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林南音捧著玉匣,看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能增壽元的靈藥。這一株服下可以增壽百年。”晏溪將藥取出喂到她的嘴邊讓她現在就吃,這東西覬覦的人不少,總要她吃了才算落袋為安,“你不是認為我們之間最大的隔閡就是壽元?我會給你找壽元藥,會讓你跟我一樣活得很久。”


    林南音順著他的手吃了,“想讓我和你活得一樣久,是覺得一個人太孤獨所以想找個人陪嗎?”


    晏溪見她沒有抗拒靈藥正高興著,等聽到她那句,不由失笑,“修煉之人怎麽會怕孤獨。”


    林南音也笑。


    是啊,修煉之人怎麽會怕孤獨,可偏偏他當初就是拿這樣一個理由來糊弄的她,而她也信了。


    “既然你不是怕孤獨,那為什麽要我活得久?”她繼續問他,“天生萬物,自然往複。有人生,就會有人死。人人都會死,為什麽你不想我死,嗯?”


    晏溪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明知故問?”


    “可以。但我就是想從你嘴裏聽到真正的答案。”為什麽要一直給她找壽元藥,為什麽不想她死。


    “因為於我來說,這個世上有你和沒有你是不同的。”晏溪迎視她的眼睛,“這些年我遊曆了許多地方,也經曆過很多事,無論多難,隻要一想到這個世上的某一個角落還有你,就覺得那不過都是些短暫的風霜,終有一天我能再次走到你麵前。”


    “人生處處是缺憾,你在,就是圓滿。”


    “原來這才是你的實話。”林南音伸手指尖從他的眉眼緩慢往下,直到唇瓣處才微微停留,上前吮了他一口,“你要記住你說的這些話。”


    因為這株壽元藥,林南音能明顯感覺她的神魂被吞噬的慢了不少。


    是的,在進入過去鏡之後,最初那幾年她還沒什麽感覺,直到後來她才驚覺她的這道分魂正在逐漸變得薄弱。


    李天歌曾經說過,進入過去鏡的修士實際進來的是神魂,在這裏麵的每一天都在消耗神魂的力量,直到神魂消耗完畢,那麽裏麵的人也就‘壽終正寢’。


    林南音猜測自己進入過去鏡還有記憶,有可能是因為自己身懷那枚仙骨,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特殊之處能在這種容潮光來了都失去記憶的地方記得一切。不過記得一切歸記得一切,她的神魂也不可避免的在被消耗。


    或者說這個過去鏡就是個專門汲取人魂魄的怪物,隻是在一味的索取之前,它還懂得上點誘餌,比如給人突破的機會。


    原先林南音估算自己的神魂最多就是活到八十,後來因為能修煉,神魂消耗速度變慢,差不多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左右,現在這壽元藥一下肚,她能感覺自己活得更久了。


    看來這過去鏡內的規則從某些程度來說和外麵一樣。


    就是不知道在過去鏡若有人能成功飛升會如何。


    壽元藥增加的百年壽元也還是會有耗盡的一天,


    之後的晏溪又陸續為了林南音尋來其他種類的壽元藥。雖然結果都是他得到了壽元藥,但次次代價都很大。


    那些林南音從未見到過的傷口她在過去鏡裏全都見了個遍。


    原來那些藥的背後藏了他那麽多的血。


    “不要再給我找壽元藥了,再這樣下去咱倆誰活得長一點還不一定呢。”林南音有勸過,可在這件事上晏溪沒一次聽的。


    壽元藥種類不同,增加壽元年限也不一樣。兩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天地萬物數有定量,每吃一種便少一樣,縱然晏溪有驚世之姿,也不可避免藥到盡頭。


    獸丹無法築基,林南音一百五十歲之後的壽命全靠壽元藥強行續的。


    她三五百歲的時候晏溪還會自己出門,到她八百歲時晏溪已是帶著她一同遊曆。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會給她買不同的禮物,隻是他的手裏壽元藥出現的概率越來越低,後麵趨向於無。


    在林南音九百二十歲那年,因為沒有再沒服用過的壽元藥,她在過去鏡的壽命也將走到終點。


    這一天的到來很尋常,林南音因為早有預感,所以她讓晏溪帶她回到了綠水鎮。


    綠水鎮早就變了,當初他們住的那處院子他們花了好些時間才找到。在當初的院子裏,林南音來到這個世界釀的第一壇刀割喉還埋在那。


    還好他們當初埋得深,如今時隔幾百年來找,竟還真就找到了。


    林南音笑吟吟將酒挖了出來放到晏溪的手裏,“呐,以前說請你喝的,現在也算是補上了。”


    “你什麽時候說過請我喝這酒了?我隻記得當時一釀好,你就說這酒已經有主。我問你是誰,你還不肯告訴我。”當時他還挺不開心的。


    “這事你還記得呢。”


    “我記性好。”


    “成成成,你最好記性一直好下去。”林南音坐在他的身邊,讓他將酒上的油紙蓋子揭開。


    在馥鬱的酒香充斥周圍時,林南音漸漸由坐在桌邊-->>


    改為趴在桌上。她能感覺的到她正在消失,這個世界好像在逐漸離她遠去,連坐在她身邊的晏溪也距離她越來越遠。


    她想對晏溪說些什麽,可看到他低頭品酒時眼底沒有掩住的一絲笑意,她又覺得好像可以什麽都不用說了。


    這樣就很好。


    無論是這樣的午後,還是這樣的他,一切都剛剛好。


    在她的眼睛貪婪地盯著他看時,晏溪也嚐完了酒,他眉頭愉悅地揚起側過臉正要同她說些什麽,卻在看到她的模樣時臉色變得慘白。


    林南音發誓,她從未見到過這般狼狽的晏溪,哪怕之前他為她找壽元藥身受重傷時也不曾這樣過。


    原來人在極度驚懼時,唇上的血色真的會消失。


    林南音想,想完又覺得密密麻麻的心疼爬上心間。


    她想伸手告訴他‘沒事的,會再見的’,可失去的力氣讓她隻能這樣靜靜地望著他。


    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麽,但他沒有,他隻是手十分用力地


    抓住了她,磅礴的靈力被他不計代價地渡到她的體內。


    晏溪體內的靈力很精純,可對於她無濟於事。許是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的眼底開始有血色蔓延,與此同時以他們所在的院子為中心,周圍風雲變色,原本明媚的晴空瞬間黑雲壓城,狂風凜冽,飛沙走石間林南音看到他整個人的氣勢也在逐漸改變。


    林南音有點不安。


    她猜測自己的死亡可能就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事,但她絕不願意因為這讓他心性大變。


    不要衝動,也千萬不要魔墮,這隻是幻境一場。


    她想提醒他,可事實她根本掙脫不掉此間規則的束縛半絲都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眼神絕望的被暗黑一點點吞噬。


    魔墮。


    竟然是魔墮征兆。


    林南音心一點點揪緊。讓晏溪帶她來道宮,她從頭到尾都隻當這是他的一場問心曆練。她有預想過種種結局,卻從未想到會因為她的死亡他會魔墮。


    就在林南音心提到了嗓眼時,原本已經出現魔化的晏溪突然眼睛看向她:“你曾說過,這些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都是虛假,那你的死是不是也是假的?


    幾百年過去他都不曾懷疑的世界,在這一刻卻很希望這一切都真是假的。


    見他眼底血色逐漸散去,林南音便知道他應該是邁過了這道坎。


    她心神一鬆,整個人的意識便逐漸變得飄忽,眼前的人和物都逐漸化為暈開的一團,隻剩些許的光影流轉。恍恍惚惚中,她感覺有人將她攬在了懷裏,“既然都是假的,那破掉一切虛妄就好。”


    在徹底消失的瞬間,林南音好像看到一道槍影直衝天際,但可惜她撐不住了,意識恍惚到甚至都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幻覺。


    再睜眼,熟悉的梁都重歸林南音的眼前。


    上次來還很小的樹苗現在已經參天,濃鬱的綠意將梁都淹沒,陽光下油亮的葉子透著無比旺盛的生機。


    分魂的損耗讓林南音本體再次受傷,這回肉身卻沒像從前那麽痛苦,她一邊喝著養魂酒的同時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在想為何這次的梁都會這麽綠、天會這麽藍,花好像開得也十分合她心意。


    她想盡快離開這裏,想見到那個人。


    最後讓林南音覺得很漂亮的花沒有逃過她的魔爪——她在迅速恢複神魂後就離開了梁都,臨走前將那朵小花用靈力封存好帶了走。


    林南音不知道晏溪有沒有離開過去鏡,但她現在能去的地方就隻有那。


    她從梁都前往極寒雪原時,中間故意從靈龍上陸路過,然後她就聽到靈龍上陸已經徹底變天。從前對溪山小境動手的宗門在百年前被人通通給滅了門,至於那個人是誰,有人說是容潮光從前的好友,也有人說就是已經突破的容潮光,但究竟是不是,沒有人能拍著胸脯肯定。


    現在靈龍上陸的情況就是徹底陷入混亂狀態,最上麵的那些宗門隕落,下麵的宗門大魚吃小魚,為了資源自然各種爭奪,林南音覺得短期內怕是好不了了。


    沒了過往仇人的威脅,她十分順利地穿過了靈龍上陸,等她到達極寒雪原時,就聽到一個令不少修士都覺得振奮的消息——三年前有修士從過去鏡內出來當場突破合體。


    林南音覺得這個修士很有可能就是晏溪。


    她來到過去鏡邊上,果真沒找到晏溪的肉身,同時她還看到過去鏡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麵上還突兀地多了一道裂痕。


    這道裂痕會是晏溪留下的嗎?


    林南音不太確定,不過若晏溪清醒,按照他的性格不管他有沒有繼承過去鏡內的記憶都肯定會在這等她來。可他現在卻不在這裏,看來是遇到了什麽不得不讓他離開的事。


    撥弄了下儲物戒內被封住的花花,林南音有點遺憾:“隻能下回再送給他了。”


    而現在,她得去和老烏龜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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