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暗麵嗎…銀角龍女抬起頭向上方的天空望去。如黑色綢緞般的夜幕垂落海麵,除了頭頂那皎白的圓月外,整片蒼穹都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


    雖然十分不願承認,但龍女也清楚克裏斯的推斷有幾分道理。畢竟就算自己的魔力有多麽充足,想要消滅海麵上那望不到頭的怪物群,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要,要是沒有怪物在月亮上!你就等死吧人類!!”銀角龍女惡狠狠地瞪了克裏斯一眼,隨後伸出左爪一把拽住克裏斯的手腕。


    微弱的土黃色光亮在她身上湧起,如同一層古舊的薄紗,將龍女的麵容變得模糊起來。霎那間,銀角龍女的身形驟然融進了黃光裏,繼而逐漸膨脹散開,轉眼便增加了數倍有餘。


    銀色的巨龍…


    潔白的鱗片,數十米寬的雙翼,皎白的月色下,碩大的龍頭忽然揚起。一聲低沉的鳴叫響徹整片海域,將四下裏嘈雜的海浪盡數蓋去,迎著月光伸展開翅膀,一躍而身華流光。


    “抓緊了,掉下去我可不負責!”如同心靈感應般的傳音在克裏斯心底響起,此刻他正被巨龍扯住胳膊,高高吊在空中。


    淩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巨龍的速度比克裏斯預想的還要迅捷。好在有希爾芙的幫助,那刺骨的風壓絲毫沒有讓克裏斯感到不適,反而倒有些樂在其中。


    黑幕下唯一的月亮高懸如明鏡,清冷中透露著幾絲肅殺。銀色巨龍周圍布滿了古怪的符文環,顯然龍女在使用魔法加速飛行。隻是許久之後,頭頂的月亮仍舊不見變大,仿佛是那月盤仍在萬裏之外。


    “奇怪…”龍女的傳音再次浮現,“周圍的空氣和元素力濃度都沒太大變化,我們並沒有升高。”


    不需要對方提醒,克裏斯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右眼的白芒閃爍不定,在無數線條編織的夜幕中,克裏斯發現了許多額外的線條波動。


    “應該是某種規則限製,看來一股腦往上飛,隻會被誤導方向,永遠到不了。”


    “你這家夥,那還讓我帶你往上飛啊!”龍女的傳音顯得格外不滿,但巨龍的飛行速度卻並沒有變化。


    “別急…你先停下來,然後按我說的方向飛。”克裏斯抬手丟出一團風纏,拴住巨龍的腿爪,接著整個人便向上躍起單腳踩在指甲上。“越是飛不上去,不越說明它們不想讓我們上去,嘛。”


    “你!!”


    人對於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是基於感覺器官的信息獲取。隻要能夠同時誤導五感,便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產生認知偏差。


    閉上眼的克裏斯盡力感受著雙耳的前庭感,而後忽得睜開右眼向著身後看去。周圍茫茫的薄霧籠罩了大片視野,此處已經看不見海麵了,除了遠處如燈泡般明亮的月盤外,便再無其他參照物。


    “果然是這樣。”克裏斯眯起眼,有一股外在的引力,正在不知不覺間影響著他們對於重力方向的感知。克裏斯體感上的正下方,並不是原先海麵的位置,而與曾經的水平麵偏差了接近三十度。而那明亮的月盤,似乎同樣在不知不覺間改變著位置。


    “往7點鍾方向水平飛,我們麵朝的是十二點。”克裏斯曾在這片大陸見過鍾樓與機械時鍾,這種按照時刻標記位置的方法,倒也並不算特殊。


    龍女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舍棄了頭頂最好的標記物——月亮,轉而向著克裏斯指出的方向飛行。


    “接著下方,水平9點鍾方向。”


    “下?往下?是墜落的那種嗎?”


    克裏斯在心底應了聲,卻憑借魔眼快速解析還原著原本的方向,隻是周圍彌散的霧氣逐漸變濃,紛亂的線條漸漸給克裏斯的魔眼視野增添了許多幹擾。


    巨龍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甚至行至數秒便會被克裏斯再次喊停。潔白的翅膀在空中伸展揮動,龍女倒是意外地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與抱怨。


    “朝遠離月亮的方向飛,記住閉上眼睛,這是最後一次了。”在漫長的沉默後,克裏斯終於緩緩開口說道。月亮的位置會發生偏移,這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絕對是致命的,所以他才會讓龍女一開始判斷出方向後,就立刻閉上眼睛。


    潔白的寬翼奮力一展,毫不遲疑地掉頭飛行,銀色巨龍的靈活程度絲毫不亞於人形的時候。撕裂一切的風壓徑直掃過克裏斯的鬢角,他單手扶在龍爪腕處,目光炯然地望著前方。


    一聲響指,克裏斯深深吐了口氣,“可以了,我們…已經到了。”


    巨龍緩緩睜開眼睛,然而目之所及仍舊是一片滿是霧氣的夜空,還有身後那明晃晃的月盤。她們好像移動了,又好像完全沒有移動。


    “你…你該不會是在耍我吧??”片刻的疑慮後,龍女還是壓抑不住久違的怒火,開始厲聲質問起來。


    “別急嘛,注意好你的魔法…”克裏斯身上逐漸浮現出淡淡的綠光,他縱身一躍從龍爪的背側飛出,徑直來到了巨龍頭側的位置。


    簡單調整好呼吸後,克裏斯攤平手掌,倏然迸發出抹消一切的心象之力。淡白的光芒以黑發冒險者為中心,接連閃爍,無形的氣浪像是爆炸般掠過四周。


    巨龍隻覺周圍的魔法流動以及符文軌跡都出現了多處錯謬,銀色與黃色的流光頓時黯淡起來。龍女大驚失色,連忙扇動翅膀,這才在魔法崩解的同時維持住了身形。


    淺藍色的龍眸望向身側的人類,那冒險者身上的綠光也幾乎在同時剝離黯淡。隻是龍女還未來及發作,便隻覺眼前一花,周圍的景色突然間像是腐蝕潰爛般出現許多破洞,繼而大範圍溶解剝落。


    “這是…”


    盤繞的黑色肢體交錯堆擠,鋪滿了整片天空,它們中有人類的手臂腿腳,亦有野獸的爪牙與不知名生物的翅膀,隻是無一例外都是筒體黝黑,密密麻麻積壓在一起,顫動著不知疊了多少層。


    其中不少巨型的畸形手臂如同吊頂的蝙蝠般自穹幕垂下,在離她們最近的一隻巨手中,赫然抓著一顆滿是裂紋的巨大白球。


    “我暫時破壞了偽裝的術式…這裏才是夜空的原貌。”克裏斯靜靜漂浮在心象投影中,指了指那顆數百米直徑的掌心圓球,“這就是術式的核心,也是我們看到的月亮本體。”


    銀色巨龍身體再次化作淡黃的微光,逐漸恢複了小巧的半人模樣,隻是在克裏斯的心象投影中,變化的速度就延緩了許多。


    “有兩下子啊,不過跟本小姐比還是差遠了。”龍女自然看見了光球中那如同三尖瓣一樣的合攏處,那裏似乎可以進入。


    “還真是稀罕啊,能從你口中聽到誇我的詞。”克裏斯輕哼一聲,接著不給龍女反駁的機會,便縱身飛向了圓球上的三尖瓣入口。


    銀角龍女猛得一咬嘴唇,也展開背後的兩對小號龍翼,快速跟了上去。她有些厭惡地掃過周圍那淡薄無形的心象壁障,心道這家夥的心象可真是古怪。


    潔白的瓣膜交疊合攏,巨大的圓球旁,盤繞在周圍的黑色肢體首尾相連,卻又幹癟的好像快要枯死的老藤。


    克裏斯站在距離三尖瓣不遠處的黑藤上,腳下的扭曲的肢體讓他感到一陣惡心。這種漆黑幹瘦的手臂,離近了看好似被燒成焦炭的屍體一樣,令人不適。


    “喂!!你跑這麽快幹什麽嘛。”銀角龍女很快跟了上來,但當看到克裏斯腳下的惡心肢體後,她還是選擇忽閃著翅膀淩空飄在克裏斯身後,壓根不願意踩在這些東西上麵。


    “三尖瓣…心髒裏也有類似的結構。”克裏斯看了眼這暴露出來的入口,“不過三尖瓣是單向的,我們進入容易,出來應該就沒那麽容易了。”


    黑發冒險者毫不在意地在肢體老藤上走來走去,反複檢查著這扇怪異的門,“我準備進去看看,要一起嗎?還是留在這兒?”


    克裏斯好奇地瞥向龍女,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裏麵估計會比這兒還要惡心。


    “唔…”銀角龍女沉默了片刻,而後才哼了一聲,“你是在小看我嗎?當然要進去了!和那怪物約戰的可是本小姐。”


    克裏斯連聲表示你說得對,但還是在心底吐槽,這明明是大地母神派來追殺自己的,什麽時候變成龍女和怪物約戰了?


    但顯然克裏斯並不會糾結這種無關痛癢的細節,他抬手輕輕觸摸了下三尖瓣的中心,指尖毫不費力地推動瓣膜,繼而在龍女糾結的目光中,縱身一躍跳進了圓球。


    雖然嘴上說的爽快,但龍女看著那惡心的瓣膜,還是不免心生抵觸。但眼見克裏斯已經沒了蹤影,她糾結了片刻後,還是咬住嘴唇迎頭紮了進去。


    “嗚哇!!”剛一鑽進圓球,龍女便聞見一股惡心至極的腐爛氣息,她單手捂著嘴,卻不受控製地幹嘔起來。


    “我,我們不會是被那怪物吃進肚子了吧?”銀角龍女咳嗽了幾聲,目光卻在周圍那如同肉壁血管一樣的紋路結構上流動。


    圓球的內部空間並不小,隻是與外麵堆疊的手臂一樣,這兒的肉塊組織同樣是黑色的。黑發的冒險者站在距離入口不遠的地方,正好奇地打量著前方那像是樓梯一樣的各種分叉。


    “有意思,這裏些組織果然不是投影。”克裏斯短暫解除了魔眼的效果,回過頭篤定地看向龍女,“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被那怪物吞進了腹中…不過不在胃裏,而是心髒。”


    “哼!還真是愚蠢的怪物,居然把人引到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還真是找死啊。”龍女悶哼一聲,接著向前飄了幾步,似乎已經忘了如果沒有克裏斯的魔眼,她們壓根找不到這裏,“走吧,順著樓梯上去,這裏還真有點矮人地宮的樣子。”


    然而龍女隻是自顧自地往前飛了片刻,黑發冒險者卻仍舊站在原地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沒想到我們能這麽快找到偽心象的破綻…不過繼續往前走,估計那怪物就會反應過來了。”克裏斯緩緩搖搖頭,對於偽心象的基點是章魚怪心象的猜測他並不難得出,畢竟當年厄裏斯魔鏡就是寄宿於他和狼人的心髒裏來著。


    “那還不趕緊出發,磨嘰什麽呢?”龍女皺著眉頭,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做停留。


    克裏斯卻忽然冷笑著摸了摸鼻子,如果這裏的肉塊組織並不是投影,而是真實存在的…那事情不就簡單許多了嗎?


    片刻後,在龍女愕然的目光中,克裏斯突然從掌心翻出了一團萎靡衰弱的火球,那赤紅色的火在男人手上搖晃閃爍,看上去隨時都會熄滅。


    虛無心象的投影被克裏斯逐漸收回,他晃了晃有些疲憊的腦袋,手中的神跡之火卻好像一下子恢複了精神,頓時竄漲到半米多高。


    克裏斯接著將手上的神火隨意丟到腳下,那些黑色的團塊組織克裏斯並不能很快解析出成分,但看上去應該不會比黑山羊幼崽的皮膚強韌到哪裏去。


    果不其然,被虛無心象壓製許久的神火,剛一落地立刻熊熊燃燒起來。赤紅的火焰像是躁動的岩漿,毫不留情地將腳下的“樓梯”吞噬燒滅。


    魔鏡碎片裏的投影是沒有實體的,神火無法點燃。心象投影出的影像同樣無法被神火吞噬,不過與其說是心象投影不存在實體,克裏斯更傾向於神火無法點燃心象之力化作的事物。而圓球內部的怪異組織,卻並非是心象和虛影中的任何一個。


    老老實實走迷宮?別傻了,一看那些樓梯克裏斯就能想象出往前走會遇到各種襲擊甚至陷阱。既然章魚怪把他拖進了自己的心髒,那克裏斯也不介意讓神火在章魚體內飽餐一頓。


    黑發冒險者在心底輕聲呼喊了下希爾芙,接著騰空而起站在龍女身旁,開始欣賞起神火肆虐的熊熊景象。


    比起在迷宮裏繞路,一把火燒掉老巢難道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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