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詩怡回到家,整夜輾轉難眠。


    “明天他真的會來嗎?可是他能找到我家嗎?他到底要帶我去哪呢?”


    這一個個的問題,不斷在汪詩怡腦子裏打轉。


    第二天,汪詩怡早早就起床了,還特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她對著鏡子照了一遍又一遍。


    放假了不用穿校服了,段晨鑫還沒有見過她不穿校服的樣子。


    汪詩怡決心一定要讓他眼前一亮。


    吃過早飯,汪詩怡便告訴外公外婆,有同學找她,她要去村口等著,可能會耽擱半天的時間。


    老兩口對孫女很是放心,便由她去了。


    汪詩怡剛到村口沒一會兒,就聽見了摩托車的聲音。


    越來越近。


    果然是段晨鑫。


    他騎著摩托車,頭戴黑色頭盔,身穿白色t恤,黑色休閑褲,看上去特別酷,跟平時穿校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停下摩托車,取下頭盔,用手扒拉了一下頭發,勾著唇笑著


    “等了多久了”


    汪詩怡回了回神:“沒多久,剛來”


    本想來驚豔一下段晨鑫,沒想到反被他驚豔了。


    汪詩怡苦惱自己為何這麽花癡,“難道是被趙寧惜傳染的。”


    “嗯,肯定是!”


    段晨鑫從摩托車後備箱裏取出一個頭盔,給汪詩怡戴上。


    汪詩怡乖乖的站著,讓他把弄著


    “好了,上車吧”


    汪詩怡忐忑的坐上摩托車,不知道會去到哪裏?


    段晨鑫開的很穩,一看就是老司機了。


    汪詩怡扶著他腰間的衣服,不敢靠太近。


    心想,“這是要帶我去哪裏呢?不會是要把我給賣了吧。”


    隨後她想起一連串被賣掉後的慘狀,心裏不禁有些害怕。


    猶豫許久,汪詩怡才開口問道:“我們去哪裏啊?”


    車速很快,段晨鑫聽不清她說什麽。


    汪詩怡便慢慢往前挪動,靠近他的後腦勺喊道:“我說,你帶我去哪裏啊?”


    段晨鑫微微側過身:“回家”


    “?”


    “回家?”


    “一定是因為我上次問他,他覺得我特別想去他家,所以才帶我來的吧。”


    “這恐怕不太好吧,就這樣去?”


    汪詩怡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摩托車駛過一條小橋後,就進了木連村。


    又駛過了一段彎彎曲曲的盤山小路,隨後過了一條小水溝後便停了下來。


    麵前是一座二層樓房,普普通通的民房,和汪詩怡家沒有什麽區別。


    段晨鑫介紹道:“這裏就是我家”


    汪詩怡點頭


    “哦,跟我家差不多”


    段晨鑫拉著汪詩怡的胳膊來到路邊


    他指了指前方的菜地:“地裏幹活的那人,就是我媽。”


    汪詩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萵筍地裏一個女人背著藥桶,帶著遮陽帽和口罩,正在給萵筍打農藥。


    段晨鑫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那女人停下來,看了看,沒說話,又繼續打著農藥。


    段晨鑫回頭看著汪詩怡:“走,我們先進屋”


    段晨鑫打開門,院子裏掛著一排排洗好的床單。


    汪詩怡心裏很是疑惑,“怎麽洗了這麽多床單。”


    穿過院中的床單,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坐在輪椅上低著頭看著手裏的書。


    他模樣生的清秀,跟段晨鑫有幾分神似,隻是好像沒有腿。


    汪詩怡嚇得尖叫了一聲,那人才抬頭看了看,用一旁的涼被擋住了腿部。


    段晨鑫扶著汪詩怡:“別怕,這是我哥哥”


    汪詩怡冷靜下來,趕緊為剛才不禮貌的行為道歉


    “對不起”


    他哥看了看汪詩怡,繼續低頭看著書


    不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沒事,是我不知道有人來,嚇到你了。”


    汪詩怡尷尬的說:“沒有沒有”


    段晨鑫帶著汪詩怡進了客廳,客廳裏沒有沙發,也沒有電視,普通家庭客廳裏的裝飾家具,這裏都沒有。


    有的隻是一牆的獎狀,第一排除了段晨鑫的名字,還有段晨磊的名字,慢慢的從第三排開始,就隻有段晨鑫一個人的名字了。


    顯然段晨磊是他哥哥的名字。


    段晨鑫端來一杯水,讓汪詩怡解渴。


    汪詩怡接過水,放到了木桌上。她總覺得這個家裏怪怪的,自然是不敢喝。


    正在此時,一間屋子裏傳來男人的叫喊聲。


    段晨鑫連忙跑去,汪詩怡也好奇的跟了上去。


    隻見屋裏的醫用病床上,躺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他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嘴裏時不時的叫一聲,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


    段晨鑫拉開被子摸了摸


    “又尿了”


    他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條幹淨的褲子,和床單,就要給男人換。


    汪詩怡見狀退到了客廳裏。


    進屋看到的一切,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就是段晨鑫的家,院裏輪椅上坐著的是他哥,這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應該就是他爸。”


    汪詩怡滿腦子的問號。


    不一會兒,段晨鑫拿著尿濕的褲子和床單走了出來。


    他來到了院裏的水池旁,洗了起來。


    這時,他媽媽也推門進來了。


    “又尿了?”


    “嗯” 段晨鑫應了一聲,用力的搓洗著。


    他媽媽放下背上的藥桶,汪詩怡也幫著搭了把手。


    “謝謝”


    她摘下帽子,取下口罩,鬢角的頭發已經發白,滿臉的皺紋看上去異常蒼老,不像是段晨鑫媽媽該有的年齡感。


    她笑著看著汪詩怡:“你就是詩怡吧”


    汪詩怡點點頭:“阿姨好”


    她笑了笑:“我們家晨鑫經常提起你,果然長的如此漂亮。”


    坐在一旁的段晨磊也盯著汪詩怡看了兩眼。


    汪詩怡被看的渾身不自在,這時段晨鑫掛好床單走了過來。


    “別看了,人家都害羞了”


    兩人這才笑了笑:“是是是”


    段晨磊手推著輪椅,去到窗台處拿了藥箱過來:“弟弟,我給你上藥”


    段晨鑫乖乖的蹲在哥哥麵前


    汪詩怡好奇的上前查看


    隻見他撕開段晨鑫手指上的創可貼,幾乎每根手指頭都是潰爛的狀態。


    汪詩怡不忍直視,轉過頭。


    段晨磊解釋道:“他隻要在家,每天都要洗很多東西,這掛著的床單都是他昨晚洗的”


    汪詩怡看著滿院的床單,“都是他一個人用手洗的?”


    段晨磊繼續說道:“除了洗這些,還要幫媽媽幹農活,每周還要去鋼廠打零工,所以手指便這樣,一直好不了。”


    汪詩怡愣在原地,滿臉驚訝,她一時間接受了這麽多震驚的事情,腦袋完全是懵的。


    段晨磊看了看汪詩怡:“她從來不帶其他人回來的,你是第一個。”


    汪詩怡什麽也沒說,接過段晨磊手上的藥水,蹲下身子給段晨鑫處理著傷口。


    她低著頭,看著眼前開裂的指尖,她心疼難耐,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一根一根纏上創可貼。


    傷口蓋住了,好像就不疼了。


    段晨鑫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靜靜的低頭看著汪詩怡。


    不一會兒,段媽媽做好了午飯,叫幾人去廚房吃飯。


    段晨鑫帶著汪詩怡,推著哥哥,來到廚房。


    廚房不大,卻每一處都亮堂堂的,可見他們都是愛幹淨的人。


    段媽媽煮的麵條,她簡單吃了幾口後,就端著另一碗去到了他爸爸房間。


    段晨鑫照顧著汪詩怡,時不時的問一問調料夠不夠。


    汪詩怡細嚼慢咽的胃口不大。


    突然房間傳來了一陣聲響,隨後便是男人的一陣陣辱罵聲


    “你他媽的給我滾!老子不吃!”


    段晨鑫放下碗筷趕了過去,汪詩怡也跟了過去。


    隻見麵碗撒了一地,段媽媽正蹲在地上收拾著,她一聲不吭,任憑男人辱罵著。


    段晨鑫過去扶起了她:“媽你去吃飯吧,我來收拾。”


    段爸爸嘴裏一直罵著滾


    “他媽的,臭婆娘,整天拉著個臉,我餓死也不用你喂”


    “操,沒用的東西,還有你,你也是個廢物,怎麽生了你這樣得兒子,你板著臭臉給誰看啊,我是你老子,你照顧我不應該嗎?不孝子!去你媽的!滾過去!”


    段晨鑫表情嚴肅,一句話也不說,埋頭收拾著。


    段爸爸看到站在門口的汪詩怡問道:“你誰啊?”


    汪詩怡吞吐道:“叔叔好,我是段晨鑫的同學”


    “喲,談戀愛了,怪不得對我愛搭不理的,原來是心裏有人了”


    汪詩怡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段晨鑫起身道:“你快休息吧,少說點話”


    段爸爸冷笑道:“你以為她會跟你嗎?你做夢,你也不看看自己家什麽樣,還談戀愛,沒有老子,你啥也不是。”


    段晨鑫再也忍不了


    “你鬧夠了沒有!我們不欠你什麽,這幾年我和我媽把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你還想要怎樣!”


    段爸爸不顧有外人在,大喊道:“我是你爸!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段晨鑫紅著眼:“就因為你是我爸,我才忍了這麽久,你的車禍不是我們造成的,是你自己偏要喝酒開車,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你還害了我哥,更害了我們這個家”


    段晨鑫撕心裂肺的吼著:“都是你,都怪你,明明是自己的錯,你憑什麽遷怒我們,要不是你酒駕,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你不但不反省,還道德綁架我們,非要把這個家弄的一團糟你才開心是吧!”


    段晨鑫把所有的不滿都說了出來。


    段爸爸這才想起,原來是自己喝酒出了車禍,才這樣的。


    他躺的太久,已經忘了。


    他不停的哭喊著:“讓我死,讓我死,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晨鑫快,來弄死我,爸爸求你了,都是我害了你們,都是我。”


    段晨鑫聽到爸爸這樣說,一下子就心軟了,他後悔不該這樣刺激他。


    他坐到爸爸床前:“爸爸,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說,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你打我爸”


    段媽媽不忍看到這個場麵,便讓汪詩怡拉著段晨鑫出了家門。


    她們來到一處小溪旁坐了下來


    汪詩怡心裏有很多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段晨鑫滿含淚水望著天空說道:“這就是我的家庭,我的生活,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現在你都看到了,有什麽感想嗎?”


    汪詩怡平靜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段晨鑫把一切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汪詩怡。


    他把自己的傷疤一層一層撕開,坦坦白白的擺到汪詩怡麵前,任她審判。


    沒想到這些年,他過的如此辛苦。


    段晨鑫介紹著現在的家庭情況:“現在家裏花費少了許多,每周隻需要買點活血散瘀的藥,還有日常的開銷,但是當初住院的時候借了很多錢,還有二十多萬的外債需要還”


    “其實還債都沒什麽,主要是我們需要沒日沒夜的照顧他,忍受他的情緒,我有時候真的想他睡了就不要再醒過來,我希望他死!如果他死了,我和媽媽是不是就能輕鬆一點”


    “我知道這樣不對,我不能這樣想,可是你知道嗎?我太累了,我甚至不想回家,可是不回來我媽怎麽辦,我哥怎麽辦,我不敢想”


    段晨鑫的眼淚順著臉頰不停的往下滑落


    汪詩怡心疼的把他抱在懷裏安撫著


    “都會好起來的”


    段晨鑫仰著頭看著汪詩怡,眼淚順著顴骨流到耳後。


    “詩怡,你現在都知道了,那我們還能…”


    段晨鑫哽咽著:“你知道我喜歡你,但是你也看見了我的情況,如果你不願意也…”


    “我願意!”


    段晨鑫坐了起來:“你真的不會看不起我,不會嫌棄我嗎?”


    “不會!”


    汪詩怡堅定的說:“你害怕,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我們兩個一起努力,一定會改變現狀的。”


    段晨鑫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汪詩怡。


    汪詩怡擦幹他的眼淚:“相信我,困難隻是暫時的,以你的能力,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段晨鑫:“你這麽相信我?”


    “當然啦,段晨鑫同學天賦異稟嘛”


    微風吹來,流水潺潺,兩人相視而笑,她們終於敞開彼此的心扉,此刻仿佛天空都變得更晴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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