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借著皎潔的淡淡月色,魚白薇掩門而去,步履慌張略顯心虛,仿佛是行走夜色下的賊。


    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回頭看上兩眼,接著卻又立馬加快步伐,途中還左顧右盼的,偶爾幾縷月華落下, 才能窺見她那紅如血玉的麵頰,眸中桃花也變得水霧霧的。


    魚白薇,你怎能做這般事!


    瘋了不成!


    你是師,他是徒,豈能行如此逾越師徒關係之事?


    她頓下腳步,低頭看著自己微微發紅的手掌,隻覺得仍舊火辣辣的。


    魚白薇,你可真是……


    枉為人師!


    一路慌慌張張心緒不寧,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到了臨安城的那處小院前。


    才抬起頭,就見到院中一道人影飛似地朝她撲了過來。


    “大大姐姐,大大姐姐。”


    “小老大好想你喔~”


    直接在她胸脯上蹭啊蹭的,致使魚白薇忽得渾身一顫,雙臂一酸,差點抱不住了。


    倒不是真就泛酸了。


    而是某種心理上的虛假感受,精神太過緊繃而放鬆後所導致的。


    “咦,大大姐姐,你腫麽啦?”


    說著,裴逐鹿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小肚肚,你最近吃得太多啦!都讓我變胖了!”


    見到這般場麵,魚白薇心中的忐忑也就隻剩下最後幾絲了,“沒有的事,是師祖姐姐剛剛在想事情呢。”


    “想事情?”


    “想什麽?”


    “想阿爹嘛!”


    裴逐鹿自問自答,語氣從疑惑到肯定,聽得魚白薇差點又一顫,這小家夥是有什麽讀心術嘛?


    不過看著那雙純真水亮的眸子,她也知道這隻是小家夥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天天都什麽時候想你阿爹的?”


    “不是哦~”


    裴逐鹿搖搖腦袋,“不是每天什麽時候想阿爹,是每天隻分成兩種時候噠,”


    豎起兩根有些肉肉的小短手,“一種是好想好想阿爹的時候,一種是偷偷想阿爹的時候。”


    這兩種時候……


    魚白薇一時沒能明白這兩種情況是否有著什麽對立的區別,小孩子與大人之間,一直有著或深或淺的交流隔閡,是詞匯量與閱曆,也是思維方式上的不同。


    稍作猶豫,她還是將心中困惑問出口,“好想好想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唔,就是就是……”裴逐鹿也是好為人師,覺得自己能幫上忙簡直是太好了,開口前都先把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就是阿爹不在邊上的時候,就是好想好想的時候,睜眼就開始想,吃飯、玩耍都在想,困覺覺也在想。”


    魚白薇稍微愣了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時尚在紫雲峰,她好像也是這般?每當她一喊小李子,見不到人影的時候,總是如此思念……


    仿佛是少了這樣一個人,生活就缺少了什麽。


    離別,最是惹人思愁。


    本著我要好好教人的理念,小家夥說完立馬就解釋起來第二種情況。


    “偷偷想呢,就是阿爹明明就在你麵前,可你還是會去想他。”


    “唔,想跟他說話,想看他在做什麽,想把手裏好玩的分給他玩,想把好吃的分給他吃,但是你又知道他在忙沒有空,然後會在一邊偷偷看著,想著,等他忙完的時候再上去。”


    “這就是偷偷想啦!”


    “對了對了,還有哦,有時候明明知道阿爹不在,我還是會有什麽事就喊他,這也是偷偷想的一種啦。”


    魚白薇越聽越沉默,眼中微光閃爍,時而黯淡,時而明亮。


    裴逐鹿是這般,她何嚐不是如此:有好東西永遠會想著與自家徒兒第一時間分享,比起前者帶給自己的所有正麵情緒,她更是享受與後者分享時的快樂。


    他繁忙時,不管自己的心情有多交集,也是會候在一旁等著他辦好事,雖然偶爾也會任性的不顧一切地耍起小性子,借由著師尊的身份肆意妄為。


    而這種情況下的後一種情形……何嚐不是她所經曆過的。


    明明知曉李清明去外頭執行宗門任務了,可一起床還是會習慣性地喊上一句,“小李子,師傅要被你餓死啦~”


    練劍練得有些枯燥了,也還是會朝著殿外喊道:“小李子,快來幫為師捏捏肩膀,捶捶背。”


    若是真的一個人在紫雲峰上待久了,則會早早去守在回宗路途旁,等見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時,眼睛便就成了銀河倒掛繁星閃爍,可立馬又會偷偷藏起,換上一副略微煩躁嫌棄的麵孔。


    “這點任務都要去這麽久,跟我回峰上好好修煉!”


    但說話的時候,嘴角卻永遠都是會翹起些許弧度的。


    “大大姐姐,你也會這樣想阿爹嗎?”裴逐鹿眨巴著大眼睛,忽然問。


    “啊……”


    魚白薇愣了半息工夫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捋了捋耳邊的發絲,“偶爾吧,我畢竟是你家阿爹師尊,自然是會偶爾掛念他的。”


    “懂了,大大姐姐也喜歡我家阿爹!”


    “不……”魚白薇張口欲言,想了想決定這般解釋,“那是自然,師徒之間有師徒的喜歡。”


    “大大姐姐,不噢。”


    小家夥嘿嘿笑著,聰明的眼神仿佛是看穿事件所有的難題,她伸起手指在魚白薇的鼻梁上點了點,奶聲奶氣的話語聲中帶著百分之一萬的肯定:


    “你每次看阿爹,眼睛也是亮噠跟星星那樣!”


    “這是愛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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