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醒來的時候。


    塌前隻有崔言玉一個人。


    看到崔言玉。


    林婉娘的眼淚又要往外落。


    哽咽了一聲。


    “老頭子。”


    崔言玉拍了拍老妻的手。


    “放心,婉怡沒事。”


    “今晚婉怡就要離京了,晚間我帶你去見見她。”


    林婉娘淚凝於睫。


    因為一時突兀的消息,明顯哽了一下。


    “婉怡不是……”


    她的眼神裏燃著希望的火焰看向崔言玉。


    崔言玉點了點頭。


    “不過是一場局。”


    聽到這話,林婉娘突然找回了幾分氣力。


    “你們怎可如此,婉怡若是走了這條路,就代表著以後……”


    “以後如何?”


    “如何要走這條路,她以後沒有娘家也沒有婆家,她要怎麽過?”


    林婉娘推搡著崔言玉。


    “你們怎麽可以私自做出這麽重大的決定。”


    崔言玉心裏默歎。


    幸好沒有提前告訴她,不然豈不是要吵翻天。


    “事已至此。”


    林婉娘一下啞了聲。


    “婉怡說,九笙差點死在府中,她想找大夫給九笙看病,薑德清卻說不如死了算了,你覺得這樣的人,依著婉怡的性子還能過下去嗎?”


    “那她也可以跟咱們說……”


    “說什麽?九笙出事那會兒,老大老二家的誰願意接這個燙手的山芋?人性本就如此,不可試探,雖然他們從小是兄妹,但是如今各自成了家,都有了不同的利益,你也不能一直偏心婉怡,這是她能走的最好的路,總是比青燈古佛了卻殘生強吧。”


    “不過是日後不複得見了。”


    林婉娘聽到這話,心裏雖然不高興,但是也知道這是事實。


    “那婉怡以後?”


    崔言玉沒有接話,他的神情陷入了那場與薑雲庭的談話中。


    崔言玉沒有想到,他一直覺得沒有什麽建樹的薑雲庭,竟然是自己看走眼了。


    薑九笙是他最想帶著身邊教導的,因為聰慧。


    薑雲章雖然有些笨,但是肯為家族的責任貢獻自己的一份心意。


    隻有雲庭,這個孩子,一心裝著山水。


    可偏偏還是長房嫡孫。


    在很久以前,他不是沒有發愁過。


    世家聯姻,本來就是為了鞏固在朝廷的權力。


    雖然他看不上薑家。


    但是既然婚約已成,且還得了陛下口頭應承,怎麽著也就隻能如此了。


    他在朝堂給了薑德清很多次機會。


    可惜這個人抓不住。


    他也隻好在後輩中尋找。


    薑雲庭作為薑家的長子嫡孫,自然是第一個入他眼的。


    隻是這孩子一心寄情山山水水。


    風土人情。


    不論你同他談論什麽,最後都會被他繞到這些東西上麵。


    他都不知道,這麋鹿書院到底是誰教的他了。


    久了他便知道,這個孩子,是真心不願意接手薑家的。


    婉怡後來也跟自己說了。


    說長子沒有這個打算。


    他覺得這樣也好,少了一些兄弟鬩牆的情節。


    直到前幾日。


    他才發現,這個自己一直覺得沒有野心的外甥,才是薑府裏野心最大的那個。


    甚至於讓他驚詫。


    “外祖父,有件事情需要同您商議。”


    他當時還在想,這孩子有什麽事需要找他。


    雖然不以為意,但是他還是放下手中的書冊。


    “我想要請外祖父幫一個忙。”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意識到,會從他的嘴裏聽到什麽震驚的話。


    直到他說出自己的意圖。


    又拿出薑德清和那外室私通的證據。


    還有那個外室子上京後,想盡辦法混進薑家的證明。


    他才認真的打量起這個不起眼的外甥。


    “外祖父,母親需要詐死離開京城。”


    剛聽到的時候,他並沒有比如今的妻子反應好多少。


    在他們所有人心中,詐死就等於這個世界上沒有了這個人。


    這意味著她將沒有失去來路。


    他當然是不同意的。


    “男人納妾自古有之,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讓她好好待在薑家,薑府的位置外祖父也會給你們兩個留著的。”


    “外祖父覺得我來說這些事,是想要所謂的薑家?”


    “外祖父,薑家已經爛到骨子裏了,況且,外祖父怎麽能肯定,能登上皇位的一定是當今的太子了。”


    “外祖父不覺得奇怪嗎?”


    “整個朝堂上,除了保皇黨之外,就隻有當初的宴世子是堅定的反對太子的,其他的朝臣既沒有支持太子,也似乎沒有支持其他的皇子,這些人都不站隊?”


    “像崔家這樣的幾朝元老,尚還能憑借祖上蔭庇得到新皇的垂愛,但是那些其他的家族,比如薑家,又該如何?”


    “我記得外祖父說過,我的父親也曾經是狀元,一個苦讀了十載八股文的人,為什麽在朝堂上成了一個邊緣的人物?”


    這些話,崔言玉沒有想過。


    或者說,身在局中。


    是啊,這些人跟崔家不同。


    保皇黨沒有那麽多。


    就如同他。


    他真的會因為陛下倚重太子,就變成太子黨嗎?


    不會的。


    不站隊,是因為還能有換主子的能力。


    但是所有人都不站隊,這就有點不對勁了。


    “你是從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薑雲庭沒有說話。


    他是從什麽時候注意到的。


    八歲?


    還是十歲?


    “外祖父,母親需要離開京城。”


    “人隻有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時候,才會放鬆警惕。”


    “你怎麽打算?”


    崔言玉妥協了。


    薑雲庭將自己的打算在崔言玉麵前是說了一遍。


    兩人又難免加上一點細節。


    等到商談結束,已經月掛中天。


    “這事,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


    薑雲庭躬身應道:“外祖父,放心,這事隻有您知曉。”


    “這事若是有一日做了之後,也請外祖父在雲章麵前保密。”


    崔言玉想到剛剛薑雲庭說的這些話。


    心中對薑雲章也是搖了搖頭。


    太蠢了些。


    要是能經此一事受些磨難,明白過來,倒也不枉費雲庭這小子的布置。


    “你倒是對你這個弟弟還挺上心。”


    崔言玉眼中精光閃爍,話語不詳。


    “外祖父,那畢竟是我弟弟。”


    薑雲庭扭過頭,神情已經淡漠的很。


    叫人不知道他心中的所想。


    崔言玉沒有說話,隻是心裏喟歎一聲,薑雲庭啊,太冷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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