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板這樣的小老板,隻要阿卿需要,要多少,就可以隨時、隨地收編多少。我早就司空見慣了。


    他們時常要去我家,向阿卿述職,或者是被阿卿叫去交代任務。


    我們家客廳,儼然是阿卿的總裁辦公室。


    因為阿卿和我的關係,他們都曾經想通過買我母親在樓下店裏賣的最貴的茶具和茶葉巴結我母親。


    可我母親很有個性,偏偏不賣他們東西。


    僅憑這點,我母親就是獨立又可敬的新女性。


    我第二次見趙老板時,是我大三過年前幾天,他拎了很多貴重禮物來我家拜年,順便,當麵向阿卿匯報工作。


    那時,他已經雇了上千名員工,壟斷了很多城市的二手服裝回收業務,且擴張勢頭迅猛。


    任何人都不用懷疑阿卿的毒性,任何行業,從他的觸角伸進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無數同行會被他擠垮、吞並。


    至少,沒有太多技術含量的行業,是這樣的!


    很多老板樂意做他的觸角。


    我還記得,我第二次見趙老板,說了“新年好!”以後,第二句就是問他,我叫他養的那些小動物還好嗎?


    這還要說到當初他被阿卿收編後,極殷勤、熱情地帶我們去吃他說的紹興最好的牛肉。


    他說,那家牛肉館味道一流,單說那家店一直自己殺牛,那的鮮牛肉就不是市麵上的注水肉、冷凍肉能比的。那家店都是天蒙蒙亮殺牛,上午分割好,賣一大半,剩下的用小火煲到第二天賣。


    我們到地方時,已經有不少食客在店門前的雨棚下喝牛肉湯。


    趙老板說,來這麽早的,大多是開出租車的司機。


    他和老板夫婦是老熟人,指著還拴在路邊的香樟樹下,像是哭過,眼圈發紅的牛,問:“嫂子,今天殺牛怎麽這麽晚?”


    老板娘口吐芬芳後,說:“今天早上起來,榔頭不見了!四處都找不到!調監控才知道,被一個開外地貨車的生人順走了!”


    剛說完,她丈夫就騎著電瓶車回來了,不知道從哪買或者借來了新榔頭。


    趙老板回頭熱心地解釋說,殺牛不是用刀殺,是用榔頭爆頭。


    宋老板停了電瓶車,大聲招呼一聲,他店裏的兩個夥計立馬就過去,準備動手殺牛。


    我很小就知道“君子遠庖廚”,出自《孟子 梁惠王上》。


    孟子聽說梁惠王曾經看到有人牽牛從殿下走過,問:要把牛牽到哪去?


    牽牛的人回答說:牽去殺了取血祭鍾。


    梁惠王說: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它害怕到發抖,沒有罪過卻馬上就要被殺掉。


    孟子因此讚揚了梁惠王的仁德,最後說:“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


    目睹禽畜害怕到發抖,無辜被殺卻不救,不符合儒家的“仁”。


    佛教倡導的“不見殺、不聞殺聲、不為我殺”與之如出一轍。


    像我這樣古靈精怪的女孩子,普通人很難相處。因為,我很嫌棄普通人無知、低俗。換做是古代聖人、亞聖和文學大家,要多博學,就有多博學,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我又會嫌棄他們虛偽。


    他們明知道庖廚裏時常有禽畜無辜被殺,卻直接選擇遠離庖廚!來一個我不看、我不聽,隨便殺!


    最後,他們身為肉食者,肉都進了他們口中,還要自以為仁義!


    這種行徑,實是令我厭惡。


    我從小還時常懷疑,神話故事裏掌管三界的神佛都是這種偽君子!


    他們明明有能力普渡眾生,卻從來不做,總是不看、不聽,加上人間不是他們親自荼毒的,他們就心安理得了,自認為是最善良的。


    按照做事一向很腹黑的阿卿的說法,是村裏的狗飽受傷痛折磨,日夜哀嚎,村裏的大夫實在聽不下去,選擇把狗嘴縫上,從此,村裏人再也聽不到狗哀嚎,耳根子十分清淨,於是,都盛讚那大夫手段高明。


    我很想救那隻很可憐的黃牛,正要開口,和我想法一樣的阿卿直接過去了,很溫暖我心!


    叫我在那一刹那,覺得很治愈!


    阿卿憑借在牧區的經驗,還看出來那頭眼圈發紅的黃牛懷有牛寶寶,說:“它就要生了!”


    我不知道他怎麽看的,我覺得牛吃飽了草,肚子都那樣。


    那頭快要生牛寶寶的黃牛,好像知道阿卿願意救它,一見到他過去,立馬就跪在他麵前,隻一秒鍾,兩隻牛眼就淚汪汪的了。


    很多人沒見過牛的眼淚,真的有黃豆那麽大!


    阿卿溫柔地叫它起來,可它為了它的寶寶,怎麽都不肯起。


    阿卿隻好暫時隨它,回頭瞧了瞧嫌他多事的宋老板,決意把宋老板也收編了。


    他叫宋老板不要再殺牛了,最後,語聲淡淡地說:“打今天起,你就跟我幹!”


    宋老板不知道他是哪位神仙,正要沒好氣地問他。


    分三批跟我們過來,坐在四周的七個便衣保鏢見他神色不敬,立馬就分成兩撥,一撥負責清場,一撥過去站在阿卿身後。


    留守在遠處車裏的便衣保鏢看到有情況,連忙也都來了,挺有黑雲壓城的氣勢。


    宋老板立時就重新認識了因為年輕,很有偽裝性的阿卿。


    他好識時務,強裝鎮定說:“行,我這就打烊!”


    阿卿點點頭,彎腰輕輕按了按牛肚子,問宋老板:“你天天殺牛,不知道殺了多少年,難道看不出來它要生小牛了嗎?”


    宋老板見有兩個便衣保鏢堵在了他左右兩邊,很有些不知所措。


    趙老板忙過去,幹咳了一聲,替他說:“老宋他家這是祖傳的做胎牛的手藝,不多見,每天都有人預定。”


    他一說胎牛,我與阿卿就懂了!


    我們倆最討厭的《紅樓夢》裏有道很出名的賈府菜,叫牛乳燉羊羔,是養生的藥膳,被看似慈眉善目的賈母說是“有年紀的人的藥”。


    古人認為老年人想要延年益壽,需要吃一些不見天日的食材。


    賈母吃的牛乳燉羔羊,就是用新鮮的牛乳,蒸製沒出生見天日的羊羔,也就是胎羊。


    我不知道賈母怎麽吃得下這道殘忍至極的菜的,心裏很厭惡她的假慈悲。


    阿卿白了他們倆一眼,和宋老板左邊的便衣保鏢說:“把路上那輛悍馬的鑰匙給宋老板,車送給他,當做我叫他改行的第一筆補償。”


    那名便衣保鏢立時照做了。


    阿卿又和宋老板說:“你以後就開這輛車,給我辦事。再不濟,一年也能多賺十倍。”


    旋即,不再理他,去解了拴牛的繩子,溫柔地拍拍牛碩大的腦袋,小聲和牛說了什麽。


    那頭牛立馬就聽話地站起身,緊緊跟著他走向我。


    趙老板十分羨慕宋老板一照麵就能被送一輛車,用胳膊肘捅宋老板說:“行啊!大幾十萬啊!”


    他肯定也想被獎勵一輛,連忙很有眼色地說:“我家在鄉下有幾畝地荒著,可以把牛送到那裏,弄個鐵絲圍欄,再蓋個草棚子,買個集裝箱房,在村裏雇個知根知底的老人養,我保證把牛養好!”


    宋老板原本在發呆,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聽他這麽說,也忙說他去借一輛小貨車,立馬開過來。


    送牛去趙老板在鄉下的老家的路上,在房車裏,阿卿握著我的手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問我說:“奈奈,你記得我們去藏區旅遊,快到當雄時,我為什麽自己毀掉我那把手槍嗎?”


    他側過臉,見我一臉茫然,自己回答說:“那是因為,你在那天前的晚上看到一個視頻,視頻裏一頭小牛的媽媽被主人殺了,隻剩下一大張濕牛皮晾曬在繩子上,隨風輕輕擺動,風裏就有了它媽媽的味道,牛寶寶噙著滿眼淚花,努力抬頭去嗅它媽媽的皮,眼淚一直打轉……為此,你流了好多眼淚。我怕我繼續殺羊,會誤殺剛剛懷上小羊,還沒顯懷的母羊,所以,才毀掉那把槍。是為了不叫你流眼淚,我才願意溫柔地對待每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他的目光鎖定著我的雙眼,確認和他有關的事,我都忘了!苦澀而又溫柔地說:“沒關係,我們重新開始!”


    我凝視著他,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我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愛他至深了!


    他會把我的心思全放在心裏,並願意為我做出改變!


    那是我第一次熬過折磨,重新愛上他。


    我重新愛上他,隻用了一個早上。


    牛媽媽終究受到了驚嚇,在貨車上就產下了牛寶寶。


    到了趙老板家荒蕪的稻田的地頭停車,打開貨車車廂,看到多了個很可愛的牛寶寶,我心裏又一次覺得很溫暖,覺得生命很美好。


    因為我們救下的牛媽媽生的牛寶寶很呆萌、很可愛,我給它取名叫“阿呆”。


    我說不清楚為什麽,它出生前不見天下,下了車就能直奔阿卿,鑽進阿卿的懷裏,因為阿卿,也親近我,覺得我天下第二親。


    婆婆本來不知道,提供我的線索,叫阿卿能夠找到我,報酬是一套房子。


    阿卿和她說了。


    沒想到,她講,她兒孫滿堂,但沒有一個孝順的,都巴不得她早死,好賣掉她住的老小區的房子,她不想再留一套房子給他們。


    她還說,她不想回去了,想留下來給我們養牛,說沒電都可以,她不看電視,有水就行。每個月給她200塊錢,就夠她吃的了!


    阿卿直接給她定在6000,許諾給她養老……


    吃完便衣保鏢買來的早點,阿卿再次摸我的額頭,確認我沒有高熱,又問知我沒有不舒服,就牽著我的手,坐車去鎮上給婆婆買鍋、碗、瓢、盆、桶、菜刀、菜板、筷子、鍋鏟、湯勺、米、麵、油、鹽和其它調料,以及電扇、蚊帳、折疊床、折疊衣櫃、席子、床單、枕頭和空調被。


    最後,又買了幾套我覺得適合婆婆的衣服。


    中午,保鏢送我們回去時,趙老板早已打電話叫人送來了集裝箱房屋,並安裝好了空調,正在搭建牛棚,說,下午就打水井,安裝太陽能電板,發電小風車也弄一個。


    宋老板也早已開小貨車,去買來了一個大水罐和許多鐵絲網,正在監督人圍鐵絲網。


    我以為很麻煩的事,居然那麽快就井井有條!真的是很出乎意料!


    我的心情因此格外好!


    婆婆住在這裏,她不孝的兒孫們不知道,也就偷不到阿卿給她的養老錢了。


    她隻要給阿呆母子每天喂幾次水,加一點鹽就行,早晚再喂一次豆餅,活很輕鬆。


    草並不需要她喂,稻田荒了好久,草很茂盛,夠阿呆母子吃上一段時間。


    往後,全種牧草。如果不夠吃,就租用旁邊的地種,用不了幾畝。


    我沒想到的還有,往後,阿卿為我,又收編了浙江不少大學生組建的動物保護組織,提供資金供他們解救將要被屠宰的有孕的牛、羊、狗,還有被人虐待致殘的流浪貓和狗,然後,送去那裏收養,考慮到婆婆一個人忙不過來,飼養員一直在增加。


    後來,地方不夠用,阿卿隻好租下了紹興靠近杭州的一個小島,把收養的動物全部遷往那裏。


    那裏,是它們的天堂。


    我喜歡叫它“忘憂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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