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小朋友是可以暫時不哭,但等晚上還會叫她瞠目結舌。


    她很理解林媽媽需要徹夜守著嚴重過她無數倍的病號——她的奈奈姐,防止她的奈奈姐卡痰導致窒息。


    林媽媽臨走前問她:“你夜裏一個人睡行嗎?”


    她倒不害怕了,說:“有小糖豆陪我就好了!夜裏有事,我再喊你!夜裏的事,不是最重要的!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媽媽你當年願意代孕生我,究竟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見林媽媽被問住了,安琪小朋友立馬好貼心地為她解圍道:“你沒有必要覺得丟人!我能體諒你!你當年肯定是窮途末路,人窮誌短,才會幹那麽見不得光的事。我早跟我家保姆打聽清楚了,生孩子可有講究了!自然分娩的孩子,就像蝴蝶破繭,要掙紮好長時間!從一開始就會有很好的抗逆性。不像剖腹產生出來的孩子,抗逆能力差,注意力不集中,情緒不穩定,記憶力不夠好,體質也不夠好……我和我姐姐就都是自然出生的,才沒這些毛病!媽媽,你自然分娩生我,真是辛苦你了!我懂事後,就很想找你!可惜我那時小,沒法找你。我姐姐成年了,倒是千辛萬苦找代孕生她的媽媽好多年,不也沒找到嗎?等她回來知道了,一定會好羨慕我能找到生我的媽媽你!”


    林媽媽聽得一怔一怔的,可很快就反應過來,氣得口吐芬芳:“誰是代孕生你的媽媽?誰***人窮誌短,為了錢代孕生你了?再往我身上扯,我不打你才怪!我看你真是皮癢了!就好不了幾分鍾!”


    “看你天天淨作妖!”


    “誰叫你把小狗塞進被窩裏的!它的爪子到處踩,你洗了?”


    “不講衛生,活該你出疹子!”


    “明天再叫我看見你把小狗抱上去,當心我把狗給你丟出去,給別人撿了養去!”


    蔣安琪卻是臉皮厚如地球,聽她像所有普通媽媽教訓親生女兒那樣教訓她,隻覺得親切無比!再沒有誰,像她蔣家二小姐這樣,被教訓了還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亂顫,“嗬嗬嗬!”越笑越傻氣。


    她輕推她剛認的親媽媽,笑嘻嘻道:“你就認了吧!”


    林媽媽又口吐芬芳一次。


    她更高興了,喜道:“你看你不好意思承認也就算了!怎麽還急眼了呢?我要是沒戳中你的痛處,你怎麽會急眼?”


    林媽媽:“……氣得我心窩子疼!”


    任由她怎麽挽留再聊一會,那都極不願意,也不敢再逗留片刻了。


    安琪小朋友她想多了!獅子王回來時,她出疹子還沒好,他也一點不嫌棄,照樣撓她咯吱窩,“咯吱咯吱”逗她笑,告訴她說,隻有小孩子免疫能力弱,才會感染這種病毒疹,大人身體再怎麽著,也不至於被那麽弱的病毒感染,叫她放一萬個心,在家好好養病,他天天都在家裏陪著她……


    感動得自聽說他回來,就又提心吊膽、忐忑不安的她,小身板不受控製地抽了下,反手抹了眼淚,很快就哭出聲來,越哭越厲害。蔣繁雪來哄她,她忍不住抱住姐姐哭說:“他們對我真的好好!”


    蔣繁雪和倚著門框嗑瓜子看熱鬧的李星星,都忍著不笑出聲來,感情豐富的小孩子真是太好玩了!


    為了讓安琪在家隔離期間不覺得漫長難熬,獅子王每天都會抽出更多時間陪她逗小糖豆玩。


    比如,陪她趁小糖豆熟睡時,把它守護的一枚“恐龍蛋”,也就是柚子剝了藏起來,把早就準備好的三隻毛茸茸、超可愛的電動恐龍小玩具中的一隻,放進柚子皮上麵,然後,叫醒小糖豆,一起欣賞小糖豆發現叫它守護的“恐龍蛋”真的孵出了小恐龍的歡喜勁頭。


    那隻毛茸茸、超可愛的電動恐龍小玩具裏麵,塞了獅子王請斜對麵小糖豆它媽媽的主人剪的它媽媽的一小束毛,因此,小糖豆對那隻毛茸茸、超可愛的電動恐龍小玩具天然地很親切,和它玩得很開心!


    從此,更加用心地守護剩下的兩枚“恐龍蛋”。


    過上一段時間,獅子王和安琪小朋友自會如法炮製,養成它守護某樣東西,最後,一定會看到好結果的堅定信仰!


    蔣繁雪、李星星和林媽媽看了,都隻有膜拜的份!


    剩下的時間,無論是獅子王陪著玩,還是安琪自己操控電動小恐龍和小糖豆玩,都過得極快。


    以至於她康複之後,總覺得似乎隻病了兩三天!完全沒有被壓了五百年的感覺,要立馬衝出去大喊:“我出來了!我出來了!我終於出來了!”


    她康複後第二天下午,才帶小糖豆出門去散步。


    剛到樓下,猛不丁就遇見一個人,她立馬猜到那就是南梔小姐。


    那位存在,是這個家最不歡迎的人。


    小糖豆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在西湖邊見到無毒的水蛇,都要湊過去,對蛇左看右看,像看玩具一樣。


    可剛出一樓樓梯拐角,一眼看到站在店鋪裏等人的南梔小姐,就嚇得渾身戰栗,好似篩糠。


    小糖豆感覺她極度危險,很對!


    她身上的戾氣,可不是在動物園裏關久了,時常顯得狂暴、凶惡的猛獸可比的。


    她這位“魂殿殿主”,但凡顯露出一絲殺氣,動物們見了,都會立時恐懼至極、渾身酥軟、戰栗不止。


    她要是再上前一步,動物隻能癱倒、乖乖受死,以免遭罪求死不得。


    這是事實,一點都不誇張。


    就像無論多凶惡的狗,麵對屠狗為生的屠夫,也都會這樣,絲毫不敢反抗。


    等安琪小朋友以後跟她去玩,落單被農村三大惡霸之首的大鵝無緣無故飛撲著猛啄,喊她名字,向她求救,就會見識她吩咐手下,把那隻大鵝的骨頭活剔出來,剔不出來的,一寸寸地敲碎,最後,帶到她麵前,看它是否還有勇氣,是不是後悔。一隻毫不妨礙她的鵝,被她折磨成那樣,還不算完。她的手下看了她的眼神,就知道該怎麽做,那隻奄奄一息的大鵝,還很有折磨的餘地……


    南梔小姐對待敵人的這歹毒性子,要從她的童年說起。


    作為毒梟的遺孤,她記得很清楚,年幼時被母親抱著,捂著嘴巴,躲在沙發底下,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被其它毒梟施以維京海盜慣用的慘烈過淩遲的報複性酷刑“血鷹之刑”,折磨了兩小時還活著,最後,被人用幾十圈透明膠帶纏住嘴,在血色“鷹翅”上澆上汽油,活活燒死。


    她母親因為目睹那等人間地獄,事後精神失常,被送去了精神病醫院,第6天,就因為精神不正常,半夜起來蹲在床頭,徒手摳插座觸電身亡。


    而她繼承了毒梟父親的堅忍,沒有瘋,一直很清醒,一直很能忍。被送去孤兒院後,開始冷眼看待整個世界。


    她心裏一直埋藏著那份仇恨,烙印著那兩個多小時堪稱人間煉獄,慘絕人寰的恐懼記憶。


    剛被獅子王家領養回去時,她冷得像塊寒冰。


    獅子王家的父母和祖父母都以為相處久了就會好。


    實際上,暖化她的隻是獅子王一個人。


    當年很年幼的獅子王曾私下在她麵前撂下狠話說:“如果,你不把這當成自己家,我就不吃飯!”


    她心裏感動一秒後,就想他其實絕不會少吃一口飯,因此,冷淡地敷衍說:“好啦,我們看動畫片吧!”


    她沒想到,不滿兩歲的他,真的可以為了她一直不吃飯,不告訴家裏長輩原因。


    她為了叫他肯吃飯,好活下去,隻好答應他的要求。


    並從此對他天下第一好。


    那時,不滿兩歲的他愛在睡前聽童話,她就不厭其煩地給他講,直到他像小狗一樣困得睡著了……


    不知不覺,她就治愈了自閉症。摟著她視若親弟弟的小小的他,她發自內心地認為:上天收走了她的父母,但賠給了她一個可愛的弟弟,總算沒有對她太刻薄。


    她抱著小熊一樣的他,覺得心裏十分溫暖、十分安全,覺得自己擁有著全世界。


    難過的,隻是她睡著後,經常做噩夢,被夢魘魘住,仿佛被鬼壓住,怎麽掙紮都動不了,在夢裏有的隻是無盡的恐懼。


    她那時,總是渾身冒冷汗,戰栗不止。


    總是需要靠她弟弟被她的冷汗黏醒後,立馬很關切地把她從夢魘中搖醒。


    是的,那時他們倆都很年幼,睡一張小床。


    她醒後,總會像抱抱抱熊一樣,緊緊地抱著總能把她從夢魘中解救出來的她弟弟,小聲哭一會,被問怎麽了,都是說自己沒事。


    哭一會,冷汗基本能晾幹,她就會哄因為太年幼而嗜睡,很快會困得跟小狗一樣的弟弟睡覺。


    男孩子的身體總是很溫暖,就像最合適的暖寶寶。


    而她小時候睡覺總是手腳冰冷,全靠把他當小熊兼暖寶寶抱溫暖自己。


    有那樣一個弟弟,一直溫暖、治愈她的整個童年,她從此總算可以說是幸運的。


    林媽媽不知道她長大後靠發布天額懸賞,把當年虐殺她父親的凶手一網打盡,帶去公海,怎樣將世間的酷刑從此刷新高度,但目睹過女兒如何被她折磨了兩年,那就足夠叫她畏懼了。


    好在因為害怕徹底觸怒自己最在乎的人,南梔小姐對林奈奈很客氣,沒有太過分,這是林媽媽最能接受的。


    有些人不足夠可畏,你大可以以牙還牙。可如果那人恐怖到誰都無力抵抗,就像沒人敢於怨恨了。


    林媽媽跟在安琪小朋友後麵下的樓,一看到她,頃刻間麵無人色,手指和嘴唇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南梔小姐暫時無視蔣安琪小朋友,溫婉地問:“趙阿姨,你是不是很恨拋棄你和奈奈的你丈夫?”


    “不用再恨了!也不用再時不時去公安局查有沒有他的信息了。”


    “我想,你早就想到了,你丈夫早已經死了!”


    “當年,那狐狸精其實是賭石騙子的托,蠱惑他去緬甸做翡翠原石生意,叫他小賺幾筆,產生迷之自信以後,就叫他輸了個精光,還欠下一筆債。不久,他就被受委托逼債的人賣進了電詐團夥。”


    “據一位僥幸逃出來的雲南保山人說,你丈夫經常因為業績差而挨打、挨餓,最後,發高燒死的,倒沒有人買賣你丈夫的器官,他死了,直接被胡亂地埋了。”


    “你真的不用太恨他了。我的人問了,他被打得再狠,都一口咬定自己是孤兒,性格孤僻,也沒有朋友,在國內實在混不下去,娶不到老婆,才到緬甸賭一把的。他走時,卷走了家裏所有的存款。他肯定不想你們母女倆被勒索到沒有活路。他死前,應該很後悔,應該有像你希冀的那樣,想回到你身邊,好好愛你。”


    南梔小姐輕抿了紅唇,替她也悲傷一下,遞出一張寫了詢問方式的紙條,淒涼道:“第二年死的!”


    林媽媽麵對她,就像是可笑的望夫石,久久佇立,無話可說,結束了嗎?無聲的眼淚,好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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