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綏剛停好車,就接到療養院負責人打來的電話。


    他的omega爸爸又犯病了,拒絕打針吃藥,還拚命撞牆,現在手裏提著一壺開水,隻要有人靠近,他就朝人潑開水。


    季綏緊了緊拿手機的手,“我就在門口,馬上進去。”


    葉楓感覺到他很急切,連忙下車。


    季綏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跟著自己。


    兩個人往季珈尹的病房跑。


    跑出電梯後,在走廊上,看到衣衫不整的季珈尹正朝麵前的醫生和護士潑開水。


    他大吼大叫,渾身顫抖,幾近崩潰。


    他的額頭正在流血,鮮血滑過鼻尖,滴在唇珠上,染紅了幹燥的嘴巴,修長的雙手通紅一片,光著腳踩在濕噠噠的地麵上,身上的衣服也是濕的。


    季綏的眼中,溢出寒光,心疼和恨意交織。


    他慢慢走到季珈尹的麵前,伸出手,“爸爸,我來了。”


    季珈尹抬起頭望向季綏,眼神空洞,好像不認識他。


    因為他的手腕使不上力,保溫壺口傾斜,開水快要被倒出來。


    葉楓注意到壺口正對著他的左腳,急忙跑上前,拉了他一把,順勢奪走了他手上的保溫壺。


    他瞬間反應過來,瘋狂撲向葉楓,差一點掐住他的脖子。


    季綏立即抱住他的腰,將他拉開,下巴抵在他的頭頂,柔聲說道:“爸爸,乖,我們不鬧了。”


    剛剛,葉楓受到驚嚇,保溫壺掉到地上,壺裏的開水落在他的腳上,燙得他直跳腳。


    可看到季綏抱著他的omega爸爸無助的樣子,為了不使他察覺到自己被開水燙到了,葉楓忍著痛站好。


    醫生和護士見季綏控製住犯病的季珈尹,連忙圍過去給他打鎮靜劑。


    其中一個護士注意到葉楓的鞋子濕了,就跟他說護士站有一次性拖鞋,可以給他使用。


    葉楓看季綏抱著他的omega爸爸進了病房,就跑去洗手間衝腳。


    感覺舒服了,才脫了鞋和襪子。


    其中一隻腳,被開水燙得發紅,跟季珈尹的雙手一樣。


    他提著鞋,光腳走去護士站。


    找護士要了雙拖鞋,這護士告訴他樓下洗衣房有烘幹機,可以烘幹鞋子和襪子,他就給季綏發信息說他在樓下等著。


    洗衣房的阿姨幫他把鞋子和襪子烘幹後,遞給他一支燙傷藥膏和一盒醫用棉簽,“小夥子,樂於助人是好事,但是,因為幫助別人而導致自己受傷,可不是劃算的事,這裏有些病人,不正常的時候,能把人弄死,就拿608號病房的病人來說吧!他每次犯病都傷人。”


    其實是出於本能反應,並不是想要樂於助人。


    葉楓跟她說了聲“謝謝”,然後低頭擦藥。


    他的腳幸好沒被燙起泡,要不然,得疼幾天。


    衝過涼水之後,也沒覺得多疼了,但是,這紅紅的顏色,估計一時半會消不了。


    等他穿好鞋子,回想起季綏的omega爸爸犯病時的情景,就問阿姨:“你剛剛提到的那個病人,經常犯病嗎?”


    阿姨點點頭,“是啊!他那個alpha前夫,時不時跑來刺激他一頓,不經常犯病才怪了,可憐人啊!遭不完的罪。”


    葉楓沒回應她的話,隻是將藥膏和棉簽還給阿姨。


    再次道謝後,走出洗衣房。


    他感覺到手機在震動,拿出來看,是季綏給他打來了電話:“你在哪?”


    葉楓:“洗衣房門口。”


    季綏轉過身,就看到葉楓朝他走來。


    葉楓將手機放進褲兜,“你爸爸......現在怎麽樣了?”


    季綏捏著手機的一角轉圈圈玩,“剛睡著,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飯,這裏的食堂,做飯還算好吃。”


    葉楓確實有點餓了,今天一天就吃了兩碗海鮮粥。


    在飯館的時候,本來還可以吃些點心的,可周伽珵老看著他,使得他不好意思吃,“那就去吃飯吧!”


    季綏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吃飯的時候,跟以前一樣,還是吃很多,但吃得慢了些。


    可葉楓總感覺他在克製他的某些情緒。


    快吃完的時候,季綏終於跟葉楓提起了他的omega爸爸:“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這裏,我和外公輪流來看他,他時常犯病,請了很多醫生給他治病也沒治出什麽效果,本來,我也想學醫的,將來當醫生給他治病,可外公不同意我學醫,說我肯定學不好,可能吧!自己就是個病人,還妄想當醫生,隻怕是病糊塗了。”


    季綏患有失眠症,但是,自從碰到葉楓之後,失眠的症狀得到了改善。


    現在,他能睡足六個小時,以前,一天要是能睡到四個小時,估計是身體累到了極限。


    “病人?”葉楓看不出季綏是個病人,他看上去很健康,“你生了啥病啊?”


    季綏抬起頭看他,“小病,快好了。”


    移植他的骨髓而得以延續的生命,或許需要依靠他的氣息維持身體健康。


    畢竟,這是切實存在的深入骨髓的依戀。


    葉楓放下筷子,對上季綏的眼睛,“你的omega爸爸這個病,如果不是遺傳的,不難治。”


    季綏歎口氣,“他的症結在於特別害怕別人傷害他。”


    葉楓的右手食指圍繞著玻璃杯口轉圈圈,“誰都怕被傷害啊!但是,總不能因為怕就抗拒接受新生活吧!季綏,我說些你應該不愛聽的話,你的omega爸爸現在就是在傷害你,他每次犯病,其實是把他曾經遭受過的傷害演示給你看,你作為他最忠實的親曆者,一次次目睹他痛苦的過去,在不知不覺中,感同身受,相當於也遭受了跟他一樣的傷害。”


    季綏突然笑了,“你如果攻讀心理學的話,以後,應該是位非常厲害的心理師。”


    葉楓拿起玻璃杯喝水,避開季綏的眼神,“你和他都要放寬心,他是生你的omega爸爸,與你心連著心,你總得要過得真的很好,他才會好。”


    季綏低下頭,“嗯”了一聲。


    生他的omega爸爸遭遇不幸,他也會變得不幸。


    所以,症結不止存在一個人的身上。


    走出食堂,天色已經黑了。


    季綏沒有馬上回公寓,而是耐心地等著。


    他想等他的omega爸爸醒來,在他的omega爸爸清醒的時候,看看他帶過來的這個人。


    葉楓也不著急走,他陪季綏坐在木棉樹下的長椅上,看天看地看遠處散步的病人,還有看身邊的人。


    每次仔細看季綏,葉楓都有種在看自己的感覺。


    他想,或許,兩個人骨子裏是相似的。


    初來這個世界,帶著一身傷。


    隻是,他擅長隱藏,季綏擅長外露。


    再就是,他自愈能力強,而季綏還在硬扛。


    “季綏。”葉楓再次將視線轉移到季綏的臉上,“以後,你來看你的omega爸爸的時候,記得叫上我。”


    剛出生就被親生omega媽媽拋棄的葉楓,羨慕擁有omega爸爸的季綏。


    他想追隨這份羨慕彌補遺憾。


    季綏抬手摟住他的肩膀,將頭微微靠向他,“好!”


    還有謝謝!謝謝他如了自己的意。


    到了晚上九點多,護士給季綏打來電話,說他的omega爸爸醒了。


    兩個人連忙趕到病房,看到季珈尹站在窗前。


    季綏叫了一聲“爸爸”,季珈尹轉過頭,溫柔說道:“剛剛,我看到你們倆了,從木棉樹那邊跑過來。”


    葉楓叫了一聲“叔叔”。


    覺得叫他哥哥也合適。


    他看上去很年輕,很帥,像一朵睡蓮,在波光瀲灩的河麵獨自絢爛。


    季珈尹緩緩走過來,目光停留在葉楓的身上,邊走邊說:“我記得你,你舅舅叫你小楓。”


    隔著三米遠,他突然跪下了。


    把葉楓嚇得也跟著下跪,“叔叔,你幹嘛啊?”


    季珈尹望著他,“不幹嘛,就是想謝謝你,可又不知道怎麽謝。”


    長輩給晚輩下跪,不合常理。


    葉楓伸手推季綏,“快扶你爸爸起來。”


    季綏卻要先扶他起來,他不肯,季綏就蹲下來,“你起來,他就會起來,真的。”


    葉楓半信半疑,但還是起來了,季珈尹伸過手,季綏趕緊過去扶他。


    果然如此。


    葉楓心想剛剛應該跑去扶他才對,而不是跟著下跪,這都什麽事啊!


    季珈尹拉著季綏聊了幾句。


    葉楓聽他說他很無聊,叫季綏多給他打電話或者發信息。


    季綏答應他以後每天都給他發信息,他感到累了,就躺回床上睡覺。


    臨走前,季綏把葉楓唱歌的視頻發給了季珈尹,希望他喜歡看,就像自己看不厭一樣。


    兩個人回到公寓,葉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艱難地衝完澡,都懶得吹幹頭發,直接倒在床上睡覺。


    季綏衝完澡,圍著浴巾進臥房拿睡衣,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葉楓的右腳紅了很大一片,不用想都知道,是被開水燙傷的。


    他迅速穿上衣服,跑到樓下24小時營業的藥店,買了最好的燙傷藥膏,跑回臥房給葉楓的右腳塗藥。


    之後,靠在床邊一直看著葉楓。


    心甘情願捐獻骨髓給他,默默忍受因為他的omega爸爸犯病而被燙傷所引發的痛,還主動提出以後陪他看望他的omega爸爸。


    葉楓,跟他非親非故,卻在無意間給予他最渴望的幫助。


    淩晨三點多,他收到他的omega爸爸發來的信息:“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好好睡覺,我也是。”


    季綏將手機跟葉楓的手機放在一塊,然後側躺在床中間,伸手拉過側睡的葉楓,把他抱進懷裏,然後輕輕吻他的後頸。


    有所圖,才會有所行動,季綏不想掩飾他的目的。


    以前,葉楓救了他的命,現在,他要報恩。


    對於他而言,報恩的方式不是跪謝,而是愛葉楓如命。


    他這命,本就是葉楓大發善心給的,理應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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