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縣城東是一大片低矮的丘陵。


    據安林縣老一輩人所傳,那片丘陵的中央位置,原本是有著好幾座丘陵相連,形成了如一匹“天馬”陷於山坑的地理奇貌。可不知從何時起,入海的滂江竟然在此分出了一條小小的支流,倒灌進丘陵窪地後,形成了方圓幾公裏的東山湖。


    東山湖淹沒了“天馬”馬身,隻留下昂起的“馬頭”,也就是如今安林百姓口中的馬頭山。


    而當年僥幸位於高地,如今圍繞著東山湖的低矮丘陵上,遍植桑樹。


    ......


    “誰特麽壓我身上了...?”


    上山的崎嶇土路上,木板車時不時劇烈顛簸一下,李清陽被摞在一堆祭品底,在搖搖晃晃中呢喃著。


    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遠洋巨輪起航的那天...


    夢中他全部的意識都在不斷告訴著自己,逃!


    可夢裏的他越是想用盡全力奔跑,卻越是怎麽也跑不動。


    李清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困在原地,身不由己的可笑木偶,命運之線不知提於誰手。


    夢中畫麵不斷破碎,又迅速聚起...


    漆黑的天空烏雲密布,滔天巨浪似乎在玩耍著巨大的鋼鐵遊輪,一遍遍肆意地拋起,又任其重重摔落。


    二十萬噸的重量在天地偉力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李清陽死死抓住欄杆,努力維持著平衡,同行的遊客和船員,相繼被遊輪擺幅的巨大慣性甩飛出去,滔天巨浪掩蓋了哭喊聲和求救聲。


    渾身濕透的李清陽怔怔看著遠處,一道撕裂天海的血紅色裂縫,緩緩出現在風暴之中。


    ......


    “那裏是...地獄嗎...?”


    巨輪終於傾覆,李清陽落水後如同一片枯葉,在海麵打了幾個旋兒後,最終被卷入了冰冷的海底。被洋流擁裹的身軀無力掙紮,隻能任由其卷著推入了那道血紅裂縫...


    失去意識前,李清陽隻看到一點金光從血紅裂縫中飛出,然後直直撞入了自己眉心。


    ......


    裂縫關閉,搖晃也終於停止。


    卯正時刻,張茂一行終於抵達了馬頭山頂的神廟,平板車被陸續停放在了廟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李清陽在戛然而止的夢境後悠悠醒來。


    “嘶...我長角了?”


    一陣陣嘈雜和不滿的厲聲喝斥第一時間傳入他耳中,李清揚摸著額頭隆起的大包,隻感覺到生理和精神上的雙重頭疼感,瞬間爆發。


    “都他娘的動靜輕點,蠶神娘娘他娘的喜歡靜!”


    神廟前,張茂踹了管事的捕快陳大洪和衙役頭趙二狗一腳,滿臉憤怒地低吼著。


    古樸的廟堂已經提前被打掃過。衙役們在張茂的怒罵聲中,輕手輕腳地開始了灑水鋪紅毯,隨後又不停出入著搬運祭祀貢品,場麵熱火朝天中帶著詭異的安靜。


    廟堂裏,一人多高的蠶神娘娘站立在石頭供台上,神像身上蓋著一塊紅綢。


    神像前的供桌上,已擺滿了瓜果肉禽,還有“三牲”——牛頭、羊頭、豬頭各一個,對著神像“微笑”著擺放。


    廟外空地一側,陳大洪不知從哪弄來一張椅子,伺候張茂坐下後又馬不停蹄地遞過來水和食物。


    張茂又累又困,很想喝一口解解乏。不過日子特殊,他也隻能忍一忍到晚上去醉花坊再說。


    嘴裏嚼著肉,盤算著今年祭品的收益,張茂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深呼了一口氣後,張茂看著陳大洪淡淡吩咐道:


    “去盯著點,今年新人多,讓他們別他娘的亂擺貢品,郡守老爺最講這些規矩!”


    不等陳大洪回答,張茂又衝著空地另一側努了努嘴繼續道:


    “讓他們看好祭品,別他娘的出亂子!”


    陳大洪應了一聲,就屁顛屁顛“指導”工作去了。


    進廟裏視察了一番後,果不其然一大堆問題。


    “都他娘的第一天當差?”


    陳大洪衝著幾個衙役指指點點,壓著嗓子低吼道:


    “這誰擺的?他娘的不知道三牲頭要衝外!


    還有那雞鴨鵝三禽的屁股!他娘的不能衝外!


    一個年輕衙役趕緊按照吩咐調整,陳大洪一看頓時更氣了。


    “衝蠶神娘娘也他娘的不行!


    ...


    你哪個州的?他娘的你家裏擺供把雞鴨鵝立起來?


    要橫著擺!誒呦我他娘的...


    還有那魚!


    ...”


    日頭逐漸高懸,時間在悠閑的張茂、崩潰的陳大洪,忙碌的眾衙役間無聲流過,轉眼就到了辰初。


    李清陽頭痛逐漸緩解,但身上壓著的其他祭品令他越來越不舒服,可車旁不時有人走過,他也不敢有什麽大動作,隻能忍耐著等待機會。


    這時,有兩個“偷懶”的衙役突然靠在平板車上,壓著嗓音聊了起來,李清陽立刻豎起了耳朵。


    “叔?娘娘咋喜歡成年漢子哩?村裏送五穀神還用小娃娃哩!”


    “柱子,你來得晚不知道,前些年也是用的小娃娃當‘人香’,後來有一回呀…”


    聲音顯老的衙役說著說著突然一停,似乎在回憶著什麽。而另一個衙役聽聲音很年輕,性子明顯急躁。


    “有一回咋了?叔你咋話說一半膈應人哩…”


    “嗨,咋說嘞…總之那天打了一晚上雷,可把俺嚇得半死!然後第二年這祭祀,就改成用青壯漢子送娘娘哩。”


    “咦…這城裏頭的娃命怪好!不像俺們村,送神的娃娃都不夠用!”


    “嘿嘿,也丟!但縣老爺不讓聲張,有幾對告狀的夫妻還被關進大牢裏去哩,聽牢裏的老劉說,第二天就死裏頭了。”


    ……


    李清陽聽了半天,聯想到城隍廟的一幕,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這時耳邊又傳來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時辰差不多了,把祭品都卸下來,記得好好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氣再他娘的送進去。”


    李清陽一聽,心想機會終於來了,拋開思緒後默默開始一遍遍嚐試運轉風相訣...


    祭品們被一個一個卸下平板車,沒過多久,就輪到了李清陽。


    係著的綢袋被打開,被袋子過濾的柔和光亮瞬間變得刺眼。李清陽隻覺得眼睛被一刺,趕緊屏住了呼吸裝死...


    “陳頭…這個好像死了...”


    負責檢查的趙二狗一探李清陽鼻息,頓時慌了。


    眼前的祭品頭上腫得跟長了鹿茸似得,緊閉著雙眼,鼻息全無。


    陳大洪一聽當時就急了,活著的祭品才算是“人香”,死了的就隻是狗屎,一文錢不值。


    “他娘的,劉瘸子敢糊弄咱!”


    陳大洪罵罵咧咧著上前檢查,剛蹲下身子,就覺得鼻子一酸...


    ”哎呦娘咧!”


    鼻梁被重重打了一拳的陳大洪,隻覺得眼前一黑,眼淚當場就流了下來。


    邊上趙二狗看得真切,陳大洪蹲下的瞬間,死掉的“祭品”突然複活了,猛地睜眼後狠狠一拳砸在了陳大洪鼻梁上,然後一溜煙鑽出了袋子。


    李清陽一擊得手,正要再對身旁一個猥瑣的衙役出手,拳頭揮出卻打了個空。


    對方居然一聲不吭地抱頭蹲下了…


    來不及思考,李清陽趁著眾人愣住,隨便操起一把家夥就往人最少的地方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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