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赫烏蒂並沒有在樹心深處停留太久,隻是見克裏斯仍在此處發呆,便兀自離開了這處樹心地獄,她並不想打擾克裏斯與心愛之人的獨處。


    寂靜且黑暗的囚牢裏,到處氤氳著如有實質般的生命力。可植株總需要得有陽光才行,克裏斯便從魔鏡中取出了一株亞托莉燭,放在月桂樹的根部。


    這種由晦燭草改造的奇妙植株,在接觸到周圍彌漫的生命力後便迅速生長亮起。明亮卻並不炙熱的光圈在克裏斯與月桂樹前靜靜閃爍呼吸。


    他還記得,亞托莉婭最大的心願便是去大陸各處旅行,或許對於從小背負了沉重鎖鏈的她來說。那種不受拘束的旅途,才是真正安心快樂的自由吧。


    “一年時間…我就回來看你。”克裏斯倚坐在月桂樹上,這棵小樹的根係在伊赫烏蒂的幫助下已經和神樹相互勾連,不分彼此了。


    正在此時,被他插在地麵的聖劍忽然顫動了兩下,幾縷似有若無的白霧自劍格中滲出,克裏斯再次聽見了那熟悉卻虛弱至極的聲音。


    “好濃鬱的生命力,你得振作起來,克裏斯…還有很多必須要解決的事情。”銀發少女的身形漸漸自白霧中凝結,她的那對赤紅色的眸子上,隱約能看到些許裂痕。


    “勇者奧菲莉亞?你果然還活著,太好了…”


    “唔…不是勇者,隻是奧菲莉亞。”銀發少女搖了搖頭,依舊十分執拗地糾正克裏斯的說辭。在選擇遵守承諾,保護亞托莉婭至死方休時,奧菲莉亞便已經放棄了所謂勇者的身份和立場。


    “雖然還活著,但我的等級已經清空了。現在隻是個普通人。”奧菲莉亞的語氣十分平淡,談及自己時倒像是在介紹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謝謝…不,抱歉。”克裏斯神色逐漸變得黯淡起來,他的手指扣住地麵,指尖微微嵌進了軟泥之中,“我還是沒能救下她。”


    “如果覺得做錯了,就盡力去彌補。”銀發少女的臉上陷入了回憶之色,“你現在猶豫頹廢的每一秒,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你在布爾加特時,是這麽對我說的。”奧菲莉亞從地上撿起細白的聖劍,遞給了克裏斯,“為什麽不跟聖劍契約呢?你比我更適合成為勇者。”


    “為什麽嗎?”克裏斯輕笑一聲,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比起我這個給大陸帶來災禍的罪人,你們才是值得被稱為勇者的人。”


    “不,我…”奧菲莉亞剛準備說些什麽,解釋自己也是共犯時,克裏斯後麵的話卻讓她把想說的東西又生生咽了回去。


    “再說了,你拋棄一切來幫我和亞托莉婭…我又怎麽忍心搶走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呢?我們…可是朋友啊。”克裏斯接過聖劍,又重新放在奧菲莉亞麵前。


    “……”銀發少女輕抿著嘴唇,好一會兒才重新組織好語言,“我的修為全廢,也不再是勇者,克裏斯你會走很遠,你的敵人也很多。我已經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即便這樣,我們也是朋友嗎?”


    “難道不一直都是嗎?”克裏斯有些奇怪於奧菲莉亞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很快他又似乎明白了過來。


    “隻要心中還有正義,每個人都可以是勇者…稱號?不過是光明神的贈予罷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是什麽,神明是不會理解的。”


    “呼…就算神明才是元凶,但災禍仍舊是因我而起,我會盡力為這片大陸做些什麽的。”克裏斯的語氣平緩,似乎早已下定了決心,“贖罪也好,反抗也罷…都無所謂,那麽,你呢?奧菲莉亞?”


    銀發少女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下了那柄原本就屬於她的聖劍。奧菲莉亞深吸了口氣,聲音中似乎有些許哽咽。


    “你啊,還真是…”銀發少女臉上少見地露出了抹笑容。她默默將聖劍收回,似乎身體依舊有些僵硬,但克裏斯說的沒錯,即便不再是勇者,也解除了和聖劍的契約,她依舊有想做的事情。


    心中的正義嗎…


    奧菲莉亞並不知道自己的執著究竟算不算正義,但她所追求的“秩序”是和當下截然不同的。她心中維持均衡的天平已然崩塌,當冰與火交融,誕生的又會是什麽呢?


    “對了…我和查理有過約定,要幫他討伐暴食元帥。”克裏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衝著奧菲莉亞開口道,“你要一起來嗎?”


    銀發少女搖搖頭,“我需要一段時間恢複實力,去了也幫不上忙。預言中的災禍應該已經開始了,我必須早點做好準備。克裏斯,你對《啟示錄》預言,知道多少?”


    “《啟示錄》嗎?我聽說過,一共分為五卷,記載了很多魔法秘術,上麵還有所謂的神之預言。”克裏斯歎了口氣,他仍記得那位一口咬定他就是預言中勇者的假冒霍爾斯人長老,至少在她手裏就有兩卷《啟示錄》。“那預言裏,真的有說過我破壞豐收儀式的事情?”


    雖然克裏斯並不相信所謂的命運,但樹海所發生的事情,卻讓他難免對那《啟示錄》產生了好奇。


    如果自己救下亞托莉婭,開啟災禍是預言中注定的事情,那麽…


    “不…預言的解讀千奇百怪,沒有人可以看清命運的走向。”奧菲莉亞簡單和克裏斯共享了些有關《啟示錄》預言的情報,在她發現克裏斯出現在豐收儀式會場時,便隱隱有些在意。


    “審判的沙漏將行至半途,災禍會使大陸陷入黑暗,四位騎士的鐵蹄會接連踐踏而過,世界將迎來終末的審判。”奧菲莉婭的語氣平緩,盡力去回憶那預言中的內容。


    “其實大家對於‘預言中’勇者的身份,是最為在意的。隻不過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隻要心懷正義,人人都是勇者,所以人們都解讀錯了。”


    “災禍…審判?”克裏斯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忽然抬起眼好像抓住了什麽重點,“你剛剛是說…審判的沙漏將行至半途?也就說走完了一半?”


    “嗯,是這樣的。沙漏行至一半,說明上下層的沙子一樣多,這說明現在正是處在平衡點。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可能破壞平衡,最終滑向災禍。顯然,豐收儀式…”


    “等等,先不管這些解讀…行至一半,說明沙漏早就翻轉過了對嗎?”克裏斯皺著眉頭,開始思考起來,“那審判的沙漏是什麽時候開始計時的呢?”


    “誒…應該是這樣。”奧菲莉亞眨了眨眼,這一點她先前也有考慮過,但卻並沒有什麽確切的答案。


    克裏斯思索了許久,按常理來說。自己破壞了豐收儀式,惹怒了那位大地母神。她最終降下神罰,災禍蔓延至整片大陸,最終迎來世界末日。


    這一整套流程看起來十分順理成章,如果真這麽解釋,那自己就是預言中帶來“變革之風”的勇者,將審判的沙漏推過了“中點”。


    可…他隱約總覺得有些不對。審判?災禍?世界終末?


    “或許…《啟示錄》上的預言,並沒有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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