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找到,你在當地就是自己人。”


    她著重咬著了“自己人”三個字。


    怕陳美娜不明白。


    苗銀花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和她說。


    “崖州這個地方,宗族觀念極為看重,他們對於自己一個姓的極為放心,但是對於外人,想他們去信任很難——”


    想到這裏。


    苗銀花猶豫了下,“你要不要改了跟我姓苗?”


    她當時走丟的時候,他們整個村子都姓苗。


    這話一說,陳美娜搖頭,“來不及了,名單已經報上去了,明天早上就出發了。”


    怕苗銀花擔心,陳美娜說,“沒事的,到時候我混熟了,就報您的名號。”


    “對了,我舅舅叫什麽?”


    她好像還從來沒有問過舅舅的名字。


    苗銀花陷入回憶,“叫苗金山。”


    金山銀花。


    是父母對他們的期盼。


    陳美娜默默把這個名字記住。


    “能找到就找,找不到算了。”怕她一根筋,苗銀花叮囑她,“萬一找不到就算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裏有藏不住的失望,“反正都那麽多年了,找不到是正常的。”


    找到才是不正常的。


    那個疼她的哥哥,還不知道活沒活在這個世界上。


    陳美娜蹙眉,低低地嗯了一聲,“我省得。”


    *


    這一夜,整個陳家幾乎都是無眠的。


    到了四點多,苗銀花就起來忙活了,先是把蜂窩煤爐子的蓋子打開了。


    把陶罐裏麵才和人換的雞蛋一股腦,全部拿出來,另外一個單獨留著了。


    接著,又從糧櫃裏麵拿了一袋子富強粉,攏共就五斤重,年初買的到現在還有小四斤。


    也就是說小半年過去了,壓根沒舍得吃過。


    可是,這會苗銀花卻格外的舍得,用著粗瓷碗直接舀了滿當當的兩碗出來。


    敲了一個雞蛋進去,就那樣和麵。


    鍋底燒熱後,學著女兒平日做飯的樣子,在鍋沿周圍淋上一層油。


    便把和好的麵糊倒了進去。


    刺啦一聲,麵液在鍋沿周圍慢慢凝固,變成了一張金黃色的薄餅。


    整個屋內都傳出了一陣香味。


    陳美娜便是被香醒的,她朦朦朧朧的看了一眼,就看到母親佝僂的背影,在蜂窩煤爐子旁忙活。


    為了省電,連燈都沒有開,隻有一個影影綽綽的背影。


    “怎麽起這麽早?”


    她跳下炕,三兩下就走到了苗銀花旁邊。


    苗銀花看她起來,便笑道,“睡不著,索性給你做點帶到路上吃的飯菜。”


    陳美娜看了一眼,煎餅已經攤了五六個了。


    也不知道她媽是幾點起來的,瞧著這一攤子已經忙活許久了。


    她心裏酸酸澀澀的。


    她上輩子不管是任何時候出門,她的母親從未給她準備過任何吃食。


    甚至,她上學的那麽多年,她連早餐都沒吃過。


    別問,問就是老二不配吃。


    她既沒有大姐的優待,也沒有小弟的如珠似寶。


    中間的孩子生來就是被忽視的存在。


    而現在——


    苗銀花忙碌的背影,也讓陳美娜心裏缺失的一角慢慢補平。


    原來,她也可以是被偏愛的。


    孩子要的從來不是公平,而是被偏愛。


    陳美娜一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她從背後抱著苗銀花,“媽媽。”


    “謝謝您。”


    她能感受到苗銀花的愛,是方方麵麵的。


    苗銀花笑著搖頭,在外人麵前那一張刻薄的臉,如今都顯得慈和了起來。


    “早點收拾了東西,吃個早飯便出門。”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現在隻剩下她放手,看著孩子遠行了。


    陳美娜噯了一聲,幫忙把飯菜擺在桌子上,陳家人也都陸續起來了。


    大家安安靜靜的坐在小桌子處。


    誰都沒說話。


    陳美娜也是,他們都知道這一頓飯吃完後,下一次在團聚在一起,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所以吃的也格外珍惜。


    一時之間,屋內隻有筷子碰到粗瓷碗的聲音。


    沒一會,外麵便傳來敲門聲。


    “銀花嬸。”


    這話一落,屋內就是一安靜。


    “是薛東來!”


    陳老三率先道。


    大家感覺這一幕終於來了,就好像是頭頂上懸著的劍一樣,終於落了下來。


    薛東來找上門來了。


    隻是,和以前的慌張和生氣不一樣,這一次大家都格外平靜。


    許是因為這次他們有了對策。


    美娜要下鄉了。


    他們再也不用害怕薛東來了。


    陳三哥要去開門,被陳美娜阻攔了,她說,“我去。”


    “我也去。”


    苗銀花站起來,“他喊的是我。”


    苗銀花要跟著,陳美娜沒有阻攔,她點了點頭。


    門開了以後。


    便看到了薛東來。


    隻是讓人震驚的是不過是一兩天的工夫。


    薛東來似乎瘦脫相了,顴骨高高掛起,以前是俊美,如今倒是多了幾分陰沉和頹廢。


    看到陳美娜出來。


    薛東來枯寂的眼神亮了亮。


    “美娜。”


    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有再多的人。


    薛東來總是會精準無誤的看到陳美娜。


    四目相對。


    陳美娜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她知道薛東來為什麽會出現。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不想說話,她覺得昨晚上在官茅房那,她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薛東來習慣了陳美娜不理他。


    他也不惱怒。


    隻是噗通一聲,他朝著苗銀花跪了下去,“銀花嬸,我知道你不看我好,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他看向陳美娜,“隻要您答應把她嫁給我,我發誓我會用生命來對她好。”


    “如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話一說,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連帶著那些看熱鬧的鄰居都被震住了。


    也有被薛東來的真誠給打動了。


    “銀花啊,要不你就答應這孩子試下。”


    “是啊,人家說難得有情郎,東來這孩子,便是有情郎當中的佼佼者。”


    “若是,你真把美娜嫁給他,將來美娜也吃不了多少苦的。”


    “我也覺得,他有一腔對美娜好的真心,小兩口將來日子差不到哪裏去。”


    麵對大家的勸說。


    苗銀花充耳不聞。


    她低頭看著跪在她麵前的年輕後生,平心而論薛東來不光是外貌條件。


    又或者是家世在大雜院來說,都是一頂一的出挑。


    他的父母是雙職工,自己也是電影製片廠的電影放映員,這個工作在現在也是個香餑餑。


    但是,他有個致命的兩個問題。


    第一,他是個病秧子有羊癲瘋,而羊癲瘋會遺傳。


    第二,他有個蠻不講理的母親——齊春梅。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對於婚姻來說這都是致命的隱患。


    因為這一個是自身的身體,一個是未來的婆婆。


    她現在對薛東來有任何心軟,在將來都是對女兒陳美娜的殘忍!


    想清楚這一切後。


    苗銀花閉了閉眼,在睜眼一片清明,語氣狠絕道,“薛東來,我不答應。”


    “想讓我女兒嫁給你,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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