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靜靜地站在醫院走廊裏,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對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毫無感知。


    邵珩拍了拍她的肩膀,將一瓶礦泉水塞到她手裏,隨後拉著她坐在了走廊的長椅上。


    就在邵珩剛要起身離開時,裴寧叫住了他。


    “謝謝你,叔叔。”


    男人尚未完全站直的身體停在半空中,他回頭望去,女孩的眼睛哭得紅腫。


    “沒什麽。”


    裴寧抬頭看去,眼前的男人和藹可親,還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女孩隻覺可笑,一個陌生人都能對她懷有善意,父親都去世了,醫院卻怎麽都聯係不上那個女人。


    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吧。


    看著女孩臉色蒼白的模樣,邵珩擔心她會因傷心過度而暈過去,便重新坐回她身旁,開口安慰:“小姑娘,誰遇到這種事心裏都不好受,但你一定要堅強,帶著你父親的信念好好活下去。”


    “嗯……”裴寧輕輕點頭,內心卻無比複雜。


    邵珩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麽都無濟於事。這孩子如此年幼就經曆這些,著實可憐,許多事還是得靠她自己走出來。


    看著眼前女孩的身影,邵珩的腦海中閃過女兒的影子。


    他猛地扶額。


    壞了,方才明明是來幫女兒買果汁的,怎就給忘了。


    邵珩急忙查看手機,發現手機不知何時已關機了。


    望著窗外昏暗的燈光,他估計此刻已淩晨三點多了。


    南南應該回家了吧。


    雖說他不能確定女兒究竟有沒有回家,但在他眼中,薑南自小就像她母親一樣獨立自主、成熟穩重。


    幼兒園的孩子找不到大人都會報警或者向身邊的叔叔阿姨求助。


    南南都十三歲了,找不到他,肯定會讓她媽媽接她回家的。


    男人想著想著,鬆了口氣,南南肯定沒問題。


    看著眼前女孩愈發蒼白的臉色,男人急忙開口,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小姑娘……”


    “怎麽了?”裴寧抬頭看他,表情卻毫無溫度。


    “我也有一個與你年齡相仿的女兒……”


    聽到男人的話,裴寧的臉色有了些許變化。


    “那她和您關係好嗎?”


    “當然,”男人對她微笑,“父母都是愛自己孩子的。”


    “不,”裴寧立刻否決,臉色陰沉下來,“我媽就不愛我。”


    “你為何覺得她不愛你呢?”


    “因為她不愛我爸,所以也不愛我。”


    男人愣了一下,那薑緣不愛他,是不是也不愛南南……


    想到今晚這對父女倆相互坦誠所說的那些話,邵珩的表情暗了下來。


    見裴寧的表情更加難看,他急忙擠出一個微笑。


    “小姑娘,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我想你聽完這個故事,或許能對一些事釋懷。”


    “什麽?”


    裴寧本無心情聽故事,但鑒於今晚這個叔叔幫了她,且是出於好心,便應了他。


    “我女兒和她母親的關係也不太好……”


    聽到男人說的第一句話,裴寧立刻來了點精神。


    她正愁沒處向孟殤發泄呢,沒想到還有其他家庭母女關係不佳。


    “也是因我的緣故……”


    裴寧有些驚訝,眼前這個叔叔家的情況似乎和自己家很像。


    “我知道,歸根結底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責任、沒有擔當……”


    男人複述著今晚女孩父親對女孩說的話,並添加了一些自己的感悟。


    “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傳統,那樣聽我父母的話,從而傷害了我女兒的母親,導致她將氣撒在了女兒身上……”


    聽著男人的話,裴寧又想起了今晚父親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眼眶瞬間濕潤了。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和她母親已經分開了……”男人繼續說著,見裴寧表情奇怪,趕忙解釋,“就是離婚了,她還活著……”


    “嗯。”裴寧心裏雖還在想著父親,但叔叔所講的這些事,恰好能觸動她內心深處的那根弦。


    “我如今再婚了,認識了新的妻子,她還有一個兒子。他們都很好,我的女兒跟著她媽媽,我現在很少能見到她,所以會珍惜每一次見麵的機會。”


    “我知道,在我前妻那裏,我定然是個惡人,好人也好,惡人也罷,隻要她能真心對待女兒,我便心滿意足了。”


    “我女兒肯定覺得我沒出息,不像她母親那樣風光。沒關係,反正我確實對不起她們母女倆,一開始我就做錯了。”


    “畢竟,當初我以為她會選擇我的,結果,她還是選擇了她母親……”


    “我也不知為何對你講這麽多,大概是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女兒。”


    “我對不起我的妻子,也對不起我的女兒,她不該生於這樣的家庭……”


    那一晚,男人溫暖了另一個女孩的心,卻傷透了自己女兒的心。


    男人怎麽都沒想到,女兒並未離開原地。


    薑南以為那天晚上或許是父親陪她過的最後一次生日,她想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再加上薑南想要證明父親再婚後依然愛她,堅信父親一定會回來,便在那個燒烤攤足足等了一整晚。


    這是薑南最倔強的一次,卻輸得最慘。


    她賭輸了。


    直至次日早上七點,父親都未出現,太陽也未升起。


    下雨了,女孩沒帶傘,冒雨跑回了家。


    在女孩冒雨往家跑的同一時間,警察在醫院找到了邵珩和裴寧兩人做筆錄。


    直到中午,邵珩才離開警局,回到薑家。


    ……


    “後麵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裴寧對薑南說道。


    “我……”薑南看著她,眼眸閃動,聲音顫抖,“我知道……”


    中午,邵珩回到薑家,一進門便挨了薑緣好幾巴掌。


    “邵珩,你還有臉回來?你去過你的好日子,沒事別來禍害我們母女倆!”


    “薑緣,讓我見見南南,求你了……”


    “求我?”薑母冷笑,“你把女兒一人扔在外麵一整晚的時候,那麽理直氣壯,現在倒知道求我了。”


    “這是個誤會,我可以解釋的……”男人說著轉向女兒臥室門口,“南南,你聽爸爸解釋……”


    “南南,你聽爸爸解釋啊……”


    那天,邵珩在薑家門口糾纏許久,最終隻得到薑緣的一句“你永遠都不用再來找我們了”。


    不過,後麵這些薑南並沒有講給裴寧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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