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和血腥味,四周的昏暗讓人分不清晝夜。


    顧清瑤坐在陰冷的地上,臉色慘白,頭發淩亂,她的雙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陣陣刺痛。她的眼神瘋狂而空洞,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所處的境地。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她低聲喃喃,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混亂與絕望。


    上輩子登基為帝的晉王,怎麽這輩子竟落到抄家問斬的地步了?她不明白,她不是重生了嗎?她不是老天爺的寵兒嗎?為什麽比前世還慘?她費盡心思嫁給晉王,難道就是為了在晉王府受盡屈辱,被婆婆磋磨,被丈夫漠視,被仇人嘲笑,被下人怠慢嗎?


    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凶狠起來,猛然抬頭,充滿仇恨地盯著同樣落難的晉王、榮太妃和顧清玥。


    晉王此時如一具行屍走肉般,失魂落魄地蜷縮在角落裏,雙目無神,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的衣衫淩亂,臉上滿是灰塵,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嚴與氣勢。


    榮太妃坐在一旁,發絲淩亂,神情恍惚,眼神渙散,仿佛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顧清玥則是蜷縮在大牢的另一角,雙臂緊緊抱著雙腿,身體微微顫抖,臉色慘白如紙,淚水早已將她的臉打濕。她的眼中滿是恐懼,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那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充滿了絕望與無助。


    看到這三人的模樣,顧清瑤心中的憤怒和仇恨像火山般爆發。她猛地撲向顧清玥,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仿佛一頭失去理智的猛獸,手猛然抓向顧清玥的臉,用盡全力,狠狠地在她的臉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抓痕。


    顧清瑤的聲音充滿了怨毒與憤怒:“都是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了我!”


    顧清玥一開始完全沒有防備,尖叫一聲,被顧清瑤抓得血跡斑斑,但她很快也不甘示弱,竭盡全力反擊,伸手抓住顧清瑤的頭發,狠狠地扯了下來。此刻,顧清玥眼中再無往日的柔弱與怯懦,反而充滿了絕望中的瘋狂,人都要死了,她也顧不得什麽世家小姐的形象,拚命地和顧清瑤扭打在一起。


    兩人撕扯著彼此的頭發,指甲在對方的臉上留下道道血痕,衣衫更是在混亂中被撕得破爛不堪。她們的動作越來越狂亂,尖叫聲在大牢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獄卒聽到動靜,走了過來,卻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反而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們還沒有見過世家貴女打架呢,原來和市井潑婦也沒什麽兩樣。他們甚至開始打賭,最後誰能打贏,完全將她們當樂子來看。


    榮太妃在這一陣動靜中,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看到顧清瑤和顧清玥扭打在一起的情景,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羞辱感,怒斥道:“你們在幹什麽?快給我住手,成何體統!”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想要維護晉王府的體麵。


    她的聲音讓顧清瑤的目光陡然一冷,猛地轉向榮太妃。她的眼中仇恨與瘋狂交織,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她不再理會顧清玥,猛然撲向榮太妃,毫無預兆地抬手“啪啪”兩聲,狠狠地甩了她兩巴掌,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的臉都打歪。


    “老虔婆,我讓你磋磨我!我讓你磋磨我!”顧清瑤的聲音充滿了怨毒和瘋狂,每說一句話,就狠狠甩出一巴掌,她的手像是瘋了一樣,連著落在榮太妃的臉上。


    “啊!你個賤人,你竟然敢打我!”榮太妃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羞辱,憤怒至極,顧不得維持自己的端莊,猛然伸手去扯顧清瑤的頭發,試圖還擊。


    然而,榮太妃年紀大了,怎麽可能是顧清瑤的對手?她被顧清瑤死死壓製住,臉上、頭發上不斷遭受攻擊,隻能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在這一片混亂中,坐在角落裏的晉王聽到聲音卻依然毫無反應,眼神呆滯,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對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即使是他母親被人毆打,他也沒有抬起眼皮看一眼,仿佛那一切都與他無關。


    顧清瑤終於打累了,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她的雙手沾滿了榮太妃的血跡,臉上仍然殘留著猙獰的笑意。她看著被自己打得滿臉血汙、毫無還手之力的榮太妃,心中竟然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


    “哈哈哈哈……”顧清瑤突然放聲大笑。


    她的笑聲在大牢裏回蕩,仿佛瘋癲的囈語,尖銳刺耳。她的笑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聲音如同被利刃割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感。她的臉上掛滿了淚痕,淚水順著她的麵頰滑落,但她似乎全然不覺,眼神空洞,嘴角扯動著,發出一聲又一聲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笑著笑著,她突然頓住,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雙手無助地垂在身側,像個被抽走靈魂的傀儡。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漸漸渙散,嘴唇微張,喘息急促。


    漸漸地,她的眼皮開始沉重,她閉上眼睛,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夢境悄然而至,顧清瑤仿佛置身於一片溫暖的光芒之中。


    夢裏她回到了前世,和沈懷瑾成親的當天。


    沈懷瑾掀開她的蓋頭,她看著眼前一身紅袍,眉眼含笑的沈懷瑾,第一次發現他原來這麽好看,芝蘭玉樹,如琢如磨。


    夢中的顧清瑤羞澀地低下頭,臉頰微紅,她沒有厭惡,也沒有抗拒。屋內紅燭搖曳,她與沈懷瑾圓房,心中滿溢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夢中的日子仿佛流水一般,婚後,她和沈懷瑾的日子溫馨而甜蜜。


    沒有公婆需要伺候,家中沒有妾室通房,沈懷瑾對她百依百順,下人們對她十分尊敬。雖然沈懷瑾的官職低俸祿少,但他的書畫一絕,一幅字畫就能賣好幾千兩銀子,所以兩人是不缺錢的。


    沈懷瑾是個十分細心體貼的人,每天下職回家會給她帶好吃的糕點,休沐的時候會帶著她去郊外的莊子遊玩。她偶爾使小性子,沈懷瑾也從來不會生氣,對她十分溫柔包容。


    之後晉王登基,顧清瑤成了貴妃,時常以聯絡姐妹之情的名義讓她進宮,她出宮的時候,沈懷瑾就在宮門口等著她,發現她不開心,猜到她在宮裏受了委屈,於是在征求過她的意見後,立馬請求外放,讓她可以遠離顧清玥。


    這一外放就是十年,沈懷瑾靠著政績升到了三品,也為她掙得了三品誥命。這十年間,她和沈懷瑾生了一兒一女,沈懷瑾依舊對她如初,寵愛有加,沒有納妾,沒有通房。


    十年間,作為地方官的夫人,她也見過了很多不幸的女人。有出身貧困被父母買到大戶人家為奴為婢的,也有出身優越卻嫁了個負心人的。見得多了,她才知道像沈懷瑾這樣的好男人有多難得,而她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羨慕的。


    回到京城,她再次被顧清玥召進宮。


    再次見到顧清玥,她已經沒有了十年初封貴妃時的意氣風發,臉上的脂粉都遮不住她眉眼間的疲態。顧清瑤知道她在十年間在宮鬥中,雖然還穩坐貴妃之位,但她流掉了兩個孩子,自己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顧清玥雖然依然努力維持著貴妃的高高在上,但她看得出來,她眼底深處對自己的羨慕。


    她突然就有些慶幸,慶幸當初顧清玥對自己下藥,慶幸她為自己選中的人是那麽好的沈懷瑾,否則今天坐在貴妃之位上滿臉疲態的可能就是自己。不,她沒有顧清玥會隱忍會謀算,以她的本事,她可能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當她走出宮門時,沈懷瑾依舊如十年前那樣靜靜地等著她,他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眼神中滿是寵溺。沈懷瑾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問她是否受了委屈,她微笑著搖頭,那種溫暖的感覺充滿了她的心房,她覺得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押走!”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冷厲的喝令,那個聲音冰冷刺骨,仿佛來自無盡的深淵,讓她的夢境瞬間凍住,繼而裂成碎片,變得四分五裂。


    她猛然驚醒,夢境中的沈懷瑾漸漸模糊,仿佛一縷輕煙消散在空氣中,她想要抓住什麽,卻隻抓住了空氣。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身處大牢之中,周圍的黑暗與濕冷撲麵而來,獄卒正粗暴地押著她離開。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腳步踉蹌,差點摔倒。


    她的目光在四周遊離,仿佛還未從夢境中完全醒來,嘴裏喃喃地念著沈懷瑾的名字,淚水再次湧出,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在地上,濺起一小片泥土。


    “嗚嗚嗚……”顧清瑤突然大聲哭了起來,那哭聲淒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她內心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都宣泄出來。她的身體因抽泣而劇烈抖動,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如果她上輩子好好珍惜沈懷瑾,是不是就能像夢中一樣幸福,不,其實上輩子她也很幸福,隻是她滿心怨恨和不甘,從來沒有認真去體會罷了。


    她後悔了,她早就後悔了,在新婚夜獨守空房的時候 ,在被榮太妃磋磨的時候,在吃著殘羹冷炙的時候,隻是她一直不願承認,否則她的重生豈不是個笑話。


    “哈哈哈哈......”突然,她的哭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狂笑,那笑聲中充滿了絕望和自嘲。老天憐憫她讓她重生,她本是有機會可以幸福的,可是她太蠢了,重來一世也沒能好好珍惜。


    她確實是個笑話,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哈哈哈哈……”她笑得全身發抖,眼中淚光閃爍,笑聲越來越狂,越來越大,仿佛要將整個牢房震塌。


    “又是一個被嚇瘋了。”押著她的獄卒冷眼旁觀,對於眼前這一幕早已見怪不怪,他們見過太多像顧清瑤這樣在臨死前精神崩潰的人了。


    顧清瑤的笑聲逐漸變得嘶啞,直至最後,隻剩下無力的低語,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她的身體隨著笑聲漸漸失去力量,像個破布娃娃般軟倒在地,任由獄卒們粗暴地將她拖走,毫無反抗之力。淚水和泥土混合在她的臉上,仿佛一副蒼涼的麵具。


    顧清瑤跪在行刑台上,四周的嘈雜聲漸漸遠去,她的眼睛空洞無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她機械地望著前方,心中早已死寂。


    突然人群中的一個熟悉的身影讓她空洞的眼睛有了神采,仿佛在荒蕪的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綠洲。


    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身影上,那是沈懷瑾——那個前世對他溫柔包容,夢中對他寵愛有加的夫君。


    她癡癡地望著沈懷瑾,眼中帶著驚喜和渴望,沈懷瑾是不是來看她最後一眼了,他是不是還愛著她?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張嘴想要叫他的名字,但之前那瘋狂的笑聲已經撕裂了她的喉嚨,隻剩下痛楚,她隻能發出一陣嘶啞的低語,根本無法讓任何人聽見。


    她的目光不曾從沈懷瑾身上移開,心跳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急促。然而,她的希望迅速破滅。


    她看見沈懷瑾側著頭,低聲和身旁的一個模樣嬌俏的姑娘說話。他眼中閃動著柔情,那是她曾在夢中無數次看到過的目光,甚至更甚。可現在,這溫柔不再屬於她,而是毫無保留地給了另一個姑娘。


    明明隔得那麽遠,但沈懷瑾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到她的耳朵:“夫人,這太血腥了,我怕你看了晚上會做噩夢,我們還是回去吧。”


    沈懷瑾的聲音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溫柔,但此時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割開她內心最後一絲幻想,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要窒息。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


    她怎麽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沈懷瑾已經娶妻了?他怎麽能這樣?但轉念一想,他又為什麽不能呢?這一世,兩人從頭到尾毫無交集,彼此不過是兩個陌生人罷了。


    “時辰到!行刑!”


    監斬官冰冷的聲音仿佛死神的召喚,讓顧清瑤身體不自覺地顫抖,她知道死亡已經近在咫尺。她緊盯著沈懷瑾,心中充滿了後悔與不甘。


    她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無數個畫麵,如果還能重來一次,她一定會好好珍惜沈懷瑾,一定會好好跟他過日子。


    就在刀鋒落下的那一瞬間,她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沈懷瑾溫柔地捂住他身旁那位姑娘的眼睛,耳邊傳來他依舊溫柔的聲音:“別看,惡心。”


    “別看,惡心。”


    “別看,惡心。”


    “別看,惡心。”


    這四個字如同烙鐵般深深印在顧清瑤的靈魂上,她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漸漸消散,隻有這四個字在她腦海中不斷回蕩,揮之不去。


    她的頭顱在地上滾了一圈,露出她髒亂的臉,死前的表情定格在臉上,雙目圓睜,眼球凸起,死不瞑目。


    不遠處的酒樓二樓,蘇妙妙和秦衍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蘇妙妙緩緩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她也沒想到這麽巧,沈懷瑾會帶著新婚夫人出現在這裏,她隻是“好心”讓顧清瑤死前聽聽沈懷瑾的聲音,沒想到沈懷瑾哄夫人的話竟成了對顧清瑤誅心之言,讓她死不瞑目。


    這大概就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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