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何與抬起眼,那個盲女又過來了,看著天邊發青白色的光亮。


    “師姐,過來吃點東西嗎?”


    敲竹杆的聲音停住,隨後慢慢的的走了過來。


    大概是因為看不見,她的衣裙下沾染了不少泥濘。


    “多謝。”


    劉琴坐下來,她本來要回去的,但是聞到香氣還是走了過來。


    “給你師姐。”何與把盤子遞給她。


    劉琴接過來,熱氣撲鼻,香氣四溢,吃到嘴裏,肉就彈開一樣,汁水在嘴裏炸開。


    何與將水裏的骨頭撈出來,隨後丟給扶桑,扶桑沒想著理會,但是它圓滾滾的就從眼前遛過去,還是忍不住伸爪子去打。


    “那是你的妖獸?”


    何與點了點,“我的朋友。”


    “很少有人和妖獸做朋友。”


    “是啊,畢竟它們的肉質鮮美。”


    何與說著往嘴裏塞了一塊肉,燙牙的溫度讓他張著嘴哈氣,香辛料刺激著上顎,要是和妖獸真的都成為朋友,那還怎麽吃這些美味。


    劉琴聽後,眉眼彎下去一點。


    “你和我妹妹一樣的性子。”


    “師姐的妹妹也是在內門嗎?”


    “嗯,我們是一起進入的內門,隻不過她前段時間因為宗門任務,留在了一個地方,再沒出來了。”


    何與立馬抿住嘴,他就不該多舌。


    “抱歉啊師姐,我……”


    “不知者無罪。”劉琴搖了搖頭,但是情緒明顯的低沉下來。


    “你是剛加入【丹爐】的弟子?”


    “是,堂主讓我到虛境找藥材,我還以為隻有我自己在。”


    “宗門的虛境,都是有多個入口直通的,內外門的弟子都可以進入虛境。內門的弟子一般都不會進入玄級之下的虛境,玄級以上的虛境,外門弟子會很少。”


    “那這個虛境是什麽級別的?”


    “黃級。”


    何與點了點頭,神藥宗真是大手筆,自己斬殺了一隻虎王,收了那麽多火晶,居然隻是一個黃級的虛境。


    可想而知,天級的虛境裏,藏著不少好東西。


    “天級的虛境需要向宗門申請才可以進去,需要資格才能進去,裏麵匯聚了神藥宗的各個天驕,沒實力的弟子,是不被允許的。”


    劉琴像是看穿了何與的想法,吃完最後一塊肉,放下盤子。


    “我隻是想想。”


    劉琴聽著何與的聲音看過來,雖然她看不見,但聽聲音,理應是個儒雅的弟子。


    “你也無需妄自菲薄,好好修煉,爭取在一年後的外門大比上,奪得頭籌,到那個時候你進入內門修煉,要比在外門的資源更多。”


    “謝師姐鼓勵,師弟一定好好努力。”何與對著劉琴抱拳。


    劉琴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拿著藥簍就要離開。


    何與要幫她拿起藥簍,卻被劉琴拂麵而過的真氣推開。


    “師姐……”


    “我總要習慣這樣生活,多謝。”


    何與聽著劉琴這番話,看著她的眼睛,難道是突然看不見的嗎?


    “何與。”


    “啊?”


    何與看著劉琴白布下的眼睛,溫婉大氣的臉龐,不由得乖巧。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璀璨光明的未來,外門競爭強大,你要多努力。”


    “【丹爐】是個清閑的地方,你要是想努力修煉,要踏出舒適圈,走向弱肉強食。用血和拳頭來證明的,往往艱辛,卻最為有效。”


    何與聽著劉琴的話,拘禮。


    “何與多謝師姐指點。”


    等到劉琴遠去,扶桑才慢悠悠的開口。“此女雖然看不見,但是心如明鏡,似海清。”


    何與點了點頭,想起她的眼睛。


    “閣下,我總感覺在師姐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那雙眼睛裏的東西,就是【將死地獄】的黑霧。”


    “所以神藥宗的出任務,就是在【將死地獄】裏。就是青禾前輩的村子吧,他們不會有威脅吧。”


    “放心吧。”扶桑吃飽喝足,拍著肚皮。“那陣黑霧要籠罩密林三年時間才能消退,暫且死不了。”


    “嗯,這三年我要好好修煉,要是師傅他們有危險,我還能幫得上忙。”


    “都說飽暖思淫欲,少做夢。那群老家夥需要你幫,那本王把蛋蛋割下來給你下酒。”


    “閣下,你說的好惡心啊。”何與感覺嘴裏的肉都不香了。


    “哼!本王最珍貴的東西。”


    “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何與做勢幹嘔,扶桑懶得和他計較,畢竟剛吃飽,等有機會,必須得懲治懲治這個臭小子。


    天徹底的亮起來,劉琴走到了出口處,竹竿輕輕的敲在屏障上,一道雲霧裹挾著階梯出現在眼前。


    劉琴慢慢的走上階梯,步伐有些緩慢。


    “劉師姐你回來了。”


    等在入口的弟子跑過來,伸手要去抓劉琴的竹竿,卻被劉琴一竹竿敲在腿上,男弟子瞬間被真氣鎮住。


    “東方相旬,皮癢了?”


    “師姐我沒有…”東方相旬喃喃道。


    少年十五六歲的模樣,麵如冠玉,形如鬆柏,義氣昂揚的模樣,叫人好生羨慕。


    “怎麽不去練功?師傅知道,又要罰你。”


    “是大師姐叫我來的,她說你自己一個人出去不安心,我又不想打擾師姐散心,就隻能在門口等待了。”


    劉琴慢慢的放下竹竿,敲打著地麵往前走。


    “不必擔心我,我又不會叫人吃了去。”


    “那可不行,我師姐花容月貌,我可不能讓他們汙了師姐的眼睛…哈!”


    東方相旬立馬捂住嘴,劉琴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往前走。


    “不用這般謹慎,瞎了就是瞎了。”


    “師姐我不是故意…”


    “東方,練功去。到時候三師姐查你功課,又要罰你了。”


    東方相旬見劉琴不想再說眼睛的事情,便趕東方相旬離開。


    “師姐,到同晚膳我來找你。”


    劉琴沒有說話,一身素衣在風中飄搖,就像是薄薄一層紗一樣,即吹即離。


    劉琴對何與說的話,脫口而出。


    對自己,就是麵前橫著一座巨山,一條鴻溝,跨不過去又繞不開。


    “咚咚咚”


    劉琴敲著竹竿離開,目睹這一切的婦人,不由得搖了搖頭。


    婦人身穿一襲墨綠色宮袍,黑色綢帶束緊的腰身,婀娜多姿的身影,長發隨意的飄落著,其中摻雜著些許白絲,歲月走過的痕跡才算顯現出來。


    婦人是疏月峰的峰主,東方自樂。


    “師尊。”


    一個身穿紅色勁裝的女子走來,背上背著兩把巨斧,和嬌小的身材形成對比,紮著高馬尾的黑發甩在身後。


    “礿文,遊曆的還好嗎?”


    少女抬起頭來,秀美幼態的小臉,葡萄般大又圓滾滾的眼睛,眨巴著眼睛看著婦人。


    “師尊,弟子在外遊曆七年,遇到了不少奇聞異事,今回到師尊身邊服侍,講予師尊聽聽。”


    東方自樂憐愛的笑著,點了點頭。


    “我回來聽說了不少事情,師尊新收的師妹聽說極具天賦。”


    “唉,不過是對可憐的姐妹花,收到疏月鋒做弟子報平安。也是沒想到她二人進步神速,不到三年就已經是水甞境界圓滿。”


    “前段時間宗門任務,被派出去,妹妹沒能回來,姐姐也看不見了。到底是怪我,讓她們實力淺薄,就離開宗門。”


    礿文聽後,心裏有了想法。


    “弟子在外遊曆,曾見一散修,斷腿斷手,身體崎嶇,但是武道高深,就連弟子也不及。弟子願成為前者引路,幫師妹度過難關。”


    東方自樂看著礿文,欣慰的點了點,柔美的臉上舒展開。


    “礿文,你總是讓為師放心。”


    礿文說著退出大殿,看著熙熙攘攘的疏月鋒,她慢慢吐出一口氣,她還是回來了。


    “也不知道,姐妹們這些年,有沒有想我。”


    想起那些個嘰嘰喳喳,嬉笑不斷的時光。礿文就覺得自己回來的還是太遲了些,但是這七年遊曆,也讓她明白了許多。


    “現在,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吧。”


    劉琴慢慢的回到自己的院落之中,竹竿敲到門檻之上,劉琴一時間崩潰大哭起來。


    她坐著慢慢的蜷縮在地上,眼淚浸濕布條,平日裏,都是她和妹妹一起回來,累的時候就會直接坐在院落的門檻上聊天。


    現在,獨留她一人。


    【將死地獄】的慘烈畫麵還在腦海裏打轉,妹妹的慘叫聲,求著自己救她,卻無能為力。


    “你是這裏的侍人?”


    劉琴聽到麵前有人問話,聲音平淡。


    不知道這人什麽時候來的,自己竟然未能察覺,可見修為之高深。


    聲音陌生,語氣也從來沒聽過,疏月鋒還有此等高手?難道是十二師姐的座下侍從?


    “我是院子的主人,你是何人?”


    劉琴側著腦袋,手中握緊竹竿,真氣在體內暗自蓄動。


    礿文細細打量了劉琴好久,羸弱的身子倚在門上,顫抖的肩膀如同蝶翼一樣,好一個文弱美人。


    “這裏的環境,的確是不錯。”


    礿文說著就要往院子裏走,劉琴的竹竿往前一伸,示意來人離開。


    劉琴撐著竹竿慢慢的起身,青白的骨節捏著泛黃的竹竿。


    “我沒心情和你動手,來者還請原路返回。”


    礿文看著劉琴,雙手環胸,笑著走來走去。


    “回去?可是我今晚就想住在這兒。這麽大的院落,又在疏月峰中核,一塊寶地,你一個瞎子占著資源做什麽。”


    劉琴聞言,神色一凝。


    “聽說你還有個妹妹?真是可惜了,魂歸故裏這種要求都沒做到,守著這片寶地做什麽。”


    “我勸你啊,盡快從這裏搬到弟子房,給本姑娘騰地。對了,把該拿走的垃圾都拿走,別讓本姑娘看見,惹得一身晦氣。”


    劉琴聽的胸膛劇烈起伏,周身威壓轟然泄出全身,身後是一棵蒼綠色的巨樹虛影,儼然已經是甘忘境界的實力。


    “【泊裏神樹】,難怪你修煉飛快,不過這些在我眼裏,根本不值得一提。”


    礿文說著往前踏一步,連虛影都沒有展示出來,僅憑自身威壓就和劉琴抗衡起來。


    劉琴感覺得到,對麵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她今日可能真的會被趕出這裏。


    但是哪又能怎樣,她現在不過是個瞎子,橫豎無牽無掛,一條殘命,即便是死也要對這個侮辱她的人,留下慘痛的代價。


    礿文看著劉琴視死如歸的氣勢,嘲諷道。


    “殺你有犯門規,你既然忤逆了我,就自行了斷吧。”


    劉琴聽著此人言語輕狂,心中憤慨湧上心頭。


    “嘿呃!”


    劉琴一躍而上,右手把住竹竿,左手青笛飛舞,揮舞之間冷光乍現,真氣充盈運轉,步步殺招。


    礿文躲閃著劉琴的攻勢,手掌心推開她的肩膀,讓她的招式進攻稍略過半寸。


    這看似輕柔一掌,卻是化解了劉琴這一招完全的殺氣,還潰解她體內流轉的真氣。


    “【千音萬轉八齊藤】!”


    劉琴清口一開,身後的虛影神樹變的更加龐大,樹體內,“咚咚”作響的鍾鳴聲,劉琴手裏的青笛此時化作一把利刃。


    虛影連帶著劉琴一同刺下,素衣飄然,這一劍利落幹脆,堪有比日月之和的氣勢。


    “氣勢不錯,卻是空有其表。”


    礿文後側半步,她修的是大化佛道,所有之物,在她眼裏,不過是爾爾。


    “【萬化】。”


    這一掌,劉琴感受到了危機,但是劍已上峰,退縮不是她的性格。


    “刺!”


    劉琴剛才交手時,竹竿所敲之處,破開磚縫,手臂粗壯的肉藤蜂蛹而出,頃刻間就將礿文包裹起來,劉琴單手結印打了出去。


    “好一招。”


    礿文說著玉色的雙手,飛快的拍打出去,被【萬化】觸碰的手,都化成灰燼消失在眼前。


    劉琴越打越心驚,青笛打在她的手上,竟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像是頃刻間就要消失。


    “我的【萬化】可化萬物,再吃我這一掌試一試!”


    礿文說著右手後疊左手,一個“卍”出現在掌心。


    劉琴側身躲過去,就像是一條魚一樣,閃身到礿文身後,麵前豎起的尖刺迅速刺過來。


    劉琴刺進礿文後腰,卻發現就像是陷進泥沼一樣。


    “什麽?!”


    “啪!”


    礿文回身扣住劉琴的手腕,重重的拉向自己,這一掌【萬化】打在了劉琴的心口上,萬化的效果,讓劉琴真實的體驗了一場死亡的感覺。


    漫天的肉藤尖刺,破碎的地磚,礿文抱著劉琴。


    劉琴已經沒了知覺和思想,神魂飄向天際,她似乎看到了妹妹劉玥,笑眯眯的看著她。“姐姐,睡一覺吧。”


    “師妹,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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