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的雪花染了一片土,堆在院子裏醜得不可方物。


    晏望星深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便俯身將腳邊幼獸抱起,架著它的咯吱窩往長廊那邊走,又在一個拐角將它放下。


    他用指尖輕彈了一下幼獸的腦門,笑著同它低聲商量。


    “昨夜是誰領頭的?你若是知道,等會便輕輕咬一口它的尾巴。”


    幼獸乖巧地仰天長嚎一聲,兩隻肉爪“噠噠噠”地踩著地麵,仰首挺胸,滿頭白毛在寒風中吹得翹起。


    晏望星滿意點頭,抱著它重新回了後院。


    其餘三隻也都被尚正言和遊修時抱走,以此為主題開過小會了。


    哪曾想晏望星到了後院剛一鬆手,四隻妖獸便立馬“嗷嗷嗚嗚”地咬成一團。


    三人麵麵相覷,都讀懂了對方眼裏的震驚。


    得,還是四獸同時作案。


    遊修時上去勸架,卻看見一隻妖獸“嗚哇”一聲,突然從嘴裏吐出一隻沾滿口水的錦囊。


    他皺眉上前幾步,揀起地坑邊的一小截樹枝,將錦囊從雪中挑起,然後轉身看向尚正言。


    “這不是顧師兄慣用的錦囊嗎?怎麽被它吃進肚子裏了?


    “裏麵應裝了挺多重要的東西,得趕緊給他送過去。”


    積雪被寒風卷起,低低地在地麵來回滾動。


    明程此時趕來了後院,正靠在石柱上,聞言輕“嘶”一聲:“可師兄和師姐今日一早便跟著各位仙尊走了。”


    “為何?”


    “應是去了九霄中瘴氣最為肆虐之地。”明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師祖慮及我們修為尚淺,擔心此行恐會多受磨難,便留我們在附近驅瘴除魔,還囑咐修煉一事也不可懈怠。”


    尚正言滿臉難以置信:“早上走的?師祖他們速度這麽快?”


    “不然呢?”


    明程轉身,招呼眾人跟上來:“除魔一事迫在眉睫,人命關天之事馬虎不得。所以你們有什麽想法?”


    尚正言癡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想法。


    遊修時倒是看了眼身側的晏望星,倏地開口說道:“我要與望星去一趟雲外。”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路師弟應該也會去。”


    “去雲外?”


    明程對這個地方略有耳聞:“那不是死靈的地盤嗎。”


    晏望星聞言起了些興趣,笑著走到明程身邊問道:“怎麽這麽說?”


    “雲外位於九霄之巔,與凡間神州遙遙相望,地域廣袤無垠,麵積也與神州一般無二。”


    “竟與神州一般大?”尚正言有些驚愕,“可我怎麽從沒聽說這個地方?”


    明程笑了笑,回道:“我也是從宮中的古書看來的,距今也有很長的曆史了。”


    “相傳,在天地未分,混沌未明的時代,與人,妖,魔,仙四類完全不同的死靈自虛無中誕生。”


    “他們既非生者,亦非亡靈,崇拜死亡,更不畏懼死亡。”


    “這太神秘了,古書對他們也沒有過於詳細的記載。”


    明程想了想繼續說道:“雲外沒有四季更迭,天邊隻有幽光互相交織,似是與世隔絕。”


    “也算是凡塵中的另一個世間。”


    眾人說話間離得與後院越來越遠,四隻幼獸跟在後麵“嗷嗚”地嚎,隻有被人抱在手裏才安分許多。


    於是四人人手一隻。


    明程無奈地揪了揪手中幼獸的耳朵:“那時我年紀小,看見那本古書時覺得格外有趣,便在宮裏恬不知恥地自稱幽主。”


    尚正言哈哈大笑,拍著明程的肩膀樂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遊修時倒是抓住重點:“所以幽主到底是什麽?”


    明程有些尷尬,抬手一拳捶在尚正言的背上,不太情願地開口回答。


    “雲外之地的領主。”


    眾人沉默。


    晏望星訕笑一聲:“明兄你也真是的,說大話也不怕閃著牙。”


    這一段簡直是黑曆史,如今明程他娘還在拿這事取笑他。


    明程痛苦扶額:“我那時還隻是個孩子……”


    他一心想把這件事蓋過去,便正經了神色,重新開口說道:“古書中還說,每隔十幾年,雲外與神州的界限便會變得模糊,兩界之間將憑空生出一道天梯。”


    “啊?”尚正言長眉蹙緊,“說得這麽神?這能是真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明程笑著看他一眼,隨後拍了拍晏望星毛呼呼的裘領:“我同你們一道去雲外。”


    “我也要去,”尚正言眉眼恣意挑起,將身體靠在晏望星身側,低頭用臉蹭了蹭他頸側的裘毛,“大家一起去。”


    晏望星摸著懷中幼獸的耳朵,一轉眼便看見在拐角處等著的路沉生。


    “師弟!”


    他倏地笑起來,邁開腿往那邊的高挑身影跑去。


    懷中妖獸張開嘴喝著冷風,耳朵在空中前後晃著,興奮地也嚎了兩聲。


    日光冰冷稀薄,幾片雪花從簷角滑落,晃悠悠地墜在地上。


    路沉生輕笑一聲,張開雙臂,將撲過來的晏望星抱個滿懷。


    “它們四個把你後院刨塌了。”


    晏望星後撤一步,笑得眉眼彎彎,將手中的幼獸舉起給路沉生看:“師弟你看,它爪子上全是泥。”


    路沉生眼中笑意明顯,偏頭避開幼獸熱情舔過來的舌頭,伸手接過晏望星手裏沉甸甸的白色毛團。


    他牽著晏望星往膳房裏走,手中的幼獸換了個人抱便表現得格外安分老實。


    “無妨,日後喊人來修繕就好。”


    晏望星聞言笑起來,抬腳悄悄碰了碰路沉生的靴子,見他沒有反應,動作便越發大膽。


    路沉生放緩腳步由著他鬧,聲音淡然平靜:“吃了膳食不能忘記喝藥,知道嗎?”


    “知道知道。”


    晏望星不住點頭,隨後抬頭看他,又說道:“尚正言他們三個也要和我們一起去雲外。”


    路沉生垂眸,認真應了一聲:“好。”


    “明程說雲外和神州一般大,”晏望星轉眼看向飄雪的天空,“所以我們要去哪裏?”


    周遭寒風凜冽,路沉生漫不經心地擋在風來處,平靜開口:“沉隱山。”


    他指腹蹭著晏望星的手背,在那處帶起一陣適宜的癢。


    細小微光在地麵上輕輕跳躍,晏望星看著那處光亮,被牽著帶進了溫暖的膳房。


    眾人相繼落座。


    晏望星坐在軟墊裏,捧著一碗湯細細抿了幾口,便再沒有動筷。


    路沉生眉眼下壓,起身將他輕輕抱起,長腿邁開往後房走。


    尚正言見狀蹙緊雙眉,放下碗筷:“怎麽了這是?身體不舒服?”


    明程和遊修時倏地站起身,三人一路跟在了路沉生身後。


    房外新雪明亮純淨,路沉生懷中人的身體溫軟得像是一捧白玉。


    晏望星眼角紅得嚇人,指尖用力摁著自己的胃,將身體緊緊蜷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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