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天大雪中,李清明那高大的身形竟瞧著有些單薄。


    明明有著八尺之高,卻在烏壓壓一片的修士的襯托下,成了孤零零的渺小,猶如一隻被索網套牢的走獸。


    他將裴知南抱在懷中,姿勢極為熟練,剛好能安穩護著懷中的小人,又不至於影響到自己行動。


    都是抱小家夥抱出來的。


    但懷中的小裴知南卻極為不喜歡這種感受,開始不安分地掙紮卻被李清明拍了拍後背。


    這種極為親昵地接觸,更是讓她的掙紮更加劇烈。


    她才不願意與蠢笨如豬的人族修士死在一起,不然就算是走在黃泉路上,也嫌……擠!


    她才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動搖。


    麵對這般鬧騰,李清明隻是抬起手,在她腰背往下的位置,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要鬧晚些再鬧!”


    “你!”


    裴知南像是發條卡殼的木偶,有些呆呆愣愣的,麵上早已經是通紅一片,瞧其顏色,可比一旁地上的血還要鮮紅。


    抬頭看向這些不知是否在史上留過姓名的修士,李清明一秒鍾也沒耽擱,右手持劍,衝天而已。


    與此同時,那些身穿黑衣的斬妖司眾身上的殺意也似開閘泄洪,從半空朝李清明傾瀉而去,隱隱形成了一股猶如槍出無回地決然殺意,一片片雪花粘附其上,飛速旋轉。


    像是一道不斷吞噬風雪的黑洞,裹挾著漫天寒意,最後匯聚一支箭矢,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那股決然而赤裸的殺機,好似讓庭院成了一座泥潭,牢牢桎梏著李清明的四肢,讓他寸步難行。


    而下一瞬,


    就到了李清明麵前,離他眉心,隻剩下短短半寸之餘!


    李清明也是神色凝重,這些萬古之前的斬妖司之士,的確是非同凡響,光是這股由純粹殺意構成的殺招,若是放在戰場上也是大殺器。


    但他這來自數萬年後的修士,自是有辦法閃躲。


    就在這時,身形像是在一瞬間折疊翻轉無數回,李清明整個人成了一顆黑點,接著出現在了數十米之外,閃避了這一道攻擊。


    數萬年的發展,修行界各式術法猶如百花齊放,純粹的攻伐上許是不如萬載之前,一些秘法也未傳承下來,但其他方麵已然是有了全新的更全麵的體係。


    落了空的風雪飛箭,轟然一下便將這處庭院錘打得磚瓦亂飛,直接出現了一個深坑!


    邊沿的裂縫,直接像蛛網一般朝四周蔓延。


    眨眼間,李清明的身影也已模糊在了風雪之中。


    他是九洲宮乃至整個修行界的天之驕子不假,可在這群元嬰修為起步的斬妖司諸人眼前,可不敢抱有任何僥幸。


    常年與妖族廝殺的凶厲,早已刻在他們的骨子裏,但凡是掉以輕心,連化神大圓滿的修士都要狠狠栽個跟頭。


    更別談這城中是有著合道境大能駐守的。


    現在絕沒到他逞強的時候。


    而且身邊還帶著裴知南,他沒法保證自己真能將其顧全。


    縱使這隻是個夢,李清明也不願意裴知南受到什麽傷。


    李清明在很早看那些早些時候的仙俠電視劇時,時常會想為何那些所謂的主角在大義前,總會犧牲自己,又或者犧牲身邊的親近的人。


    換做他來,不管讓他做多少次的選擇,也絕對是以身邊人為先。


    連自己的至親都護不住,


    你他媽還管個√8的天下蒼生?


    他遠遁而去,義無反顧地撞入這片凜冽風雪之中。


    一擊未中。


    那些斬妖司眾人未有半秒遲疑,追擊而去。


    他們隻以為一擊便能將底下膽敢私藏妖族的修士斬落,卻不料對方竟在要緊關頭脫身而去,顯露出來的修為也僅僅隻是元嬰大圓滿。


    這種情況,實在罕見。


    要知道,他們以這一組合技,都不知道斬落了多少化神大妖!


    這等天賦實在是過於恐怖!


    可他們心中的殺意也愈發濃烈!


    此等天賦……


    竟還與妖族私通,該殺!!!


    一群黑衣,同樣是潛伏這片風雪,眨眼間就成了芝麻粒。


    冰原廣闊無邊,加上茫茫雪霧,按理說連東南西北都難以分辨。


    可帶著裴知南的李清明,猶如黑夜螢火,無處可遁。


    第一天,李清明潛入萬裏冰原,被斬妖司之人追上,奮力將其擊敗,自己左臂卻因此中了一種奇毒,時不時麻痹失去知覺。


    隻能將裴知南裹在身上。


    第二天,李清明再遭遇三人小隊圍堵,一場廝殺,身上又落了片片傷口,血肉反卷。


    最後反殺三人,得以喘氣。


    第三天,白日偶遇冰暴,在一處溶洞暫且恢複傷勢。


    第四天,蹤跡泄露,雪原殺機再起!李清明設下陷阱,嚐試反攻,成功擊殺斬妖司四人!


    ……


    第七天,李清明已然沒了先前半點的瀟灑模樣,身上滿是血跡與雪泥混雜,遠遠看去,像極了荒城中的乞兒。


    連喘氣時,也帶上了零星咳嗽聲。


    不過也有好消息,幾日下來,他用他的這一身傷,換來了對方一半的減員。


    同時,


    也寓意著斬妖司眾人不再分散搜索。


    ……


    半月之時,李清明已然燈枯油盡,整個都是皮包骨頭,模樣像是了個三四十歲的難民,老了一倍年紀不止。


    當他又帶著裴知南逃離一場追殺後。


    一路上,從未說過一言一語的小裴知南忽然開口了。


    相比李清明的狼狽,她依舊是像個最為完美最為精致的玩偶。


    “你果真不怕死不成?”


    “以前怎麽不知道你話這麽多?”李清明咳嗽了一陣,吩咐道:“去弄些雪來化了,給我解解渴。”


    裴知南低著頭照做,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始終沒法理解他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把她交出去不就好了?


    又或者趁現在把她丟在外頭,也早早能逃離那些斬妖司之人追捕。


    看著李清明一邊喝水一邊咳嗽,她又說:“我剛剛在雪裏下了毒,你且死了算了,這偌大雪原,沒了你,我四處可去。”


    本來就有些喘氣的李清明聽了,更是咳成了漏風的鼓風機,他看著麵無表情地裴知南,開玩笑似地說:


    “若是有天,你真需是殺了我才能活下去。”


    “千萬……”


    “不要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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