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多少少比別人更明白林小姐。


    獅子王將來能有多大的成就,她並不在乎。


    她在乎的,隻是他們倆相愛至深。


    在獅子王時常囊中羞澀時,他們倆就已經相愛至深了。


    反而是獅子王展示出了成為食物鏈天花板的野望後,她準確地預感到,跟著他絕不會簡簡單單、平平安安,常常擔驚受怕。


    所以,她總勸獅子王收手,就像電影裏大哥的女人十分天真無邪,段位很低很低時。


    獅子王與他合流後,更加如此!


    她怕他被人報複,也怕自己身為他的軟肋會拖累他。柔弱如她,隻能每天佩戴藏有劇毒小藥丸的手鏈。


    那滿是塑料小珠子的手鏈看起來很普通,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不是!


    有一回,她幫忙給他養的金魚(在二樓他住處的客廳,他上樓都是乘坐家用的小電梯)換水,沒幾秒鍾,一整個溪流缸的金魚全翻了肚皮。


    她怔了一小會,就想明白原因了。立馬摘了手鏈,一遍遍地去洗手。


    等她走後,他撿起她丟在垃圾桶裏的手鏈,用放大鏡仔細看,有顆塑料小珠子可以開合,打開後,裏麵果然有顆表麵的蠟皮破損了的小藥丸!


    想起以前她和獅子王看電視,看到虞姬為了不拖累西楚霸王突圍,選擇自刎時,她說:“我也不會拖累你!”他對她肅然起敬至極。


    無論誰想以獅子王的性命威脅她,企圖迫使她就範、染指她的美色,以報複、羞辱獅子王,都純屬妄想!


    誰能想到?她那樣一個蒲柳弱質的女子,早就做好了隨時自我毀滅的準備,去另一個世界等她的摯愛,在那裏與他永遠地寂靜歡喜……


    她仇恨日本,卻和他稱讚過村上春樹的一句話“死,並非生的對立麵,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她說,至少,精神可以永存,真愛,也可以!


    好在,獅子王不是像呂布那樣被人砍了頭。


    當晚,他就醒轉了!隻是感覺很糟!


    據他自己說,像喝多了易上頭的假酒,感覺頭很昏沉。


    稍微一動,又像轉圈圈轉暈了,感覺天旋地轉、天塌地陷。


    一直到第二天,那些症狀都完全沒有任何好轉。


    他的雙眼也被凶手打傷了,像冬天的發麵一樣膨脹得很慢,到第二天才腫到極致,像一對核桃,隻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


    他的眼球也是到第二天血絲密布到最嚴重的地步,致使他看東西極模糊。


    他以為自己可能會死,顫顫巍巍交代林小姐說:“如果,我死了!”


    “啪!”


    “我說如果……”


    “啪!”


    “我是說如果!”


    又是“啪!”一聲。


    魏先生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過獅子王被打臉。


    那時,獅子王敢說一句,林小姐就敢打一巴掌!


    很輕、很溫柔,像是在抹粉,但打起來的態度極決絕!


    獅子王隻好不再說話,閉上眼乖乖地喝她喂的流食。


    不喝流食不行,咀嚼食物會大幅度地動用很多麵部肌肉,會牽連頭部。


    喝完,他就咬著牙忍痛,自己激發強大的生存欲,叫自己盡快好起來!


    好得出乎醫生的預料,兩周多,就能出院了!


    無憂無慮,無痛無災,隻會塑造庸人。


    成功,從來都不容易!


    曆史上所有登峰造極的名流的人生,無不充滿了艱辛。


    不能適應社會的詩詞大家,更是經常活得舉步維艱。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足為奇。


    出乎林小姐意料的事有兩件。


    她不知道,獅子王從一開始,就雇了好幾位退役女武警給她做便衣保鏢,在暗中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叫外人無法傷害到她、威脅到她。


    從頭到尾,她擔心自己身為獅子王的軟肋會拖累他,都是白擔心。


    要報複她的,是獅子王雇傭的便衣保鏢們都不防備的他姐姐——南梔小姐。


    南梔小姐要報複、要折磨的,隻是她一個人,絕不會拿她威脅她也摯愛的人。


    南梔小姐對她出手後,她莫名其妙地經常周期性地發病、咳血,像是到了癌症晚期,且會很快忘記她和獅子王的過去,各路專家都看不懂。


    幸虧有獅子王一直陪伴她,經常能叫她觸景生情,轟開她的記憶之墓,幫她想起他們之間刻骨銘心、極度甜蜜的往事,情不自禁再愛上他,累計27次。


    獅子王當然想得到元凶,可無論他去東京怎樣逼問他姐姐,都問不出來,致使獅子王他十分崩潰。


    同樣十分崩潰的,還有南梔小姐。


    因為,林小姐她極與眾不同,總是能夠痛而不語,在看淡生死的位麵,居高臨下地蔑視她,絕不認輸,一而再地叫她知道,無論生、死,她徐南梔都不可能贏!


    他旁觀了兩年,總忍不住想起早年間自己專研漢學,順便研究漢傳佛教時,看到的一則佛教典故:


    摩登伽女與阿難尊者有過五百世姻緣,在那五百世中,他們相互敬重、相貪相愛。五百世後本應緣盡,可摩登伽女在舍衛國再次見到麵如淨滿月、眼若青蓮華的阿難,又情不自禁地一見傾心……


    佛歎息著問摩登伽女:“你愛阿難哪裏?”


    摩登伽女回答說:“我愛阿難的眼睛、愛阿難的鼻、愛阿難的嘴、愛阿難的聲音、愛阿難行走的樣子!”


    佛說:“眼中有眼淚和眼屎,鼻中有鼻涕,口中有唾液,耳中有耳垢,身體中有屎尿,無一處不是汙穢髒臭之處。若你們做夫妻,便也是從髒臭處生子,有了孩子後你們便有死亡。死亡便有別離哭淚痛苦,這樣對你們自身有什麽益處呢?”


    摩登伽女低頭苦苦思索,自己貪戀的色身確實到處都是汙穢醜臭……


    最後,摩登伽女慚愧地跪在佛前說:“過去弟子實在愚癡,所以愛慕阿難。如今我心意已開,如黑暗中有燈火,如乘船已達彼岸,如盲人得扶持,老人得持拐杖以行走。今佛同我開示,我心中頓時茅塞頓開。”


    從此,她自正其心,不作貪戀,最後,證得了阿羅漢道果。


    佛才說:“你可以去見阿難了!”


    摩登伽女去後,佛洋洋得意地向諸多比丘說:“這位摩登伽女,過去五百世都是阿難之妻,與阿難情緣深重。五百世中,他們相互敬重、相貪相愛。今天一同在經教戒律中得道,他們夫妻相見就如同兄弟見麵!”


    他認為,這完全經不起推敲!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佛不可能不懂!


    不懂就不配做佛,是佛怎麽可能嫌好多地方髒?


    不僅低級,還缺乏邏輯,什麽叫“有了孩子後你們便有死亡”?


    不生孩子,他們也照樣死亡!


    但凡是個人,都不可能被說服!


    理應是給摩登伽女吃或喝了什麽忘情之物才對!


    就像據他所知的,西方古代的有些神職人員,會給自己和信眾吃能夠致幻,見到神的毒蘑菇等物。


    他早就聽過古時苗疆有忘情蠱。雖然,中國早已失傳,但不代表印、泰、緬、柬、馬、寮如今沒有流傳下來類似的東西。


    照他的推測,真正的蠱術,是培養致病微生物的方法。


    佛教典籍明確記載著“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其實已經透露了佛教起初的流傳地有人對微生物有認識。


    中國古代的水蠱病,指的也是接觸了有血吸蟲等致病微生物的水,而染上的疾病。


    可見,蠱實是微生物。


    他一直懷疑,南梔小姐派人從印、泰、緬、柬、馬、寮等佛教發源地和流行地找到了忘情蠱一類的東西,逼迫林小姐吃或喝了。


    事實將會證明,他猜得很準!


    南梔小姐在林小姐大一時就知悉了她的存在,卻沒有立時發作。


    到林小姐大二時,她派的打著科學研究和民俗研究的幌子,前往南亞和東南亞執行她交代的任務的隊伍,終於自一名老降頭師處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發音依稀就是“摩登伽”!


    帶回東京分離出了有效成分——m病毒,招募誌願者進行了實驗,驗證了那東西的確可以令人忘情!


    隻是副作用極大!


    於她而言,當是給林小姐的額外懲戒,再合適不過!


    她和杜小姐說,林小姐如果識相,她可以愛屋及烏,那隻是她說。


    她說過,但不去兌現的承諾,並不算少。


    很快,就不用他懷疑了,更不用他說出來得罪南梔小姐。


    因為,杜氏製藥研究前沿腦科的實驗室得到了最充足的經費,在記憶提取技術方麵也走在了世界的最前沿,現在,離能提取林小姐相關的大量記憶片段,並解析出來,很近了!


    東窗事發之日,毫無疑問就是南梔小姐被打入冷宮之時。


    如今,他坐在輪椅上凝望天空,又情不自禁為林小姐慶幸:“南梔小姐畢竟不是佛祖,就算是佛祖,也不能永遠遮天蔽日!”


    低頭看了一眼淹沒了自己影子的獅子王的影子,點點頭,心中更加欣慰:“他也遠不是阿難那種任人擺布命運的人,佛祖安排也不行!叫他魂天帝,是很有道理的!”


    多年前,他就聽南梔小姐的養父說,獅子王從小經常因為臨摹傳世名帖有破綻,被他祖父認為做事不完美,留有破綻,是極不好的習慣,經常被罰跪坑坑窪窪的青石板。跪坑坑窪窪的青石板,遠比跪平地折磨人,膝蓋表皮被硌破一個點以後,傷口會被四周皮膚向上拉,堪稱局部的慢剝皮!那是十足的酷刑!懲罰結束,他仍舊不能吃飯,隻能坐著休息一小時再寫。獅子王高一時,他目睹過他箕坐在佛龕下,用在燭火上烤過的剃須刀片割膝蓋傷口四周無用的破皮。他數得很清楚,他割左膝蓋,割了126刀。獅子王和他說,那是他的經驗,如果,不及時割除那些破皮,被蒼蠅叮到,下麵很快就會生蛆!他和他說完,又開始割右膝蓋。他終於忍無可忍,要立刻帶他去醫院。


    那時候的獅子王怎麽說的?他冷笑著說:“不值一提的小傷,也值得去醫院添亂?我早就習慣了!”


    南梔小姐的養父隻好繼續看他處理傷口,全程不吭一聲。最後,嫻熟地撒上傷藥,忍痛好一會,才站得起來。走到書房門口,吹了聲古怪的口哨,他祖父養在莊園裏的鹿和名馬就來了,被他陰毒的目光震懾,全都不敢動彈,任由他選誰,割破皮膚,飲血充饑……


    他擦了嘴角的血,盯著遠處與他祖父發生爭執的他祖母“竇太後”和他母親,語氣森森地說:“總有一天,我會叫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處罰我!我所遭受的嚴懲,將來,隻可以通過碾壓生於安樂的人來宣泄!”


    那時,南梔小姐的養父滿心地震撼,徹徹底底知道了他和其它所有財閥的後代的不同,毫無懷疑,將來,後者們全都不堪他一擊!


    三歲看老,一葉知秋,從那時候起,就可以叫獅子王“魂天帝”。當年的那些鹿和馬,最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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