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劉母等了許久不見門開。抬著她們來的轎夫們懶懶散散地歇在一旁,索性坐在地上用石頭當棋子下一種對角棋。


    蘭芝不安地看著母親,一下沒了主意。


    "該不是家裏人出去了?"劉母望著緊閉的門對蘭芝說。


    "哪會呢,仲卿生病剛好點,不會家裏沒有人的。"


    "既然這樣,那怎麽會……"。劉母似乎猜測到什麽,不由忍不住埋怨女兒說:"唉,蘭芝啊,當初你隻顧出門,就不考慮怎麽回去,你看看現在進這道門可也就不那麽容易囉!"


    蘭芝心裏"咯噠"一沉。想了想,又抓著門環敲了敲門,側耳聽裏麵的動靜。


    焦仲卿聽到有人敲門,估計是蘭芝回來了,急忙從房裏走到客廳,怯怯地對走過來的香草說:"香草,快去把門打開吧!"


    香草點點頭,躡手躡腳地向大門走去。


    "香草,做什麽?"


    焦母嚴厲的喝道。


    香草回過頭,見母親不知什麽時候走進客廳,正怒氣衝衝地瞪眼望著她。


    "是嫂子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了!"


    "我去開門!"


    "不準去!"


    "娘,就讓蘭芝進來吧!"焦仲卿用乞求的目光望著母親,他希望母親改變主意。


    "有膽量出這個門,今兒就別想進這個門!"焦母冷酷地說,臉色漠然。


    焦仲卿和香草愣住了,一聲不響看著母親。


    焦母往客廳中間的椅上一坐,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娘,嫂子回門,這哪是什麽大錯?"香草小心說。


    "這家是菜園門,想走就走,想來就來,還認這個娘?"焦母眼一瞪。


    "哪敢不認娘!"焦仲卿說。


    "那娘說話算不算數?"焦母逼視著焦仲卿。


    "娘說話,當然算數!"


    "算數?娘告訴她不要出去,既然她出去,那就不要再進來。"焦母鼻子一哼,斷然道。


    蘭芝隱隱聽見裏麵的說話聲,不安地又回頭看看母親,劉母看著蘭芝不安的樣子,搖著頭歎道:"你看看,果然事情弄大了!"


    蘭芝神色黯然地站在焦家口,既然婆婆這樣蠻不講理不讓自己進門,又何必厚著臉皮賴在這裏,而且還讓老母親也跟著在這裏受罪,不如幹脆回娘家算了,她把心一橫,對母親說:"娘,上轎吧!"說罷向轎走去。


    "蘭芝,你要幹什麽?"


    "我回娘家去!"蘭芝氣呼呼地說。


    劉母連忙上前緊走一步,攔道:"你啊,還由著性子?"


    "既然婆婆不願開門,我還在這裏幹什麽?"


    "等!"劉母簡短地說。


    "等?還要等到什麽時辰?我三朝回門也是人之常情,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麽錯?不對的是婆婆!"蘭芝不悅地對娘說。


    "她做的不對,你就更不對。回?你現在姓什麽,姓焦!你現在不是劉家的小姐,是嫁出的姑娘,成了焦家的媳婦。進不了這個門,給外人留下什麽印象?"劉母力阻道。


    "她也太不像話了,好像我犯了多大罪!"蘭芝嘟著嘴,委屈地對娘說。


    "耐點心!又不是焦仲卿不讓你進門,是你婆婆不讓你進門。她也在氣頭上,等你婆婆氣消了,自然她會讓你進門的。"又歎道,"蘭芝,要改喔,不是在娘麵前可撒點嬌,強一點都沒有事,你是做媳婦呐,要改!"劉母看著女兒心疼地說。


    焦仲卿躁急不安地走動著,這時,他又乞求母親說:"娘,蘭芝是焦家媳婦,成了焦家的人,把她關在門外怎麽也不合適,就放她進來吧!"


    "既是焦家的人就應該聽焦家的話,就按焦家的規矩做事。不讓她回去,她竟不理不睬,這麽目無長輩,是哪家規矩?今兒,我就好好治治她!"焦母白了焦仲卿一眼。


    香草看了看母親,想了想,悄悄向門口走去,準備給嫂子開門。


    "香草,你要做什麽?"焦母盯住香草,厲聲道。


    "哎哎,娘,既不讓嫂子進來,那就讓嫂子回娘家去吧,總不能讓她一直待在門口進不能進,走不能走!"香草嬉皮笑臉地故意說。


    "你少瞎摻和!"焦母瞪了香草一眼。


    "好好好,我不說,但我跟嫂子說幾句話總行吧!"


    蘭芝無奈地望著緊關的大門,正欲再敲,香草急忙走到門口,從門縫裏說:"嫂,上午你剛出門,我們就露出相來,被娘一下識破,說我們騙了她,所以氣更大,就欠沒罰我們跪!"


    "可還讓我等到什麽時辰?"蘭芝焦慮地說。


    香草回頭看了看,又小聲說:"我和哥哥都在跟我娘說,不要急,等娘氣消了,自然會開門的。這會兒娘覺得沒麵子下不了,我娘啊,就是個要麵子的人!"


    "麵子?"蘭芝一怔,忽然來了主意,哼哼,你不開門,我就不信你今天不把門打開,她連忙朝幾位轎夫走去。


    "幾位轎夫大哥,"你們去敲門,就說轎子錢還沒給。"蘭芝指指緊閉的大門,向轎夫笑道。


    "哎?不都付過了嗎?"為首的轎夫一臉詫異地望著蘭芝說。


    "給過了,也找他們要。沒事!"


    "蘭芝……?劉母製止道。


    "行行,我們在這裏等這麽長時間了,哎哎,是得給雙份!"幾位轎夫說。


    "好啊,給雙份好啊!"


    說罷,轎夫們起身嘻嘻哈哈地向門口走去。


    這會兒,焦母在數落著蘭芝的不是:"迎親那天,紅蓋頭不見了,新婚裏,你就病了;這病還沒好,做媳婦的就回到娘家。你說,哪一點像話?"


    "這都是我的錯,紅蓋頭是我掀下的,這淋雨生病也是我自找的,蘭芝回門也是我出的主意,真的與蘭芝不相幹。"焦仲卿說。


    "你別往自己身上扒拉!"焦母看不慣兒子這樣幫媳婦說話,冷冷地說。


    這時,幾個轎夫己走到門口,並大聲朝裏麵說道:


    "我說焦公子,媳婦抬來了,這轎錢還沒給啊!"


    "還讓我們在外麵等到什麽時辰?"


    "不讓媳婦進家門,可不能不付轎子錢啊!"


    焦母愣住了。


    焦仲卿也吃了一驚,望望母親,想去開門又不敢挪動腳步。


    蘭芝看著轎夫在嚷嚷,忙捂著嘴偷笑。


    "蘭芝,你呀……"劉母不安地指著蘭芝,小聲埋怨道。


    "哎呀,娘,這多難聽,我這臉往哪擺!"焦仲卿羞愧地看著母親。


    "你聽聽,還說把嫂子關在門外,這一吼,怕街鄰都聽到了!這不丟人現眼嗎?"香草立即附和道。


    "新媳婦三朝回門哪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人家怎麽這麽不講理?要是我們啊,非得把隔壁左右鄰居請來評評理,到底誰錯了,看看這人家還講不講個理?"


    "哎呀,這真是的!"焦母愣了好一會,一揮手,說:"好吧好吧,把錢拿著,快開門去!"


    香草拿著錢袋,"叭"地一聲打開門,對轎夫說:


    "給你們錢!"


    "我們呐,是瞅著焦家新媳婦喜洋洋地三朝回門,回來卻進不了門,過意不去才敲門!"為首的轎夫笑道。


    "快拿錢吧!"香草催促道。


    "錢嘛,老夫人早已經給過了!"為首的轎夫指指後麵。


    "喲,伯母來了!"香草一抬頭。


    "不知嶽母大人來了!失敬!失敬!"焦仲卿聞聲立即上前施禮。


    "哎喲,失禮失禮,太不恭敬,不知道親家母來了!"焦母一愣,也忙從廳堂走出來。


    "親家母,不知者不為怪!你不讓蘭芝進屋也是對的。蘭芝啊,不教教她也不行,隻怪我們平日太溺愛了。雖說三朝回門也是大喜事,可仲卿病了,再說婆婆也沒同意回門,她竟擅自回娘家,這也太不像話了。親家母,我們聽說了這事,中飯也沒留蘭芝在家吃,我特地陪她向親家母賠禮道歉來了!"劉母說罷施禮。


    "快屋裏坐!"一席話說得焦母反而不好意思了,忙還禮。


    焦仲卿忙拉蘭芝進屋。


    "不要讓她進,讓她就站在那裏別動,婆婆還沒讓她進門呢!"劉母立即製止。


    焦仲卿愣了下。


    "她這哪是丟自己的醜,也是丟我這個娘的醜。平日裏家訓家規也沒少說。家規就是在家要聽婆婆的話,婆婆沒有答應你進來,就不應進門。"劉母說。


    "不能說就是蘭芝的錯……"焦母尷尬地漲紅了臉。


    "可也不能說是你的錯!"劉母通情達理道。


    "我也不是不讓他們回門,本來東西也都準備好了,也是一時氣頭上,恨他們不聽話。"焦母望著劉母連忙說。


    "就是嘛,不聽話,當然錯了!"劉母說罷又側頭對蘭芝,說:"還不向婆婆認錯?"


    "婆婆……"


    "哎呀,進去進去!"焦母似乎消了氣,對蘭芝說。接著又側頭對劉母熱情笑道:"親家母,快進屋,快進屋!"


    焦仲卿見狀,長舒了一口氣。


    幾天後,焦仲卿回到府衙,他匆匆穿過府衙長廊,向書手房走去,迎麵兩個同僚說著話走過來。


    "李少吏、王少吏!"焦仲卿忙客氣地打招呼。


    倆人一見焦仲卿,勉強點點頭,像躲瘟疫似地從他身旁繞過。


    又一個同僚迎麵過來,焦仲卿正要招呼,對方一見是他,忙一聲不吭拐向另一個廊子走去。


    "唔?怎麽回事!"焦仲卿見同僚似乎都在躲瘟神一樣的躲避自己,不由納悶起來。


    他有些不安地走進書手房,習慣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時,孫少吏從外麵走進來。


    "孫少吏!"焦仲卿連忙客氣地招呼。


    "仲卿兄,上班了!"孫少吏也親熱地回應道。見焦仲卿己坐在自己現在坐的位置上欲言又止,一時不知所措。


    "好幾天沒有上班了,這案子上還幹幹淨淨,多虧孫兄。"焦仲卿用手輕輕地抹抹案子,側頭對孫少吏說。


    孫少吏一邊支支吾吾地"噢噢噢……"了幾聲,一邊仍不安地站在一旁看著焦仲卿。


    "孫兄,你怎麽老看著我,有什麽事吧?"焦仲卿有些詫異地看著孫少吏。


    "沒、沒什麽事?"孫少吏實在有些難以開口告訴仲卿實情,隻好回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上,然後又不安地去拿放在焦仲卿案旁的公文。


    "噢,這該我辦,我來辦。"焦仲卿連忙道。


    "對對,你辦你辦。"孫少吏放下公文,神情尷尬地說。


    正在這時,朱儀拿著一疊公文進來,實然看見焦,忙說:"哎?焦仲卿上班了!"


    "朱少吏!"焦仲卿衝他點點頭。


    "你——怎麽坐到孫少吏的位上?"朱儀又打量焦仲卿。


    "這位置是我一直坐的!"


    "現在是孫少吏坐呐!"


    "哦?那、那我現在坐在哪裏?"焦仲卿有些茫然迷惘地看著朱少吏。


    "你自然坐孫少吏的位置!"朱儀麵無表情地說。


    焦仲卿尷尬地說:"那、那也行!"說罷,拾起案上的公文向孫少吏案旁走來。


    "哎哎,這公文也不該你辦了,都由孫少吏辦了!"朱儀又說。


    焦仲卿心裏猛然一震,咦,出什麽事了?怎麽會這樣?他猶疑地想著。


    從書手房出來,朱儀急忙走到公事房高炳臣那繪聲繪色地把剛才那一幕說與高聽:"焦仲卿哪裏知道換了位置,還坐到自己的位上,一聽說和孫少吏換了位置,哎呀……那個臉,漲得像豬肝一樣啦!"


    高炳臣心裏暗暗高興得意,跟我高某人作對,搶我高某看上的女人真是太不自量力了,現在,我就要慢慢來折磨你,直到你焦仲卿家破人亡那天止。高冷笑道:"哼,好事也不能都輪到他一人,後頭還有他好果子吃呢!"說罷,他又把一份公文扔到朱儀麵前,說:"這是今年加俸的名單,抄好公榜。"


    "哦,沒有焦仲卿嘛!"朱儀打開看了看。


    "怎麽會有他呢?"高炳臣哼了聲,內心充滿了一種報複的快感。


    這會兒,孫少吏和焦仲卿正坐在一間小酒館裏。


    他們點了幾碟小菜。


    "仲卿,說實話,每次坐在你的位置我也是如坐針氈,屁股底下火燒火燎的。"孫少吏不安地把弄著手上的小酒杯。有些愧疚地對焦仲卿推心置腑道。


    焦仲卿放下酒杯,連忙安慰道:"孫兄,這不怪你,又不是你要坐我的位置,這是高主簿公報私仇,能怪你嗎?"


    "可是看到你坐在我的位上,我心裏就很不安,論才氣論學問,論資曆,我哪能與仁兄相比?"孫少吏說。


    "你不必如此,喝酒喝酒!"


    蘭芝在焦家院裏晾紗,她把新買回來的紗過水之後便一紮一紮地把紗分開晾好,不時從屋裏傳來趙子陵和香草的說笑聲。


    蘭芝回頭望了望,不由會心一笑。


    蘭芝晾好紗後,走進客廳,衝他們笑道:"這哪裏像是先生和學生,老遠就聽到香草的笑聲。都說些什麽好笑的事?"


    "我一看到先生大哥的胡子就忍不住要笑,老想著先生大哥吃飯多不方便。"香草指著趙子陵的滿臉胡子。


    "這好辦!"趙子陵說罷,從袖口裏摸出一副腮鉤,往耳上一掛,又套住嘴下分開的胡子,露出一張嘴來。


    趙子陵的風趣滑稽,逗樂了香草,她咯咯地大笑起來,也引得蘭芝忍俊不禁。


    "聽說先生和仲卿同庚,何以蓄著一臉大胡子,做出這麽一副老成相?"蘭芝又笑道。


    趙子陵摸著一臉大胡子得意點著頭:"這就對了。自然要一副老成相,要不怎麽做娃兒王,就這樣香草可一點也不怕我這先生啦!"


    "哦,怪不得!"蘭芝說。


    "好,今天的課就授到這兒。"趙子陵說罷,夾起桌上的課本告辭。


    趙子陵走到院子門口,正巧撞見焦母從外進來。


    "伯母!"趙子陵向焦母招呼,禮貌地點點頭。


    "趙先生!"焦母也客氣地點點頭,向屋裏走去,一會又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眼趙的背影。


    下午,府衙公事房一側牆上的公事榜上貼著加俸的公告:


    "某某加俸五石,某某加俸十石……"


    其中有朱儀、孫少吏的,卻沒有焦仲卿的名單。


    一群同僚們圍看著,議論著……


    焦仲卿和孫少吏急忙擠到到前麵,仰頭查看自己的名字,他仔細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他一下愣住了。


    "仲卿,怎麽沒有你的名單?"孫少吏迷惘地說。


    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攫住了焦仲卿的心,一定是高炳臣搞的鬼吧,他心裏又氣又恨。


    "該不是弄錯了吧?"孫少吏為焦仲卿打抱不平地說。


    "沒有錯!"


    孫少吏吃驚地回過頭。


    高炳臣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說:"封渡的事件雖不是罪,可也是錯啊,這次加俸怎麽能加到焦仲卿?"


    焦仲卿想說什麽,又忍忍怒火,把話又咽了回去,調頭走開了。


    焦仲卿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裏,走到客廳,這時,香草迎麵走過來。


    "哥,回來了!"


    焦仲卿沒有心思搭理妹妹,好像沒有看見似地匆忙從香草旁走過。


    香草有些詫異地回頭看看焦仲卿,隻見焦仲卿進了客廳,直愣愣地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


    焦母見兒子沉著臉走到自己的房間,臉上顯露出慍色,稍頃,焦母還是忍不住,朝仲卿房裏喝道:"仲卿!"


    焦仲卿應了一聲。


    "你出來!"焦母仍厲聲道。


    焦仲卿怏怏地走出來:"娘……?"


    "媳婦娶進房,老娘扔過牆,看來這老話沒有說錯啊!"焦母冷冷瞅著兒子。


    焦仲卿一驚,不知道又是什麽惹得老母不高興。


    "是蘭芝叫你這麽做的?"


    "娘,你說的……?"


    "現在倒好哇!往日一進家門,首先向娘請安,現在這婚一結,回來就徑直上蘭芝房裏去,眼角裏看來根本沒有這個娘囉!"


    "娘,這根本不幹係蘭芝的事!"


    "你別護著她,不是蘭芝叫的,你怎麽變得這麽快?"


    "孩兒進門沒有過來向娘請安,是孩兒錯了,可確實與蘭芝不相幹!"


    "那你說為什麽?"


    "娘,跟你怎麽說呢?哎呀,還是讓孩兒一個人裝在心裏!"焦仲卿煩躁地說。


    "嗬,你還在為蘭芝遮掩!"焦母越發惱火地說。


    "娘真是越扯越遠啦!"


    "倒數落起娘來了,你才媳婦進門幾天,看來時間長了,怕是沒有娘日子過喔!"


    "娘實在想知道,孩兒就隻好告訴你,唉!衙門裏又加俸了,卻沒有加到我。"


    焦母愣住:"這……?!"


    "孩兒心裏鬱悶,進門就徑直上自己的房去了。也不想向娘說這件事,怕娘心裏不悅。"


    "為何加俸沒有你?是你辦事不夠勤勉?"


    焦仲卿搖搖頭。


    "是和同事不睦?"


    焦仲卿仍搖著頭:"也不是。"


    "那……?"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焦仲卿歎道,焦仲卿不想和母親說那些煩心事,便草草說。


    他的心裏好像有塊鉛壓著似的難受,日子本來過得拮據,原以為加了薪會好過一點,但現在己化為泡影,蘭芝現在己過了門,卻還跟著自己涯苦日子,焦仲卿越想越不安。


    天,漸漸昏暗下去了,仲卿一家人把那簡單的晚飯吃得無比苦澀而漫長,因為沒有加俸的事,無疑像塊陰雲籠罩在焦家。


    晚上,焦仲卿坐在桌旁,麵對著燭光呆呆地發怔,他把往昔沉重的生活碎片一點一點在腦海裏過一遍,愁悶的迷霧彌漫了一切。


    蘭芝輕輕進來,把一杯水放到焦仲卿麵前。


    "不要再想那件事,還有下次加俸嘛,我給你泡了杯天柱雲霧茶。"


    蘭芝連忙安慰道,她有些疼惜地看著布滿愁雲的郎君,又笑道:


    "來,我給你彈一曲箜篌,好久沒有彈它呐!飲茶品樂。"說罷從一旁取出箜篌。


    蘭芝輕撥箜篌,美妙的樂聲在室內悠然回旋,又從窗子流瀉出去。


    蘭芝彈了一曲,見焦仲卿仍疲乏與倦慵,又笑道,"仲卿,你也把琴拿來,琴篌合奏,也不失我倆的天地之樂。"


    焦仲卿回過頭,搖搖頭,歉意地歎道:"蘭芝,我今日已全無此雅。"


    蘭芝又撥了兩聲箜篌,也已興味索然,放下箜篌,走到他身旁。說:"仲卿,你別再想那些不快的事吧,人總有不順的時候,就像這日子,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有冷有熱,總是不一樣啊!"


    焦仲卿不吭聲,依然悵然若失,臉上是一層無法遮掩的四處無落、飄零無依的憂慮與茫然。


    蘭芝繼續安慰道:"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興許過了這道坎子,又會諸事順達了呢!"


    焦仲卿終於忍不住,說:"蘭芝,你當我僅僅是因為這次沒有加到薪俸苦惱嗎?從那天上班,我就感到了蹊蹺,同事見到我都小心翼翼,能躲則躲,能避則避,現在連我幹的差事都變動了!蘭芝,你說這是為什麽啦?"


    聽他這麽一說,蘭芝才一下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不由心裏一震。


    "其實,這些我很明白,都是他高炳臣背後作的崇!"焦仲卿說。


    蘭芝詫異地看著他:"高炳臣?高主簿!"


    "他想我向他低頭,向他折腰,哈,他也打錯了主意。"焦仲卿說。


    蘭芝敬佩地看了看焦仲卿。


    稍頃,焦仲卿又有些灰心地說:"唉,我雖寧折不彎,可頭還是被人家按著,看來從此要在高炳臣手裏抬起頭談何容易啊!"


    外麵起風了,一陣瑟瑟聲響,月光斜射進窗口,一縷慘白的光線抹在蘭芝的身上,像是撫摸她,擠壓她,那光線好像有重量和質感,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仲卿的話一下子讓蘭芝的心情更沉重起來。


    這晚,焦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焦仲卿沒有加俸她的事,也使她大為不悅。


    "娘實在想知道,孩兒就隻好告訴你,唉!衙裏又加俸了,卻沒有加到我。"


    "為何加俸沒有你?是你辦事不夠勤勉?"


    焦母不停地想著兒子的話,一夜都心思不寧。


    第二天清早,蘭芝特地早早起床到織房,她己經打定主意去找找秦羅敷。


    織房裏傳出"哢嚓!哢嚓!"織錦的響聲,蘭芝一邊低頭織錦,一邊回想著仲卿的話。"其實,這些我很明白,都是他高炳臣背後作的崇!他想我向他低頭,向他折腰,他也打錯了主意。"


    "唉!我雖寧折不彎,可頭還是被人家按著,看來從此要在高炳臣手裏抬起頭談何容易啊!"


    織機繼續"哢嚓、哢嚓"地響著,突然單調地"嘶"的一聲停住。


    蘭芝覺得不能再等,她不想看到郎君那無盡的沙漠就是他的人生,良久,她回過神,起身拍拍身上的紗頭向外走去。


    秋風掀起她的裙裾,耳畔響起幽幽的風聲,她匆匆來到碼頭,坐船去郡府城內去秦找秦羅敷。


    這時候,秦母和秦羅敷正在後院看著秦老爺捎回的一件古器。


    一會兒,一個傭人進來說:"小姐,蘭芝小姐來了!"


    "哦,蘭芝?"秦羅敷詫異地看著傭人。說罷,轉身欲走。


    秦母也有些驚住了,側頭對女兒說:"蘭芝?"停了一會,她又對秦羅敷說:"她來幹什麽?來了就來了,不要理她!"


    "娘,蘭芝上門來看我,我怎麽能拒之不理呢?"


    "你還沒有傷夠心嗎?是她奪走了焦仲卿,現在她還好意思上門見你?"


    "其實這也不怪蘭芝,她並不知道我和焦仲卿的事,再說,她和焦仲卿本來就相互傾慕著。"


    "哦,你倒是大量哇,可娘受不了這口惡氣。"


    "娘,這些日子女兒也想過了,唉,何必老是舔著自己的傷口傷心,和自己過意不去呢!"說罷向客廳走去。


    秦母欲喊住秦羅敷,想了想也向客廳走去。


    蘭芝和秦羅敷剛坐定,久別重逢,兩人都有些興奮,不等二人說話,秦母就闖了進來。


    "屋前喜鵲叫,果然貴客到。是蘭芝呀!"秦母似笑非笑地衝蘭芝說。


    蘭芝立即起身向秦母道安:"伯母!"


    "坐!"秦母淡淡一笑,神情顯得高貴而矜持。


    丫環上茶。


    "這是什麽茶?"秦母望丫環說。


    丫環:"是……"


    秦母揮了下手,急忙打斷丫環的話,說:"重新沏茶,上穀雨前的劍毫。"


    "伯母客氣了,我哪裏會喝茶?"蘭芝朝秦夫人笑笑。


    這時,丫環重新上了茶。


    "是穀雨前的劍毫?"秦母說。


    "尊夫人的吩咐,是!"丫環小聲說。


    "這種茶雖說入口苦,可細品起來卻會發現慢慢地甜在嗓眼裏。"秦母轉向蘭芝說。


    蘭芝呷了一口,笑道:"果然如伯母所說的,滿口生甜呢。"


    "蘭芝,你滿口是甜的,可我們羅敷咽什麽都是苦的!"秦母話裏有話地說。


    "羅敷何至於此?"蘭芝茫然迷惑地看著秦母。


    "你真不明白?"秦母的表情顯得冷漠,裏邊摻雜著不滿與詭秘。


    "真不明白伯母說的什麽意思?"蘭芝認真地說。


    羅敷不滿地盯著母親:"娘!"示意母親不要再提過去那些。


    "那我告訴你,焦家倒是三番五次地來我們家為羅敷保媒,羅敷也是看上焦仲卿的,沒想到你卻從旁殺過來,奪走了焦仲卿!"秦母正色道。


    蘭芝猛然一驚,表情錯愕地問羅敷:"這是真的?"不等羅敷回答,她又迫切地對羅母申辯道:"伯母,我根本不知此事!"


    羅敷坐在椅上喘了口氣,說:"娘,仲卿並沒有應允,這事也更怪不到蘭芝!"


    秦母用狐疑地目光盯著蘭芝,說:"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說罷定定地看著蘭芝。


    蘭芝心裏突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酸楚與悲哀。


    秦羅敷不安地看看蘭芝,側頭阻止說:"娘!"


    蘭芝避閃開秦母怵人的目光,微微低頭道:"伯母,我確實不知此事,我也確無邪念,對朋友、對長輩,蘭芝從來都是以誠相待,不敢有半點狂悖之語。"


    "朋友?嘿,好好好,朋友之間不算帳,各人各思量!"秦母冷冷一笑。


    "娘,這些日子我也思量過,可蘭芝沒有一點失範出格!"秦羅敷盯著母親。她忽然覺得母親太缺少對人的理解,同情,太不寬容,如此小心眼神經質,毫無往日那種溫良優雅的大家閨秀的教養。


    "你啊,羅敷,淚水往肚裏咽,還強說是甘露!"秦母看了女兒一眼,又冷笑道。


    蘭芝越來越坐不住了,終於她起身道:"羅敷、伯母,我告辭了!"


    "不,蘭芝,我們姊妹還沒有好好聊聊呢!"秦羅敷說罷拉住蘭芝,又黑著臉對母親說:"娘,你忙你的去吧!"


    "好好好,不礙你們說話。"秦母說罷,知趣地離去。


    稍頃,秦羅敷充滿歉意地對蘭芝說:"蘭芝,別把我娘的話掛在心裏!"


    蘭芝沉默了好一會,她完全沒有想到原來羅敷也會暗戀上仲卿,可是羅敷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些啊!難道正是因為暗戀的痛苦羅敷才遠走他方?阻擋著自己一觸即發的情愫?蘭芝心裏忽然湧上一絲悲憫,定定地看著羅敷,說:"我確實不知道你心裏很悲苦!"


    蘭芝的關切,卻又無意地勾起秦羅敷心中的酸楚。她想盡快把情緒控製住,然後像沒事一樣,她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傷感,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愛怎麽能分離?!"


    "唉,你心中有苦,這也才是真實的你!"


    良久,秦羅敷又忍不住試探地:"仲卿,他、他還好吧?"


    一陣沉默。


    "他還好,可是…"蘭芝很想把高炳臣報複仲卿的事說出來,卻又猶豫了一下又咽下去了。


    "怎麽?"秦羅敷急切地看著蘭芝追問道,她敏捷地感到仲卿肯定發生了什麽事,而且一定與表哥有關。


    蘭芝想,既然到這裏來找羅敷,還有什麽不敢說的。於是,蘭芝向羅敷講述了高炳臣故意報複不給仲卿加薪和換崗位的事。


    秦羅敷吃驚地說:"這麽看,根子全在我表哥身上?!"


    "這些日子,仲卿鬱鬱不樂,心緒很為不好。"蘭芝擔憂心忡忡地說。然後又不安地注視著羅敷:"羅敷,我找你……"


    一種深刻的同情和憐惜瞬間湧上秦羅敷的內心,她豪氣地打斷蘭芝的話:"蘭芝,你不用多說,我會找我表哥說去。"


    蘭芝抬頭感謝地望著羅敷,一絲久違的溫暖迅速在蘭芝身上膨脹張揚。


    府衙書手房裏,焦仲卿提著壺給孫少吏倒水,他現在幹的活是孫少吏原來幹的活。


    不過,也正因為孫少吏是自己的好朋友,所以,給孫少吏倒水打雜也沒有什麽心理不平衡的,這會,孫少吏內疚地起身,說:"仲卿,哪敢勞你給我倒水。"


    "我也沒事!"焦仲卿苦澀地一笑,說罷,提壺出去。


    孫少吏同情地看著焦的背影。除了憐憫,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幫焦仲卿什麽。


    這天,焦母在門口晾曬著漿過了的織布。


    姑母挽著搭了紅布的籃子進來,立即埋怨道:"這些活你還要做?"


    "哦,姑母!"焦母轉身說。


    "媳婦娶了幹什麽?怎麽還要你來做這些活?"姑母仍埋怨地看著焦母。


    焦母點著頭,說:"也是啊!"說完又打量著姑母挽著紅布的籃子,問:"你這是……?"


    "哎?怎麽忘了?你生日快到了,今年是你五十大壽啊!"


    "生日?五十大壽?!"焦母一邊說一邊和姑母向客廳走去。


    "怎麽會忘了,自己五十大壽怎麽會忘?我也沒有氣糊塗,就是不想去做!"


    姑母接過焦母遞來的茶,吃驚地說:"說什麽?五十大壽居然不做?"


    焦母在姑母對麵坐下,歎道:"仲卿辦親事已花了家裏不少錢,現在又多了個口,唉!偏偏仲卿又沒有加到俸,哪有許多錢,還過什麽五十大壽?"


    "怎麽回事,仲卿沒有加到俸?"姑母吃驚地說。


    焦母沮喪地點點頭。


    "仲卿又勤勉又本份,怎麽他加不到俸?這真怪了!"姑母疑惑地說。


    "從蘭芝進這個門,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大喜的日子,一個丟了紅披,一個丟了蓋頭,第二天仲卿就病了。這不,加俸又沒有仲卿的份!"焦母又長長歎了口氣。


    "仲卿做苦役,哪不也是她連累的?我早就看出這個蘭芝不知禮節,你說說,這父母都同意她和高主簿成親了,她竟違抗長輩之意悔婚,忤逆不道啊!一個姑娘家竟在衙門前下跪兩天,青天白日下喊冤……"姑母馬上扇陰風點鬼火地補充道。


    "不過這、這也是為了救仲卿!"稍頃,焦母有些不自在地說。


    "哎,仲卿做苦役,哪不是因為她連累的?"姑母白了焦母一眼。


    焦母點點頭。


    "真不曉得仲卿怎麽想的?要是當初娶了秦羅敷,哪會有這些事?"


    姑母又埋怨道。


    這時,焦仲卿從外回來,下了馬,便把韁繩拴在門口樹上,正好撞見姑母從屋裏出來。


    "噢,姑母!"焦仲卿連忙恭敬地招呼道。


    姑母點點頭,走了兩步又站住,說:"仲卿,知道你娘今年多大歲數?"


    "娘今年五十,做兒子的哪能不知道?"


    "記得日子嗎?"


    "記得,娘的生日快到呐!"


    "記得就好,你是成家的人了!"


    "姑母說得對,我會認真給娘的生日辦好!"


    "可是你娘不想做五十大壽!"


    焦仲卿微微一怔:"唔?!"


    晚上,蘭芝在床上收拾著,聽到進門的聲音,她轉過身,焦仲卿不聲不響地走進來。


    "婆婆同意給她做五十大壽嗎?"


    焦仲卿搖搖頭。


    "人上五十,也是人生的一個重要行程,婆婆為什麽不願做壽呢?"


    "任我和香草怎麽說,娘就是不願做。"


    "婆婆的意思……?"


    "娘大概是覺得這些日子成親花了些錢,我又沒有加到薪俸,不太開心吧!"


    "越是不開心越是要做,也好借著婆婆的壽事給家裏衝衝喜,帶來歡樂,帶來福音!"


    焦仲卿高興地看了眼蘭芝。


    "再說,我也是剛進焦家門的新媳婦,你也是成家之人,做兒子做媳婦的無論如何都要給婆婆做的。不僅要做,還要做好!"


    焦仲卿點點頭,又為難地:"可是娘……!"


    第二天一早,秦羅敷特地為焦仲卿的事匆忙坐上轎子直奔高家。


    羅敷不想和高炳臣繞彎子,一坐下,便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


    高炳臣得意地看著羅敷,說:"你說的這些都不錯,焦仲卿的差事是我讓換了,他的薪俸也是我不讓加的,就連府衙裏大小同事,也是我讓他們離他遠點。嘿,我就是存心捏死他。"


    "我就明白這些都是表哥支的點子!"羅敷十分反感地說。


    "這口惡氣不出,我睡不眠,飯不香。哈,這幾天焦仲卿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羅敷啊,這口惡氣出了,也給你解了恨。"高炳臣惡狠狠地說。


    "不,表哥,我並不存在什麽解恨,也根本不喜歡你這樣做!"秦羅敷很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高炳臣側頭轉向她:"唔?嘿!"他緊緊盯著羅敷的臉,像不認識地看著秦羅敷。


    "人心何必那麽黑呢,要是像空中的太陽那麽亮堂堂多好!"羅敷說罷,不由望了下窗外,窗外,晨霧在彌漫,房屋外圍的石圍牆在晨曦中朦朧地伸展開去。


    半響,高炳臣神情怪異地一笑,說:"羅敷,怎麽聽起來你好像和焦仲卿是一家人?哎?羅敷,你怎麽曉得這事?"


    "表哥,你別挖苦我,也別問我怎麽曉得的?隻求表哥能饒人處且饒人,放過焦仲卿一碼!"秦羅敷收回目光,側頭對表哥說。


    "得饒人處且饒人?"高炳臣眨眨眼,頓了頓,用陰森的眼睛盯住羅敷又說:"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哎,羅敷,該不是你到現在還愛著焦仲卿?"


    秦羅敷的心頃間一震,是啊,高炳臣沒有說錯,我在愛,在等待,在等待一段無望的愛情!羅敷心裏一個聲音在說,在問!


    高炳臣看著不吭聲的秦羅敷,又怪異地一笑:"看來我沒有說錯,你要是不愛著他,也不會一個心的三番五次地為他求情!"


    "你說的對,也不全對,我不能說是愛,可我還是忘不了他!"秦羅敷喃喃地,像是自語。


    "忘不了,就是還愛著他喔!"高炳臣嘿嘿一笑。


    秦羅敷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起來,她把頭扭到一邊。


    "可是表妹,你和我都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已得不到了,愛?嘿,還有什麽用?"高炳臣淡淡一笑。


    秦羅敷轉過頭,緊盯著高炳臣,神色嚴肅地說:"得不到,可也不能毀掉!"


    高炳臣一愣。


    "所以,我不願表哥做出傷害焦仲卿的事。"羅敷又補充道。


    兩人沉默了,高炳臣思忖了一下,又一次重新審視著秦羅敷,眼珠一轉,突然高聲笑道:"好,看來表妹倒像空中的太陽,一下子把我的心照亮了。那好,羅敷,我聽你的,隻要你喜歡的,這個忙我一定幫。啊?一定幫!"


    高炳臣的突然轉變,使秦羅敷驚詫不己,她不由吃驚地看了看他。


    "怎麽,不相信?"


    "那我謝謝表哥了!"羅敷說罷起身告辭。


    高炳臣目送著秦羅敷離去,陰險地笑了下:"看來這一出好看的戲還沒有結束啊!"


    焦母又在門口晾曬漿過的織布,白色的布幔長長地披下來。


    "婆婆,讓我來!"蘭芝走過來。說罷,要接焦母手裏的漿布。


    焦母身子一閃,沒有搭理蘭芝,兀自晾著。


    蘭芝有些尷尬地看著婆婆,頓了頓,走過去拾起桶裏的布。


    蘭芝一邊晾布,一邊看著婆婆,小心道:"婆婆,聽仲卿說,你的生日快要到了!"


    焦母仍不想和蘭芝說話,打自從這個媳婦過門,焦家好像沒有一件好事,焦母想起姑母的話,對蘭芝越來越冷淡,連話都不想和蘭芝說。


    "這是你五十大壽啊!"


    "知道!"焦母冷冷地。


    "婆婆,我想為你的生日好好慶賀一下。"


    "這家裏剛剛為你們婚事花了不少錢,仲卿又沒有加到薪俸,還過什麽生日?"焦母沒好氣地說,看也不看蘭芝一眼。


    "婆婆,可你是五十歲,是大的壽辰啊,怎麽能不做呢?"


    "說得輕巧!哪有許多錢,拿什麽去過?"


    "錢多就多做,錢少就少做,總得要辦一辦,賀一賀!"


    "我說你話怎麽這麽多,有完沒完?"說罷,焦母撇下蘭芝向屋裏走去。


    蘭芝被婆婆嗆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有些難堪的目送著毫不領情的婆婆。


    白色的織布如白雲一樣,大塊大塊地垂落下來,在蘭芝身邊輕輕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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