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餐廳後廚沒有外界喧囂與熱鬧。


    昏暗燈光灑落在堆滿肮髒被褥的操作台上,散發著腐朽的刺鼻氣息。


    不鏽鋼爐灶和水槽淪為了垃圾桶,食品包裝袋殘留的汁水肆意橫流,異味濃重。


    蛆蟲在各個角落扭動著醜陋的身軀,蟑螂更是肆無忌憚地到處亂竄。


    黝黑發亮的南方蟑螂與中部地區的迷你小蟑螂截然不同,個頂個的強壯。


    健壯有力的六條腿行動起來極為敏捷迅速,長長的觸須如探測器一般,在空中不安分地擺動著,感知周圍的每一絲動靜。


    齊緒隻是抬手掩住口鼻,它倏然展開翅膀,透明的薄翼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聲,襲麵而來。


    齊緒抄起髒鍋,“duang” 的一聲將它拍到地上。


    他沒有弄死,而是仔細地打量著。


    很標準的蟑螂模樣。


    沒被蝸牛寄生。


    齊緒扔掉鍋,用自己的衣服擦拭手上未知的惡臭粘液。


    蝸牛似乎可以寄生到任何生物身上,但他從未見過變異的貓狗鳥蟲。


    隻對人類情有獨鍾麽?


    若論人類與其他生物的區別,無非就是擁有超凡的大腦。


    齊緒靈光一閃,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並不是蝸牛的後代會進化,而是母體吞噬過人類的腦子,從而繁衍出的後代有了智慧!


    浴室裏那群小東西頂著人臉皮,就是在偽裝成人類,與他交流。


    至於 “空” 的具體意思,有待考察。


    齊緒緊抿著嘴唇,眼眸低垂,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


    蝸牛以人類為食,以人類為寄生容器,依附著人類進化。


    這種關係,可以稱之為 “人蝸寄生互塑”。


    但顯然,人類在這個過程中,處於被侵害和利用的地位。


    這些蝸牛非同尋常,它們究竟從何而來?是外星生物?


    總不能是坐著宇宙航空母艦來的吧,這也太扯了。


    一代蝸牛沒什麽智慧,靠自己入侵人類世界幾乎不可能。


    難道是某種不可名狀的高級文明送來替代人類的?


    齊緒驅散腦海中天馬行空的想法,看向一直沒有出言打擾的白毅,客氣道:“我想問下,這裏有從青鸞市來的幸存者嗎?”


    白毅怔了怔,神情有些糾結,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他一開口,聲音裏就透露出明顯的心虛,帶著不自然的停頓。


    “兩周前來的,戚嘉萍就,就是其中之一。”


    齊緒:“戚嘉萍是?”


    白毅回答道:“你們幫忙討公道的那個女人。”


    他清理出一片地方,讓給齊緒坐:“那群人是從淪陷的火車站步行走來的,損失慘重。”


    “到了這兒,就剩六名士兵帶領的三四百人,外加三具噴火器,幾乎沒有食物了。”


    “武烈龍翔他們不想收留這些人,不願開門...”


    說到這裏,白毅眼裏多了一份欽佩:“但那士兵,乖乖,倆人配合,一踩一抬一蹦躂,直接從五六米高的圍牆翻進來了。”


    “他們自個兒把門打開放人進來,武烈架不住人家有武器,隻能接受。”


    齊緒拉著白毅一同落座,掏出徽章:“這是我從浴室的地漏裏撿的。”


    白毅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聽懂了對方質問的意思。


    “我…” 白毅吭哧半天,長長地歎了口氣,情緒穩了下來,說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人已經死了,好好的肉,與其給蝸牛吃,不如自己吃,大部分人都吃了。”


    齊緒不由得握緊了掌心,徽章的棱角刺得皮膚生疼。


    他曾以為最少半年才會發生食人事件,以為監獄隻有極個別的敢下肚。


    可事實不是他想的什麽,就是什麽。


    白毅垂低了頭,打開了話匣子:“那些士兵來了之後,跟你一樣,讓我們就地取材製作武器,清掃城市,搜尋有用的物資。”


    “可外麵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武烈他們不想出去,覺得清理街道是國家的責任與義務,跟老百姓沒關係。”


    “這一番煽動,民眾都跟著你一言我一語的。”


    “說自己老老實實交了幾十年的稅,養活了軍隊,如今到了用得著的時候,士兵理應盡心盡力的回饋,怎麽能既收了錢,又要人出力呢?”


    白毅盯著齊緒的雙眸,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怯懦,實話實說。


    “其實我...我也不想出去,隻想等人來救。”


    “士兵不怕死,我怕。”


    “張靖霆的例子就在前頭擺著,三十多個人,人手一具噴火器外加防護,這麽多天過去,沒一個回來,更別提僅靠區區三具武器,以及寥寥無幾的鹽,鐵著頭出去找物資。”


    這時,白毅忍不住提道:“張哥是真牛逼,我還以為他死了,誰承想竟活著回來,還帶了食物!”


    “雖然就一點兒吧...但一個人才能拿多少!”


    白毅低下了聲,念念有詞:“我感覺還是跟著的人不行,要是給張哥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鐵定能把江瀾城恢複成以前的樣子。”


    他猛然湊近齊緒,用著討好的口吻,並加以尊稱,諂媚道:“您看能不能派他點兒人手,給個機會。”


    “若是江瀾城幹淨了,穩定了,您以後可以放心的從峰翠城到碧霄城來回跑,運什麽資源都是安全的,累了還能暫時擱這兒休整。”


    白毅抬起手臂橫著比劃,加重語氣:“這條運輸線,絕沒人給你使絆子,整幺蛾子。”


    他神情認真且嚴峻:“張哥想在這兒成立第四座國家基地,我看啊,沒戲,畢竟沒什麽資源,先前就是個三線小城。”


    “我要是上頭的人,要選肯定選隔壁的碧霄城,人家那兒資源多豐富啊,有油有礦有鹽。”


    白毅握住齊緒的雙手,錚錚道:“但我們可以當曙光基地的附屬,資源沒有,可有人啊,日後有用的著的地方,盡管交給我們處理。”


    齊緒彎起嘴角,願意吃白毅畫的大餅:“可以考慮。”


    他話鋒一轉:“但,我要先看你們有沒有能力獨自清理幹淨水廠。”


    “我隻提供武器,若還是三十人出去,一人回,連武器都搞丟了,足以說明你們這兒沒有合適的首領,那...”


    “絕不會再發生,包在我身上!”白毅斬釘截鐵的拍著胸脯,目光有著異常的堅韌。


    他以前是害怕出去,張靖霆走的時候沒跟著,士兵提出計劃時也未附和。


    曆經過食不果腹的困境,吃過難以下咽的人肉,又因飲用雪水,從而引發了腹瀉脫水的病痛折磨。


    在監獄中苟延殘喘的每一天,都與死毫無二致。


    他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想著一了百了算了。


    如今日子馬上好過起來,怎麽著都得抓住機會。


    這份信念讓他不再畏懼死亡,並對未來有了希望。


    “謝謝,真的謝謝你。”


    白毅極力緩下激動的情緒,言歸正傳,語氣透著悔意。


    “那時士兵說,他們吸引遊蕩在街道的寄生者,讓我們趁機去搜。”


    “但噴火器在他們手上,我們光憑幾袋鹽,心裏實在沒底...怕啊...”


    白毅抬起腳踩死一隻路過的蟑螂:“意見不統一,還有那些褲襠事,兩撥人幾乎每天都在吵,武烈就…..”


    他俯下身,用手撓了撓凍裂發癢的腳趾,嘴裏也不閑著。


    “士兵們死後,遺留的三具噴火器的燃料都用來燒火了,出去搜物資的計劃徹底涼了。”


    齊緒神情複雜。


    這個計劃是可行的,橫豎都是死,為什麽不趁有東西的時候賭一把!


    事到如今,馬後炮毫無意義。


    齊緒:“我有一點不明白,武烈是怎麽打贏士兵的?靠人數壓製?”


    士兵有作戰能力,有武器在手,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被人弄死。


    “有個年輕孩兒,也是青鸞市來的。”


    白毅緩緩道:“他給士兵的茶杯裏倒了瀉藥,偷走了武器送給武烈。”


    聞言,齊緒皺起眉頭,下意識問:“為什麽?”


    “具體原因…” 白毅搖了搖頭,隨後道:“男孩,年紀不大,剛成年吧,正是叛逆的時候。”


    “他跟他老子娘都對著幹,拳打腳踢,更別說聽外人的話。”


    “我估計啊,他這一路上受了不少士兵的氣,逮住機會就整了一出惡作劇...”


    白毅突然噤了聲,直勾勾盯著齊緒,左右觀摩。


    這不也是年輕孩兒嘛!


    哎喲,人跟人啊,就是不一樣。


    來的這三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有本事,不服不行了。


    齊緒幽幽道:“十八歲,不是八歲,該懂得都懂,難道沒想過這麽做的後果?”


    白毅僵硬地扯起嘴角:“可能想到了。”


    “我見他吃肉的時候比誰吃的都多,別人隻敢捏一口,他吭吭往嘴裏塞,像是吃仇人的肉,吸仇人的血,厲害得嘞。”


    齊緒嗤鼻:“他現在在哪。”


    那人做了這種事,應該成了武烈眼前的紅人,關係處得很鐵才對。


    可古川跟武烈他們打群架的時候,倒沒見到這小畜生去幫忙。


    “五樓吧。” 白毅幹笑幾聲:“這小子,嚐過男女之事的滋味,天天惦記,武烈就給他塞了兩個女人。”


    “他窩在屋裏玩得天昏地暗,吃飯也是他娘去送,我有很久都沒見到人了。”


    齊緒起身就走,忽地頓下腳步:“叫什麽名字?”


    省得殺錯了。


    “許梓晨。”


    倏然間,齊緒仿佛被一盆冰冷的水迎頭澆下,刺骨的涼意蔓延開來。


    “許…… 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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