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同去而複返。


    正巧看到眼前的一幕。


    裴琰之也發覺了回來的裴知同。


    兩人在樹蔭下相互看了一眼。


    初夏的日頭雖然不算毒。


    但是也烤著整個大地都在發燙。


    裴知同隻是停頓了兩秒。


    心中的天秤很快朝著一個方向傾斜而去。


    “我得去一趟西京,東周的俗務就交給你處理。”


    裴琰之懸著的心輕輕落下。


    點了點頭。


    “父親放心,東周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那丫鬟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個節骨眼上。


    裴知同竟然要出遠門。


    “王爺,如夫人她……似乎要不太好。”


    如夫人是皇上送給他的妾室。


    他多次請求陛下收回恩尚。


    威帝當年俱是充耳不聞。


    他隻好隻身連夜奔赴東周,可是沒曾想,威帝竟然還是不遠千裏的將人送了過來。


    他對一個女人沒有想過要過多為難,隻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待著。


    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膽子大到給他下藥。


    就是那一夜,他們之間有了裴琰之。


    他雖然不喜歡那個女子,但是裴琰之是自己的孩子,無辜的。


    那女子多次以裴琰之的生命要挾,他就是不懂。


    不喜歡一個人是罪過嗎?


    後來他便帶著裴琰之一直住在營地。


    這一住便是十年。


    他本以為十年後,她會明白過來。


    卻不想,這十年裏,她竟然學會了勾結外賊。


    她將他們父子的消息傳到遼東手中。


    就這樣,東周裴家的祠堂裏,立滿了這些人的牌位。


    最可怕的一次是,他帶著年僅十三歲的裴琰之去偷襲地方大營。


    卻被她給出賣。


    要不是他們躲在對方的臭水溝裏,貓了一夜。


    如今裴家的祠堂將再添兩座新的牌位。


    他帶著裴琰之回來了。


    許是這個孩子自小就嫉惡如仇,雖然他沒有告訴他一切。


    可是他憑借過人的頭腦找到了真凶。


    他還記得,當初裴琰之將她關進祠堂裏時說的話。


    “裴家人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是不可以死在遼東人的手上,你可以討厭我們任何人,但是你不該拿千千萬萬的士兵開玩笑。”


    也是那一夜。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兒子,才是東周最讓人刮目相看的雄鷹。


    自此,夫妻緣分,母子緣分,就此斬斷。


    後來她倒是悔過了,可是裴琰之這孩子卻是再也原諒不了她了。


    裴知同想了想。


    “我去看看她吧。”


    那婢女又期待的看向裴琰之。


    裴琰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那我也跟著一起去看看吧。”


    兩人穿過一個木門。


    一腳踏進去,就聞到一陣濃鬱的藥味。


    許是聽到外麵的聲音。


    裏麵的人沙啞著嗓音喊著。


    “琰之,是你嗎?”


    隨後是漫長的咳嗽。


    那婢女跑進了院子中,將人扶了起來。


    “夫人,王爺和世子都來看您了。”


    如夫人的目光幽幽轉向門口。


    在看到一老一少兩個依舊俊逸的容顏時。


    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


    “這麽多年,王爺還是沒有變。”


    雖然如夫人滿頭華發,但是還是可以看出當年也算是個美人胚子的。


    不然裴琰之也不能長的這樣出眾。


    “你若是好好……罷了,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就不要再提了。”


    裴知同是原本是想著等時間久了,以自己妹妹的身份讓她嫁人就是。


    但是如今也沒有必要再提。


    “你們父子就那般恨我?”


    裴琰之麵沉如水。


    似乎對於這個話題都懶得搭理。


    裴琰之不在乎他們上一輩的恩怨情仇。


    他在乎的是,那成片成片死在他麵前的兄弟。


    前一秒他們還在說等回到營地,就去山上抓兔子。


    他記得小蘿卜頭說,自己有妹妹了,勝利了就帶著他一起回家抱抱妹妹。


    他還記得大福子說他們會成為東周年齡最小但是戰績最出色的小兵。


    ……


    最後,他們攔在他的麵前,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敵人的腳步。


    他得以跟父親匯合,他們在對方的臭水溝裏貓了一夜。


    那一夜好漫長。


    漫天的雨和血水從他們的鼻腔裏漫過。


    雨滴砸在地麵上的聲音也沒有遮掩住夜裏那群俘虜們的慘叫聲。


    雨水真冷啊。


    凍到他的心都麻木了。


    他當時就想。


    這麽縝密的計劃,為什麽會被敵人知曉啊。


    他查啊查,查啊查。


    發現最後的線索全部指向自己的母親。


    他確實跟她不親近,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卻並不是真的對母愛沒有一丁點的期待。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母親害了他最好的兄弟們。


    裴琰之低下頭。


    長發遮掩了他一瞬間的傷感。


    快的幾乎沒有人察覺。


    裴知同看向麵前的女人。


    其實他知道他對待她不公平,可是這世間,又有誰是被公平的對待過了,可她千不該萬不該拿這些人的生命開玩笑。


    “我有事要離開東周,你若是隻是想跟我說這些,那就不必說了。”


    裴知同轉身欲走。


    如夫人張了張口。


    “我死後,幫我找一個風景好一點的墓地。”


    “嗯。”


    就衝著裴琰之,他也會答應的。


    裴知同離開了院子。


    如夫人看向裴琰之。


    “我這輩子確實做了很多的錯事,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傷害了你,我自小要強,陛下將我賜給裴知同的時候,我便鉚足了勁想要同他恩愛白頭。”


    “但是我走錯了路,我做了一件他不喜歡的事。”


    “後來我因愛生恨,因愛生癡,我想要讓他跟我一樣痛苦。”


    “我沒有想到的是,傷害你,我會比傷害自己更痛苦,若是我真的想要出賣東周,我也不會還留在這裏。”


    裴琰之終於抬了頭。


    目光卻十分清明。


    他一字一句的糾正。


    “你不是因愛生癡,因愛生恨,你是因為你心中的貪念。”


    “你的故事與我無關,我希望這是咱們的最後一麵。”


    裴琰之站起身來。


    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出去。


    他不能代替任何為了保護他死去的人原諒罪魁禍首。


    所以他們注定和解不了。


    裴琰之像是尋常的日子裏一樣,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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