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勉見紀無雙在看見新房子後,一直呆愣在原地,原本冷豔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這笑意落入楊勉眼裏,與嘲諷、譏笑無二。他心裏先入為主的想到,看來又是一個不識好歹的蠢女人,你想笑就笑。


    那些老家夥是墨守成規的老古板也就算了,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也是這副思想,真是不可理喻。今天楊勉的思想可謂是水火兩重天,出去顯擺不成,反而收獲了兩盆冷水和羞辱。現今紀無雙來了,楊勉正等著她來撫平自己今天心裏受到的創傷,可看她那微笑的樣子,楊勉不得不做好迎接第三盆水的準備了。


    “紀姑娘,不要作出悲憫狀,我等你的批評。”楊勉一臉鬱悶的又說道:“新鮮的事物就那麽難以接受嗎?反正我喜歡,你愛怎麽說怎麽說。”


    楊勉說話的聲音,把正陷入沉思中的紀無雙給拉了回來。從楊勉的話中不難聽出來,這棟房子在這個村子裏並不受歡迎,這樣的房子對於她來說,本應是存在於瑤池中的天宮,不被凡夫俗子所接受也是應有之義。


    隻是這個楊勉,也太忒小氣了,能造出如此精美絕倫的房子,又何必要去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這個家夥能力毋庸置疑,就是心眼兒和繡花針穿線孔一般大。


    紀無雙見楊勉那憋屈的樣子,不知為何,她的心情卻是大好,這些天趕路的疲累,在這一刻仿佛都消失無蹤。


    就算紀無雙經曆了再多的苦難,性格變得多麽無情冷漠,她畢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骨子還是一個年輕人。不管她把一個年輕人陽光的那一麵掩藏得多好,遲早會在某個時間遇上某個人時,那終是會顯露出她這個年齡段該有的樣子。


    ——比如現在!


    “二蛋,我沒有要批評你的意思。這棟房子是哪個混蛋給你修的?你沒有去找他麻煩?要不要我幫你去揍那人一頓?嗬嗬……”紀無雙話裏有市儈的一麵,也有身為一個俠女的豪爽霸氣的一麵,這樣的語氣,可能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楊勉聽了此話,氣得直翻白眼,這個紀無雙什麽時候也學壞了?明知是我,偏偏要如此問,看她的表情捉狹,這不是故意作弄自己嗎?能做出如此精美的房子,除了自己這個穿越者外,還能是何人?


    叫我混蛋,我這混蛋還是你大爺呢,楊勉凶巴巴的回道:“紀大俠,是本大爺設計的,請大師父建造的,要不要揍我一頓?”


    紀無雙見楊勉滿臉不忿的樣子,心裏暗自好笑,如此優秀的男子也有這般可笑的一麵。隻是她經曆太多,知道不能拿這種事沒有節製的逗弄下去,過猶不及反而惹他惡心。


    當下笑著說道:“二蛋,我就想逗你一下,別那麽小氣,嗬嗬……,我一上來就知道這是出自你的手筆,如瑤池宮宇般的房子,試問又有何人能設計出來?第一眼見時,就被震驚到了,如此精美的房子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可後來不知怎麽又想起易先生口中的世外桃源,再看看這房子、這環境,如果能一生住在這裏,這與易先生口中的世外桃源何異?——二蛋,真乃大才!”


    “少誇,那你剛才笑的樣子為什麽是那麽的諷刺?現在何必又來誇我?”楊勉想了想又說道:“你就是故意氣我!”


    紀無雙聽完,很是豪爽的拍了拍楊勉的肩膀,笑著說道:“嗬嗬,你今年幾歲了?今天是否受到刺激?怎麽不能明辨是非?”說完後,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又說道:“難不怪走路都能把腳趾給撞腫,可想你今天經曆過——要麽大喜、要麽大憂之事。”


    這娘們兒不是好人啊,眼睛太毒了,雖說沒有繼續調侃他下去,可最後那句話也太紮心了,重點全被她給說中了。


    有朋遠來,不亦樂乎。楊勉肯定不會因為今天的遭遇,和紀無雙那明知還調侃他的事而忘了做為主人的待客之道。剛才紀無雙把他給吹噓了一下,這又點燃了他今天沒有賣弄出去的激情。


    “哎,紀大俠,今天的事還真是給你說中了。如果你今天沒來,那可全都是憂事了。——哎,屋裏坐,請你這見多識廣的女俠給某參祥參祥。”楊勉心情好了,那說話的態度變得自信非常。心裏想著炫耀,連紀無雙不遠千裏而來的目的是什麽也忘記了問。


    紀無雙在楊勉的陪伴下,仔細看過一樓。來到二樓時,對楊勉想要炫耀的那些便索然無味了,她現在把重點放在了甄氏兄妹倆這對惹人憐愛的小孩子身上,楊勉非常不爽的要拉她去陽台看風景時,紀無雙卻一定要拖上甄柔。


    “小妹妹,姐姐去年來時怎麽沒有看見你們?”紀無雙溺愛的用手摸著甄柔那胖乎乎的小臉問道。


    甄柔從最先被紀無雙逗弄的嘻笑,再到聽紀無雙剛才的問題後,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很是認真的回應道:“紀姐姐,我和哥哥去年來到家裏時都快過年了,沒有見過紀姐姐。”


    “那是你們錯過見麵時間了,紀姑娘,從這陽台看出去,景致如何?”楊勉聽了紀無雙和甄柔的一問一答後,忙岔開話題,並向紀無雙擠了擠眼,以作暗示。


    楊勉不想紀無雙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問起關於甄氏兄妹的話題,這個話題對於甄氏兄妹倆過於殘酷,經過這半年來和他的生活,甄氏兄妹倆差不多已走出以前的陰影。如果現在再提起,勾起他們對過往的回憶,當是再次對他們的傷害。這是楊勉的想法,這個想法不管是否自欺欺人,也總是出於一片善意。


    紀無雙是何等聰明的姑娘,見楊勉對她擠眼,知道不能再問這個小女孩兒這些問題,忙回答道:“站的高,這看的就是遠。整個村子都盡收眼底,雕簷畫壁,房屋參差有序。望遠,青山綠水,美不勝收。——人間仙境,莫過於此。”


    “哈哈,人間仙境!仙境當有仙女,可這個仙境卻住著一群凡夫俗子。我雖不才,卻也超塵脫凡,生於這仙境之中,奈何無仙女相伴,實乃憾事!”楊勉接過紀無雙的話,信口開河。——他這人,不說也罷,嘴永遠快過大腦!


    紀無雙轉過頭,看著他那一臉得瑟、一副不要臉的樣子,紀無雙都生出了要掩麵而逃的想法,並且以後對任何人都不會說出——認識江都那個叫楊勉的人。——太丟人了!


    這時代的人本就內斂,深沉,哪有象楊勉這樣不要臉的自嗨到忘我境界?


    “嗬嗬……”


    可紀無雙又實在頂不住楊勉那一副裝逼和說話帶給她的好笑感,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勉有一個好習慣和一些壞習:好習慣那就是善於發現問題、反思問題;壞習慣則是包括做事、說話不經過大腦,但又不限於這些問題,具體他有多少壞習慣,以後再慢慢道來。


    聽到紀無雙的嗬嗬笑聲後,楊勉明白老毛病又犯了,為了緩解自我批評後的後遺症,忙大聲喊道:“甄訥,怎麽還不給你紀姐姐上茶?”


    “呃,這就來。”甄訥在他的屋子裏應道。


    楊勉故作無奈的對紀無雙說道:“哎,這個小家夥,搬進新家了,就一直在屋裏忙他那些,說懂事呢,還蠻懂事。說不懂事呢,你看,我們在陽台看風景都這麽久了,他連茶都沒上。”


    “大哥哥、紀姐姐,我去弄我的屋了,不陪你們玩了。”


    “去吧”楊勉和紀無雙幾乎異口同聲的應道。


    紀無雙見甄柔回了房間,輕聲問道:“他們兩個是怎麽回事?”語氣中,儼然有一種未來女主人的味道。


    “這個說來話就長了……”


    紀無雙聽了楊勉的講述後,既羨慕又苦澀的說道:“二蛋,他們有幸遇到你,這是他們不幸之中的萬幸。我怎麽就沒這般命好呢?”


    生在亂世,哪能人人如此好運?任何一個人,不管生活在怎樣的一個環境裏,都會遇上一些不如意的事,心裏有怨氣是一件稀疏平常事,抱怨過後,平常心對待才是正常生活。


    “你這不遇上我了嗎?你以後隻會好運連連!——其實我也覺得老天對我不公,我最大的心願是做像你這樣的大俠,……仗劍天涯、快意恩仇、懲惡揚善、欺男霸女……——這個欺男霸女用錯地方了。哈哈,說錯話了!”楊勉悻悻自圓其說,稍後又道:“誰知道,那老天爺把我這等練武奇才,給打發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這裏一個武道高手都沒有,想去拜師學藝,還找不到師父,你說可氣可惱不?”


    紀無雙對於楊勉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態度,是嗤之以鼻的。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她真是實實在在看在眼裏了。現在她真有些搞不明白,像楊勉這樣的人,怎麽一聊開了,變得像一個流氓一樣。和他做出水車與這房子的奇人形象也相差太遠了,這人說話和做事怎麽都是兩個極端,他人格分裂嗎?


    陽台上的二人,看看村子裏的建築、看看遠山,時不時的插科打科彼此調笑、鄙視。調笑隻能做為調節人與人之間感情的一種方式,不能做為正途。


    最終楊勉問出了心裏的疑問:“這次來江都,住幾天?又要辦什麽事?”


    紀無雙從楊勉說出這些話時的眼中看出他的急切和緊張,心裏一暖。他心裏好像很怕自己像上次那樣——匆匆來,匆匆去。紀無雙心充滿了溫暖,輕聲回道:“真想待到你煩我時才走,可我怕到了那一天,我也是不願走了。”


    “這是什麽話,這裏就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多久,最好是一輩子。”楊勉心有所感,語氣真誠。


    紀無雙剛才的話,或許是真的,再能幹的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但是也有特例,就如紀無雙這樣的女子,把責任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哪能輕易地把自己給嫁出去?過著平淡的後院生活?她心裏有所想,這很正常,但未必會把所想變成真。


    紀無雙眼睛微紅,看了楊勉一眼後,又轉頭去看向遠方,開口輕聲說道:“認識你真好。”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在沉默的時間裏,楊勉的內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話來,表達了什麽,愚蠢如楊勉這般,心裏也是明白的。可如今剛和謝文姬訂了終身,現在紀無雙這不是表白的表白,他該如何麵對?兩個女人都娶了,享齊人之福固然爽,但楊勉自忖還沒有那個魅力。以謝文姬一個商人的精明;以紀無雙江湖女子的豪爽,是非分明的做人態度。她們能容得下自己左摟右抱?


    紀無雙見楊勉沉默無言,臉上表情變化不斷,心裏便想到,他心裏可能有難言之隱。楊勉這樣的表情看在紀無雙眼裏,心裏也是酸楚。轉而一想,自己縱然想嫁給他,可又怎麽放得下山上的那一切,既然有緣無份,何不看開一些,不為己憂,也不讓他難堪才好。紀無雙換了表情,用輕鬆似玩笑的語氣問道:“怎麽?嚇著你了?有相好的了?”


    “哪有,別瞎說。不說這個了,你還沒說這次來江都有何事。”楊勉心裏想不到該怎麽解決謝文姬和紀無雙的辦法,心裏煩躁,便轉換了話題。


    “二蛋,這次來江都沒有其他事,就是想來找你說說話,三月底時,惡狼寨來攻山……”紀無雙平靜的講述著自徐大膀子攻山開始後的一切。


    楊勉安靜的聽著,中間並沒有打斷過。從紀無雙那平靜的語氣裏,他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三百多人死亡,上千人受傷。那種殘酷的場景,在他的臆想中不斷在腦子裏浮現,仿佛置身於那個血與火的現場,——血肉橫飛、鮮血四濺,那場景就是真實的人間煉獄,這種體會,讓楊勉感同身受,害怕不已。


    “徐大膀子被我們偷襲得手後,他也身受重傷,最終隻能逃回惡狼寨,遺憾的是沒能殺死他,以絕後患。”紀無雙說到這裏,意味深長的看了楊勉一眼,接著說道:“以前我麵對生死,坦然處之。這次大戰過後,心生後怕。害怕我死了,喝了孟婆湯後,再也想不起……一些人;害怕我死了,擔心某些人今後沒我陪伴,會過的很無趣。”


    紀無雙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咽了,“二蛋,人其實都有弱點的,在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弱點之前,心中無畏無懼,大不了有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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