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天蒙蒙亮,陳玄壯便動身了,無有隨從,隻是牽了一匹寺內白馬,孤身一人離開了大慈恩寺。


    水陸大會即將召開,最近長安街的商販也開始多了起來。


    迎著清晨的煙火氣,牽著白馬的陳玄壯自城西離開,一路西行。


    大慈恩寺鍾聲響起,僧人們皆開始灑掃庭院,供佛上香。


    玄奘法師推開陳玄壯靜室的門,卻發現空無一人。


    他歎了口氣,以為陳玄壯徹夜未歸,隻不過當他轉身時,餘光瞥見了桌子上放有三個信封。


    他走上前將信件拿起,其中有一封信是給自己的,其餘兩封,一封是給李世民,一封是給柳清。


    玄奘法師意識到,陳玄壯已經動身了,他毫不猶豫拆開那封給自己的信。


    “玄奘法師親啟,在下已決定於今日啟程西行,故此就不與玄奘法師當麵道別了,免得徒增傷感”。


    “不過,還有一些事需要與玄裝法師有所交代”。


    “第一:編撰新經時,萬不可脫離佛法本質,也不可與大唐文化相悖,西方祖庭雖已淪為魔窟,但其教義卻也有可取之處”。


    “第二:法師可嚐試融合三教教義,這是時代向前的大趨勢,不可因為身居佛門,便尊佛抑道,我們要融匯百家,恢複先秦百家爭鳴之景象,此舉也有利於團結人心”。


    “第三:大唐佛門佛首,法師等編撰完新經之後就辭掉或者讓賢,要知道,大唐領袖隻有一人,無論是精神上還是實質權力上”。


    玄奘法師看著陳玄壯給自己的信,一時間長歎不已,信中將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以及後續大唐佛門發展方向都給指出。


    “大師雖非真正佛門中人,但卻是為真佛,大師放心,待大師回歸,貧僧定然讓大師看到不一樣的佛門”,他心裏呢喃,眼神堅定的望向西方,仿佛哪裏陳玄壯正在駐足回首與他對望。


    片刻後他拿起兩封信,找到了負責保護大慈恩寺眾高僧的護衛長:“勞煩大人,將此兩封信分別送往皇宮以及柳姑娘住處,這是國師留下來的”。


    護衛長趕緊低頭:“萬不可當佛首稱呼一聲大人,臣下這便送去”。


    說罷,護衛立刻轉身快步離去,大慈恩寺外,兩聲馬兒嘶鳴聲響起,漸漸遠去。


    皇宮內,此刻正是早朝,說的便是昨日禦書房小朝會的內容,此刻說起也隻不過是告知其他官員,實際上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


    正當一些官員正在對新的政令以及西征事宜激烈商討時,殿外一聲長報傳來:“陛下,國師已經啟程西行,臨行前留下書信交於陛下”。


    李世民也不顧儀態,當下就走下龍椅從文武百官中間穿過,到了大殿外神色激動:“國師何時離開的”?


    送信的侍衛長低下頭道:“國師五更天便已離開,隻是……,隻是臣也沒想到,國師是啟程西行,他告訴臣,隻是出去轉轉……”。


    李世民一跺腳,氣憤道:“哎呀,讓你們守衛大慈恩寺就是保護國師和佛首,這麽大的事你竟然不第一時間告訴朕,信拿出來,等會再治你罪”。


    李世民一把將侍衛長手中書信拿來拆開。


    “陛下親啟,原諒臣弟不告而別,實不想徒增傷感,也請陛下原諒王將軍,畢竟他也不相信一個和尚竟然會撒謊破戒”。


    “臣弟在此,有三件事要與陛下說,此盡是臣一家之言,陛下也可不放在心上”。


    “第一:九年義務教育之事,時間漫長,前期傳播教義可以開辦報社,每日印刷大量教義文章,可讓一些文人士子宣讀,此基礎打好,事半功倍”。


    “第二:靈山眾算計陛下,相必陛下對於佛門已然觀感不佳,臣弟鬥膽,望陛下不要貶斥僧眾,靈山眾之事與大唐佛門並無牽扯”。


    “第三:臣弟最後,望陛下穩定國本,臣弟觀魏王與太子勢同水火,本乃一母所生,何至於此,臣弟也隻這是陛下用魏王來磨煉太子殿下,隻是長此以往,恐有刀斷石崩之嫌”。


    李世民看到這裏後,立刻將手中信封收起,麵色陰晴不定。


    片刻後他揮退了送信的侍衛長,轉身走進了大殿,重回至高。


    掃視了一眼殿下眾人,目光在李泰和李承乾身上停留許久。


    “青雀,九月滿後,你就前去封地就番”。


    魏王和朝中一些支持魏王的臣子一愣,魏王立刻跪了下來,神情惶恐:“陛下,兒臣可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還望陛下示下”。


    “沒有,起初未讓你就番,是念你年少,所以讓你留在宮中學習,後來你母後辭世,又留你守孝,如今你也該去就番了,封地無人管理,恐生事端”,李世民神色淡然的開口,眼睛卻並未看向魏王,而是看向太子。


    太子李承乾麵如平湖,毫無波瀾,隻是垂首立於一側,未有求情之舉,也未落井下石。


    “陛下,魏王仁愛孝廉,常侍奉於陛下左右,不如等年關過後,再去也不遲”,一位老臣硬著頭皮站出來道。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崔愛卿如此不舍,那水陸大會後,你與魏王同去封地”。


    這話說出,原本蠢蠢欲動想為魏王爭取一下的大臣們立刻打消了心中念頭。


    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識到,這偌大帝國唯一的接班人,徹底定下了。


    而讓李世民下定決心的,不言而喻,自然是那一封信。


    朝會散後,魏王李泰臉色陰沉的走出大殿,李承乾則在一眾文臣武將擁戴中緩緩前行。


    他應承了一會這些大臣,看向遠處孤零零的魏王李泰,歎了口氣,也鬆了口氣,內心道:“國師,於我,於國家此大恩情,承乾必定相報,於李家,避免了兄弟鬩牆,父子相殘,李家必報”。


    陳玄壯此舉是故意而為,穿越過來的他,自然知道李承乾最終結局,貞觀十六年,謀反,刺殺李泰失敗,被貶庶民,流放黔州途中病逝。


    可他想經曆一場不一樣的曆史,他想看看這個有李承乾的大唐會是怎樣的大唐。


    牽馬緩緩前行的他身後出現兩縷清風,圍繞著他盤旋不斷,有鍾鳴聲、仙樂聲響起,先後有儒釋道三教聖人虛影一閃而逝,繼而又有道道紫金色霧氣在身上徘徊,隨後自七竅而入,這一次不是金蟬子,是他自己引來的天地變化,他的兩封信,改變了西遊世界原本的前行軌跡。


    行至一處路口樹蔭,靜等了片刻後,陳玄奘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第一次騎上了白馬,開始噠噠噠的向前走去。


    等的人最終還是沒有等到,他豈能不知柳清對自己的情誼,所以他的第三封信,隻是寫了十二個字。


    “於城外十裏靜等柳姑娘前來”。


    可如今已經快至晌午,信也早已送到,按理說人也早就到了,可目之所及,並無熟悉身影。


    “駕”。


    馬兒漸漸加快腳步,掀起塵土遮蓋了陳玄壯的身形。


    迎風策馬,盡顯得意。


    如此前行了五裏,陳玄壯猛的一勒韁繩,看著盛桃下那麵帶薄紗的身影,忽然笑了起來。


    柳清牽著一匹棕馬,靜靜地看著他。


    陳玄壯翻身下馬,走到柳清跟前,兩人相距不足三步。


    “你這假和尚,走的怎麽如此倉促”。


    柳清拿下麵紗笑道。


    陳玄壯也是輕笑道:“自然是想能更早重逢”。


    樹下,兩匹馬兒走到一起互相抵頭,一白一青相視而笑。


    風景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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