了,卻聽他直接說道:“舅媽,奶奶,醫院食堂的飯菜不太好吃,回頭我叫貝貝去全聚福打包送過來。”


    林慕陽說這話的時候衝張小靜眨了眨眼睛,看向坐在靠窗椅子上聽晚間廣播的林老太太。


    張小靜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全聚福的烤鴨味道不錯,不過得吩咐後廚的師傅不要烤得柴了。”


    “好嘞。”


    林慕陽說著躡手躡腳的走到老太太身旁,半蹲在地上,右手手肘支在桌麵上,撐著半張臉,一眨不眨的盯著有些年頭的收音機。


    老太太微微睜開了眼睛,笑了笑又重新合上。


    一老一少在劉建國三人的眼皮子底下聽起了新聞廣播。


    “10月19日,湘城秋季房地產交易展示會開幕,湘洲府建設廳,湘城市主要領導幹部出席活動並發表重要講話…”


    “華新社20日電,近日,銀監會突然重新強調人民銀行於三年前發布的《關於進一步加強房地產信貸業務管理的通知》,禁止各大商業銀行給未封頂項目放貸…”


    “奶奶,現在年輕人買房子真難。”林慕陽歎氣說道:“買期房吧怕碰上爛尾,買現房吧,錢又不夠,錢夠了吧,砸掉舊的裝修再重新裝修,又得多花上一筆冤枉錢。”


    林老太太微微點頭:“對頭,過日子嘛,得省著過,冤枉錢不能花。”


    林慕陽說完這句話,又閉口不言,繼續聽新聞。


    其他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麽。


    “華新社20日電:隨著國土資源部要求各地對工業用地進行調查,工業用地價格上漲已成定局,雖然官方聲稱房地產用地出讓價格將基本持平,但業內人士對此心存疑慮,認為工業用地政策調整會對房地產市場產生間接影響…”


    林慕陽這時候開口問道:“奶奶,我聽您說過,以前咱們村裏的地,白送都沒人要是不是?”


    老太太點頭又搖頭:“也不是沒人要,那時候家家戶戶家裏都沒有餘糧,種得越多需要的勞動力就越多,飯量也會越大,所以沒有人願意多分地。”


    林慕陽接話說道:“要是擱現在,別說送一畝地,就是一分,一厘,我覺得他們都能打出腦漿子來。”


    劉建國脖子一梗,心說這孩子怎麽在老太太麵前這麽說話,正要開口,卻被張小靜瞟了一眼,立刻就乖巧的不作聲。


    隻聽老太太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孩子啊,你可不能學那些見利忘義的人。”


    “嗯嗯,奶奶,我記住了。”林慕陽接著說道:“奶奶,您說,再過個幾年,這地價是不是還要漲啊?到時候買房子是不是更難了?”


    林老太太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道:“按照老婆子的經驗,這地價是還得往上漲,頭些年吧,咱們村裏一棟院子1500,過了沒多久,漲到了。前些日子我聽村裏的老孫頭說,他們家院子要賣200萬,可把我嚇了一跳。”


    林慕陽接著問道:“奶奶,您說這是為什麽呢?”


    林老太太笑道:“傻孩子,這還不簡單嗎?地方就這麽點地方,人卻越來越多,這地不就越來越值錢了嗎?”


    林慕陽接著問:“奶奶,那怎麽辦呢?不賣個好價錢對不起這麽點地,賣得貴了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買不起房。”


    林老太太輕笑一聲,說:“把老房子拆了,建高高的樓房,不夠住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至於不夠錢買房子的問題,老婆子我也沒有好的辦法。”


    林慕陽又接著問:“奶奶,您說,等我建國叔家的小妮子長大之後,會不會買不起房子了啊?”


    老太太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眼收音機,又看向愁眉苦臉的林慕陽,沉思了許久,忽然歎了口氣。


    她伸手揉了揉林慕陽的圓寸頭,笑著說道:“我算看出來嘍,你這是給奶奶上課來嘍。”


    她看向站在病房中間的劉建國,冷哼了一聲:“拆吧拆吧,早點拆早點折騰完,老婆子我還能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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