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動著漫天冰渣,在山與雲相接的位置肆意回轉。這裏是無盡雪原,一處令人族與魔族都談之色變的地方。


    即便時節早已開春,大陸上絕大多數的地區都長出了茂盛的植被,可唯獨這裏依舊被冰雪所籠罩,終年不化。


    雪粒像是沙塵暴般吹打在行軍帳篷上,將門口的炭火盆吹滅,又把餘勢傾瀉到了守門戰士的臉上。


    一排排嚴整有序的腳步聲和號子在軍營裏響起,與外麵寒地凍相比,帳篷內卻是格外溫暖。


    一身軟甲便服的查理雙手撐在桌前,目光來回在地圖上掃過,在他身側,金發金甲的俊朗男子正捧著一隻冒著熱氣的水杯,神色淡然地看著這位老戰友。


    “必須後撤了…我們不能再雪原旁邊紮營太久,最近失聯的隊伍越來越多。”查理敲了敲桌麵,咚咚的響聲自他的指尖下響起。與平日不同,包括梅在內的一眾傭兵隊長,此刻都不在查理身邊。


    然而威廉卻並沒有說話,隻是捧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這位勇者的臉上總是帶著無比的堅定與自信。


    “就算是到了三月份,這裏的溫度也是完全不會回升的,在這種環境下戰鬥,大家的士氣也會有影響。”查理歎了口氣慢慢將目光上移,他們最開始的突襲,一連擊破了蟲族們的大片防線,戰鬥直逼暴食元帥巴爾的老巢——猩紅國度。


    但僅僅是三天時間,遠征軍就遭遇了大批魔族部隊的襲擊。這些魔族雖然大多是哥布林、狗頭人這種低級魔物,但奈何卻數量極多仍舊給勇者們添了不少麻煩。


    “不…不能後撤。”威廉忽然平靜地丟下了自己的判斷,臉上沒有半分猶豫,“雪原的環境確實惡劣,可是查理…”


    “你覺得是擁有充足補給,盔甲毛織物齊備的遠征軍損失大,還是那群連衣服都沒有的哥布林先凍死?”威廉的語氣平淡,但話語卻充滿了殘酷。


    “可是…”查理皺了皺眉,威廉的判斷是準確的,但他卻很難認同。慷慨的查理始終是把同伴們當作最重要的家人看待的,他並不忍心看到戰友們在這裏平白損耗。


    “你還是太過溫和了查理,仁慈的人是沒法帶領軍隊的…這可不是你那幾百號人的傭兵團,我必須為這數萬人的性命負責,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擊潰敵人!”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指尖在地圖上劃動了兩下。


    那處被標記詳細的紅色圖案,便是暴食元帥的國度,也是蟲族們最密集的地方。但在猩紅國度與人類王國之間,卻被人用筆新添了數道從雪原延伸出來的印記。


    “巴爾居然引動了禁咒炸開了隔絕雪原的山穀,這是我沒想到的地方…”威廉輕笑一聲,“但他不惜破壞地形氣候,也要阻擋我們的進攻,這正說明…現在的暴食元帥,不想和我們正麵接戰。”


    ……


    威廉的分析一串接著一串,可查理卻神色有些低迷,似乎並沒有太認真去聽。直到老朋友重新端起水杯,他才慢慢開口。


    “最多七天,別動隊就必須出發!”查理的神色堅定,心裏卻並沒有多少把握,正麵進攻如果沒法推進的話。


    那就隻能由兩名勇者帶領精銳突襲暴食元帥的城堡了。畢竟拖延得越久,對遠征軍越不利,必須趁著魔王軍重新推舉魔王的儀式期間,把暴食元帥幹掉。


    “雖然你的提議很誘人,但是老朋友…你覺得憑我們兩個人,能正麵擊敗暴食元帥嗎?就算再沉迷享樂,那家夥也早已進入聖域了啊。”威廉搖搖頭,對於查理的計劃並不看好,一旦勇者戰敗,那這支軍隊也必然會遭到魔族的屠戮。


    “我還是推薦殲滅魔族的軍隊,半個月…我有把握吃掉這支雜牌隊伍。”


    “他會來的,一定會的。”查理站起身,單手握在劍柄上,看得出態度十分堅決。


    “你的那位朋友?”威廉臉上有些懷疑,他自然知道查理一直非常推崇的“朋友”便是克裏斯,但勇者卻從沒見過這位神秘人物。


    可如今約定的期限已過,那位所謂的“救星”卻遲遲未現身,威廉從不喜歡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更何況他是這支遠征軍的統帥。


    “除非他已經進了聖域,不然我實在不看好你的計劃,老朋友…”


    查理剛準備開口,帳篷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跑進主帳,重重趴在了地上。


    “蟲族,蟲族來襲營了!!”


    查理站起身,迅速扶起這名士兵,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笑容,“我們知道了,不用擔心,你先去休息吧…”


    查理在軍中的親和力,甚至要比威廉還高。即便是那些素不相識的士兵,查理也總是會做到恰到好處的關心。


    但這支軍隊裏,最重要的主心骨,卻並不是他…


    “終於來了…嗬嗬”威廉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他那本就從容自信的麵容中,忽得閃過一絲戾氣。


    “走吧?一起去看看?”威廉拍了拍查理的肩膀,自顧自地走出了帳篷。後者站在原地搖搖頭,這才略有無奈地跟了上去。


    ……


    細碎的聲響被風雪掩蓋,鮮血潑灑在潔白的冰麵與積雪上,又很快被凍住。滿身細長絨毛倒刺的大個跳蚤正密密麻麻湧向營地,它們身體圓長,細長的尖嘴能夠輕鬆打穿堅實的冰麵。


    “上啊!上啊!吸幹那群人類的血!”剛剛咬死一名人族士兵的大跳騷站在雪地上,揮舞著那些輕便鋒利的附肢。


    格裏菲斯此時十分暢快,他忽閃著背後的翅膀,看著麵前被砸了個稀巴爛的人族營地,被幾丁質甲片覆蓋的臉上充滿了興奮。


    這群人類居然敢主動進攻魔族!簡直是沒了天理!數百年來,生活在王國西北邊境的蟲族們,經常成群結隊地襲擾屠戮附近的人族村鎮,搶來那些肥美可口的食物。


    可如今那些懦弱的獵物們,竟然敢主動進攻?格裏菲斯早就怒不可遏了,那個懦弱的大臣卻不許自己進攻!


    格裏菲斯等待了幾天,可得到的結果卻是那些被臨時抓來的哥布林與狗頭人,幾乎凍死了大半,他也終於對這群低等魔族失去了耐心。


    隻有適應環境者,才能生存!弱小就應該被淘汰,他的部族與軍隊,絕對是這片雪原的王者,因為這裏可是它們的地盤啊!


    這些跳蚤每隻都約莫有五分之一正常人的高度,它們的速度極快,身形輕便,連積雪都不會踩塌,眨眼間便突破了營地柵欄。幾名試圖回擊的士兵在捅死兩隻便被蟲群淹沒!


    “雪跳蚤?冰蟲!”查理站在另一處營地的了望塔上,眯著眼睛看著那數不盡的蟲潮,在大量跳蚤的隊伍中,時不時就能看見幾隻接近十米長的粗壯冰蟲在雪層裏上下翻滾蠕動,“還有雪地蜘蛛!”


    “好家夥!巴爾可是下了血本啊!哈哈哈。”查理臉上沒有慌張與不安露著一絲驚喜,興衝衝地看著身邊這位老朋友,他知道…那些蟲族已經掉進了威廉布置的陷阱…


    “勝利往往屬於更有耐心的人…”威廉站在了望塔上,目之所及前方的數個營寨都被蟲潮徹底衝垮。


    勇者忽得拔出腰間的金色巨劍,高高揚起一瞬間耀眼且神聖的光芒頓時包裹了整片荒原。


    “當然…也離不開團結與幫助。多虧了你的物資,查理…”


    火星飄蕩,不知是從何處開始,亦或是到處都是…七八座營寨中瞬間炸開無數道烈焰,大地都在震顫。


    熊熊爆燃的火焰在蟲群中滋啦作響,這些擅長雪地環境的蟲族,幾乎一點就著,因為它們沒有什麽對火焰的抗性,反倒披滿了厚實的絨毛與油脂。


    火焰的確是蟲子的克星,可威廉卻並不會完全指望烈火。厚實的積雪在高溫的炙烤下,迅速氣化,一絲絲哢嚓的響聲逐漸在火勢蔓延的蟲族大軍中不經意地響起。


    冰麵被炸開了!


    遠征軍所紮營的位置,原先是一處山穀。勇者早早便偵查到了地下的枯水道,並將其擴寬封堵做了些準備。


    隨著最初的裂紋浮現,無數碎冰向周圍崩解,雪跳蚤也好,巨大的冰蟲也罷,全都和冰塊一同跌落下去。


    “可以收尾了!”威廉從懷裏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綠色水晶,放在嘴邊輕聲吩咐道。


    王國士兵們迅速從山頭的背陰處殺出,截斷了蟲族大軍的屁股。訓練有素的士兵們身上看不出任何光暈,但卻出手老辣,隻是片刻時間便完成了合圍,將蟲子們驅趕向不斷碎裂的大坑中。


    格裏菲斯猛然揮動雙鐮,貫穿了一名士兵的胸膛,他憤然地看著陷入大坑的同族,尖銳的口器發出陣陣嘶鳴。


    “狡猾的人類!混蛋!”格裏菲斯不斷咒罵著,但下一刻,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忽得在背後響起,他身形一頓滿臉古怪地轉過頭。


    那名被刺了對穿的人族士兵,胸口不斷湧出鮮血,但他扔奮力揮動長劍,砍中了蟲族統領的腿部。


    怎麽可能?他早就應該死了才對!


    格裏菲斯看著那士兵身上可怖的傷口,忽然一道黑芒閃過,將那士兵的腦袋削了下了。


    無頭的屍體顫動了片刻,這才重重倒下。


    格裏菲斯忽然回過來神,他迅速看向周圍,同樣的事情不斷在附近上演。這些人族士兵一個個悍不畏死,就算受了致命傷也仍在戰鬥,反倒是混亂的蟲族軍隊,被節節壓製。


    “可惡…是勇者的力量嗎?”格裏菲斯眯起眼,看向了高台上那閃耀的金光,憤然揮動雙翅,幾名隨行的精銳也同樣騰空而起。


    ………


    “背負著別人的希望,並不是件好事兒…”威廉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忽然開口說道,“你總是把一切都背到自己身上,早晚會垮掉的。”


    “不,我是勇者…保護好同伴,帶領人族複興是我的責任。”


    “這個世界不需要守護者,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始終有極限…總有一天,你會遇到解決不了的對手,那時又如何保護得了所有人呢?”


    威廉看著天邊那逐漸放大的黑點,慢慢眯起眼睛,仍舊在和查理閑談,“我並不是在否定你,隻是當你把人們護在身後,背起那些希望時,也剝奪了他們進取的自由,呼……這個世界需要的是變革,是浪潮!”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不…或者是,每個人都是救世主,在這場為了生存的戰爭中,無論多麽弱小,隻要拚盡全力戰鬥到底,那…”


    “他就是勇者!就是英雄!”


    十多隻黑點從半空中俯衝撲向了了望塔裏的威廉,格裏菲斯一眼便瞅準了那名淡然的金甲男子,忽得揚起巨鐮準備接著衝鋒割下那勇者的腦袋!


    忠誠與信仰的勇者!趁他發動能力陷入虛弱,必須先幹掉他!


    威廉看著襲來的蟲族統領,臉上沒有任何慌亂與畏懼,他隻是靜靜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後退的打算。


    “去死吧勇者!”格裏菲斯的速度極快,在漫天風雪中好像黑色的死神。那如閃電般的衝鋒無可阻擋地撞進了簡陋的了望塔。


    爆裂的金光如同密集的大網,在格裏菲斯反應過來之前從他的身體中穿過。他忽得被打斷了勢頭,跌落在威廉麵前。那揚起的鐮刀狀前肢還保持著衝鋒的勢頭。


    “怎,怎麽可能…”雪原蟲族的統領隻來及說出半句話,身體便碎成了數十塊,腥臭惡心的氣味瞬間鋪滿了整座了望高台。


    而在他身後的那些精銳隨從,也無一幸免同樣步了頭目的後塵。單手持劍的查理半蹲在地上,這才慢慢站起身擦了擦劍上的汙漬。


    “你還真是隻動嘴不動手啊,人家都砍到你腦袋上了也不後退一下?”查理臉上滿是無奈,厭惡地看了下這些被他斬殺的蟲族精銳。


    “我把力量分給了所有為信仰而戰的‘勇者’,就算讓我還手,肯定也打不過吧?”威廉此時又恢複了平常淡然的模樣,語氣中似乎還有些委屈,“再說了…”


    “有你在旁邊,我怎麽會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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