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升起的光亮如刺破烏雲的朝陽,將這片被黃綠色占據的樹林晃得如同白晝,縷縷強光穿過樹葉與荒草的縫隙,拉出一道道灰黑色的暗影。


    蹦蹦跳跳的兔子怪們,皆是亂叫一通,眯縫著鼓脹的眼睛四散奔逃,它們有的消失在林間深處,有的掀開樹叢根係邊的長草,滋溜一聲鑽入了隱蔽的地穴。


    “陽光?”


    弗洛德單手遮在兜帽前,即便身披著布袍,他依舊能感到在這股強光的照射下,自己的半麵身體都有股灼熱感。周圍肆意瘋長的菟絲子們,在光線的照耀下甚至迅速皺縮幹枯,如同被烤幹水份,完全喪失了生機。


    弗洛德輕輕一踩,腳邊那些變為棕色的草莖便酥脆地碎成了粉末。隨著強光褪去,他這才眨了下仍有刺痛感的雙眼,似乎看見遠處的土坡上,正站著什麽人。


    一身獸皮便裝的少女踩著鹿皮短靴立在坡地的樹根之上,高舉著左手,幾枚淡黃的小石子正躺在少女掌心,漸漸失去了光澤。少女背著張短弓,一身獵人的裝束輕便又牢靠。


    “你們沒事吧?”少女單手撐在樹根上,翻身從土坡上躍下,看了弗洛德一眼後又快步走到了小牧師與克萊爾身邊。啞巴少女身上幹癟的菟絲子,被小牧師三兩下扒了下來。


    柯琳斯感激地看向逐漸走近的獵人少女,又將手臂上被菟絲子扯開的袖子拉了上去,“謝謝你…”


    獵人少女走到格林身邊緩緩蹲下,忽然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匕首,“你們的同伴應該是誤食了附近的蔬菜…他已經沒救了,殺了他給他解脫吧。”


    “什麽!?”


    一聽獵人少女說要殺勇者,小牧師與弗洛德幾乎同時喊了出來,後者更是走到獵人少女身旁,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兜帽下那對眸子緊緊盯著對方。“你…什麽意思?”


    獵人少女站起身,絲毫沒有因為弗洛德那略顯沙啞低沉的聲音而感到畏懼,“你也看見他這副樣子了…用不了一天,他就會變得跟那些兔子怪物一樣,完全失去自我和理智。”


    “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們…”柯琳斯拎著法杖站起身,將倒在地上的格林護在身後,“但是,我不可能讓人隨意殺害我的夥伴。”


    獵人少女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將匕首插了回去,“我知道你們的心情,但這也是對他好…”


    空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獵人少女歎了口氣,將胳膊從弗洛德那拽了回來,默默走到了一邊,“快要天黑了,前麵的路會很危險。”


    “如果你們還算信得過我,可以跟我來…到時候,你們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獵人少女雙手背在身後,稍稍走了一段路,原本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睛,也在說話間變得黯淡低落。


    柯琳斯抬頭看了看樹冠後的天空,的確如獵人所說接近黃昏了。她與弗洛德對視了一眼,還是點頭應了下來,雖然在格林的問題上雙方有些不快,但至少獵人少女也算救了他們一命。


    獵人少女自稱朱恩,打小便生活在附近的村莊,一直靠打獵與采集維持生計。但自從前幾年…村子裏的人忽然感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疫病,變成這種兔子怪物,而他們共有的特點…便是誤食了附近的蔬菜水果。


    “你住在東麵的那個村子?”柯琳斯撥開道旁的長草,忽然想起來被格林掃蕩的那處廢棄村落。


    “嗯,你們是從東邊來的?”朱恩翻上一處矮坡,停了下來似乎有些詫異,“村裏的大家都變成了怪物了,隻剩下我。”


    “難怪…”小牧師心下了然,不由又恨恨地瞥了眼被弗洛德背在身後的倒黴勇者。獵人少女生活的村莊感染了奇怪疫病,而格林又吃了從那裏搜刮來的蔬果,才會變成這幅模樣。


    真是太令人省不心了…


    朱恩帶著勇者小隊走了接近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一處位於山崖邊的低矮山洞。這裏藤蔓遍布,樹木相較於之前也更加粗壯,不少樹幹的根部還布滿了綠油油的青苔,自是有些年頭了。


    山洞的入口朝下,往裏看去是條緩慢上行的坡道,洞口則遮蓋了少許幹草與藤條,還有一處用石塊圍住的熄滅火堆,顯然這裏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這裏就是我家了…你們可以暫時歇歇腳。”朱恩撥開了洞口的幹草,“我還以為你們是從北邊來的冒險者,東邊可都是荒原啊…”


    “多謝。”柯琳斯帶著幾人跟在朱恩後麵,進入了這處還算幹燥的山洞,“北邊難道不是荒原嗎?”


    獵人少女有些奇怪地回身看了小牧師一眼,站定在了石壁旁,“北麵是樹林啊,在北邊就是雪原的邊緣了,偶爾會有一兩個冒險者從雪原那邊過來,隻是也不常見。”


    “東邊可除了荒地,什麽都沒了…”朱恩單手撐著下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你們不會是打算去青原樹海吧?”


    柯琳斯看了看身旁始終不怎麽說話的弗洛德,將背上的艾米往上提了提,“我們的確是要去樹海…”


    “…”獵人少女轉身繼續往洞裏走去,“我勸你們別去,樹海那邊的希爾族非常討厭人族的。”


    山洞的尺寸並不大,僅有二十多平,除了迎麵走入的這間寬敞大廳外,還有兩個掛上草墊充當門簾的小室。隻是其中距離洞口更近的那間,則被蓋上了許多木柴和幹草,遮擋得很是嚴密。


    大廳裏簡陋的石桌上,正點著一支長明的油燈,白稠的動物脂肪掛在燈盞與桌麵上,隻融化了一半。微弱的火苗燎黑了臨近的石壁,用昏暗的光亮將洞裏,簡陋的生活設施照得一清二楚。


    朱恩隨手將桌上的油燈端起,默默走到了距離洞口更近的那間石室,將木柴與幹草全部移開,又撩起那片厚實的草墊。


    “來吧…”獵人少女的眼神平靜,卻在油燈的映照下有些閃爍。小牧師背著艾米,心下有些奇怪不知道朱恩是何用意,但她還在默默走了過去,順著被撩開的草墊向裏看。


    紅點…兩顆醒目的紅點飄在黑暗中,隨著油燈光亮的探入,那兩顆紅點忽得抖動了一下,隨即發出咕咕的悶響。隱約間,柯琳斯似乎能看到那隱隱反光的尖銳門齒。


    “那個…就是我的弟弟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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