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好呢?”


    李清陽翻出院牆後卻犯了難。


    此刻已經是深夜,城門早已關閉,現在出城根本不現實。


    花子幫在安林耳目眾多,自己雖然順利逃出來了,但肯定瞞不了多久,估計很快就會有大批花子出動,滿城搜索他的蹤跡。


    “不行,得先找地方躲起來,至少先躲過明天的祭祀大典。


    隻要祭祀大典一結束,我這個祭品也就沒有了價值,追捕自然就會鬆懈下來!


    到時候再找機會溜出城去。


    小爺《六相訣》在手,在哪不能混口飯吃!


    誒嘿嘿嘿…”


    《六相訣》的存在,讓李清陽對未來重新燃起了希望,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先躲過成為祭品的命運。


    可安林縣就這麽點大,究竟躲哪才能避過花子幫,甚至官府的搜查呢?


    李清陽一時之間真想不出來。


    左顧右盼間,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城隍廟,頓時一拍腦門。


    “對呀!怎麽就沒想到呢…


    哪有比‘燈下黑’更安全的地方呢?


    嘿嘿,這幫蠢貨肯定猜不到,老子就躲在他們‘鄰居’家。”


    確認了周圍安全後,李清陽慢慢走出牆角陰影,然後借著滿月光輝,迅速朝城隍廟摸了過去。


    一牆之隔的瞎子耳朵微動,隨後麵朝城隍廟方向滿臉欣慰。


    “燈下黑?


    嘿嘿嘿...不錯,不錯!確有幾分老夫的風範。


    隻不過…”


    瞎子掐指估算了一下時辰,眉頭深深皺起。


    “子初已過,子正在即,你小子居然敢這個時候進祂的神廟。


    有種!”


    ……


    清冷的月光透過飛簷鬥拱,照射到四季常青的鬆柏之上。


    李清陽站在廟門口,看著投射到猩紅院牆上的詭異樹影,在夜風之中微微搖動,張牙舞爪。


    嗅著城隍廟中飄出的濃鬱香火氣息,李清陽不止沒有一點心安,反而沒來由地覺得心髒狂跳。


    “怎麽跟鬼屋似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已經按在了廟門上的手又縮了回去,李清陽躊躇了起來。


    而此刻的廟內大堂,卻是燈燭通明。


    燭光中的城隍神像,身披大紅官袍,左手托著一冊金燦燦的判書,右手舉著一柄猩紅判官筆。


    頂上頭顱口似血盆,目似銅鈴,青膚黑筋,獠牙森森。


    哪有一分像神?分明十分似鬼!


    青麵獠牙的神像前,一道身影靜靜佇立。


    但凡任何一個安林縣百姓在此,都能認出此人就是安林縣的大捕頭,頌天郡官方認證的神捕張廣。


    可身為捕頭的張廣,此時卻穿著一身夜行衣,背著長刀、胸前還掛著一個包袱,閉著眼靜靜佇立在城隍神像前。


    似乎在夢遊,又像是在閉目養神等待著什麽。但不論怎麽看,也不像是來這查案的。


    隨著遠處響起了打更聲,城隍廟裏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明亮的燭火開始詭異地搖晃了起來。


    搖晃的燭影中,聽到打更聲後的張廣猛地睜眼,迅速從懷裏取出了一對從中間剖開的牛角尖,在雙眼上劃過,眼中頓時金光一閃而過。緊接著他又從袖中取出了一節竹筒,倒出了三根金光熠熠的靈香,點燃後插在了神像前的香爐中。


    做完這一切後,張廣衝著神像微微行了一禮。


    “城隍伯在上,張廣拜謁!”


    話音剛落,三柱靈香瞬間以極快的速度開始焚燒,一轉眼功夫就化成了三縷濃鬱的香火神氣。


    飄逸的香火神氣鑽進城隍倒翻的巨大鼻孔之中,隨後一陣舒服的呻吟聲在大堂回蕩開來。


    “嗯…”


    原本靜止的神像頭顱跟著呻吟聲動了起來,石造木刻的神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一會兒功夫就成了血肉之軀。


    “祭品呢?”


    “活”過來的城隍睜著一雙銅鈴大小的暴突紅眼,冷冷瞪著張廣,毫不客氣地伸手就要,滿是獠牙的嘴裏傳出悶雷一樣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城隍廟中。


    “城隍大人,不知是否有了那人的蹤跡消息?”


    張廣並未回答,而是微微按了按懷中包袱反問道。


    “急什麽!”


    城隍盯著張廣的一舉一動,不耐煩地出聲道。


    “兩儀化身陰陽生死輪轉不息,藏匿人海後行蹤捉摸不定,哪有那麽好找?”


    看到張廣麵色漸漸變得難看,城隍頓了頓後話鋒一轉。


    “不要著急,本座身為安林縣城隍,執掌一城生死。


    若兩儀化身確定就在安林,隻要他生死之機有一絲失衡,判書自會提醒本座,那本座立刻就能感應到。”


    張廣又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臉色依舊陰沉。


    “那便有勞城隍伯了!


    尋找那人之事已過一年,師尊一再催促,還請大人多費些心思!”


    “哼!拿梁姥姥來嚇唬本座?


    憑她還不夠格嚇到本座,就算羅庚親自前來,也得在安林地界對本座客客氣氣!


    廢話少說,把這次的祭品陽炁獻上來吧!”


    城隍手中判官筆一指,態度極其傲慢。


    張廣聞言,眉頭卻深深皺起。


    “大人,城中嬰兒失竊之事,已經愈演愈烈。有百姓繞過郡守,向府君狀告本縣包庇盜嬰賊,這次春祭大典,隨著郡守一起前來的緝捕校尉告訴在下,不日便有承安府的追緝使親自來調查此事。


    這進獻之事,是否...”


    “那是你的事!


    嘿嘿,本座可是跟你早有約定,要本座幫你尋人,你便要逢初一、十五就進獻一具嬰孩為祭品。


    這事你情我願,你想臨時爽約可不成!


    再說了,本座可也沒有白拿你的啊。


    這一年多來,本座幾番替你搜尋全城,耗費的神力豈止海量,你進獻的這點嬰孩元陽之炁,還不夠本座消耗的!


    你要是怕了區區追緝使,或者不想再找兩儀化身了,本座也不逼你。


    進獻的約定,你再拿三具嬰孩來就可以取消。”


    張廣聞言,眯起的眼中頓時殺氣四溢。


    “大人,私攝嬰孩元陽本就是大忌,你位列正神卻行偽神之舉,大淩朝廷若是知曉...”


    “放肆!”


    張廣話還沒說完,城隍就直接暴怒,暴突的紅眼中凶光畢露。


    “竟敢一而再對本座不敬!你以為本座不敢對你下判嗎?


    本神官行事,還輪不到你來評判!


    你別忘了,進獻的嬰孩可都是你親自偷來了!有這功夫褻瀆本座,你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應付追緝使吧。


    小子,事情就算敗露,隻要不要北州那位親自來,本座大可將此事全部推給你,嘿嘿,到時候你想想你這個區區縣城的小捕快會有什麽下場?


    拿來吧!”


    張廣心中殺氣沸騰,但事關師尊所托,城隍畢竟是大淩認可的正神,位格遠非偽神可比。他最終也隻能強壓下怒火,委曲求全道:


    “希望城隍大人信守諾言,早日尋到那人。


    否則此事遲早敗露,張廣無非一條命而已,但此事畢竟是北州仙人的大忌諱,一旦傳回朝中,難免不會入仙人之耳。


    到時候大人也未必保得住正神之位。”


    張廣說完,小心翼翼地解下胸前包袱,輕輕放在城隍麵前的供桌上。


    輕輕打開後,露出一個沉睡的嬰孩。


    城隍可怖的臉上頓時露出喜悅,血盆大口緩緩張開…


    砰!


    城隍廟大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隨後一個腦袋鬼鬼祟祟地探了進來。


    ……


    李清陽蹲在廟門口做了整整十分鍾的思想鬥爭,終於被抓走獻祭的恐懼戰勝了夜闖詭異城隍廟的驚嚇。


    為了壯膽,他一咬牙一用力,狠狠一把推開了大門。


    然後就著明亮的燭火,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一幕…


    張廣回頭看著闖入的李清陽,背上長刀緩緩出鞘…


    青麵獠牙的城隍張大著嘴,一動不動仿佛凝固一般,隻有一對銅鈴大眼在不停眨巴…


    李清陽看了一眼殺氣騰騰的黑衣人,又看了一眼青麵獠牙不停衝自己飛眼的“比克大魔王”,最後眼光落在供桌上的嬰兒。


    他臉色頓時一苦。


    “嗬嗬…


    我說我是個瞎子你們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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