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是被海水給卷走了吧?


    一旦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後,趙向括嚇的腿軟,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這會卻哆嗦起來。


    “黎隊長,快快快,去救人。”


    黎隊長也愣了下,先是一陣暴怒,“不是說了,就在淺灘練習遊泳,不許去深水去,我說的話是耳旁風嗎?”


    知青在他手裏出了問題,到時候他會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一落,大家都噤若寒蟬起來。


    唯獨,趙向括一把上去拎著他衣服領子,大吼道,“現在是追責的時候嗎?就問你救不救人?你救不救人?”


    急的臉色都白了。


    恩人還那麽年輕。


    他要是會鳧水的話,他就自己下去了。


    “救!”


    黎隊長也顧不得趙向括的魯莽,他脫了衣服,就往海裏麵一個猛紮,在場的所有人就他鳧水的技術最好。


    等他消失在海水裏麵的時候。


    淺灘上學鳧水的知青們,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海麵上。


    “陳知青,不會被淹死在裏麵了吧?”


    孫紅蘭幸災樂禍的說了一句。


    這話還未落,趙向括就一拳頭砸在她麵門上,“嘴巴放幹淨一些。”


    “在讓我聽到你胡亂說話,我打死你!”


    他可是東城一霸,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這一拳頭,也讓孫紅蘭清醒了下來,她鼻子下麵兩管鼻血汩汩的往下流。


    “你幹什麽?”


    原以為她被打了,會有人來指責趙向括,但是沒有。


    所有人都隻是緊張的盯著海麵上。


    秦紅歌更是哭了起來,“海島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他們下鄉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事故。


    人命也太不值錢了。


    她這一哭,大家都跟著難受了起來。


    “誰讓我們倒黴被分配到了海島呢?”


    “聽說這裏每天都有人死。”


    生活在這裏的人,麻木又絕望。


    不下海,等著餓死,下海等著大海收割。


    “那——陳知青,陳知青能被救回來嗎?”秦紅歌緊張的捏著拳頭,她低聲說道。


    沒人知道。


    “她消失了多久了?”


    也沒人知道。


    趙向括一言不發的往前試探,一點點下去。


    “你才剛學會鳧水,你瘋了嗎?”他的師父黃知青,一把拽住了他。


    趙向括回頭,大吼道,“那也不能看著她出事!”


    這話還未落。


    海平麵上邊先後躥出來了兩個人。


    最先出來的是陳美娜,她頭發烏黑貼在肩上,滿臉海水,膚色潔淨透亮,五官精致,宛若出海美人魚一樣。


    “你們怎麽了?”


    她還有些懵,抬手拂去了臉上的海水。


    趙向括一看到她,頓時驚了,連滾帶爬的趟過海水,“你沒事啊?”


    “我以為——”


    陳美娜倒是根據他的臉色猜到了一些,“你以為我被淹死了?”


    趙向括不好意思說,他就低著頭。


    好在,黎隊長也鳧上來了,他臉色有些不好看,“你會鳧水?”


    在問完這話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陳美娜嗯了一聲,拉著趙向括從海水裏麵鳧了上去,腰間的網兜便露出來了。


    黎隊長是海邊人,他一掃就看到了陳美娜,那漁網裏麵的大貨。


    就拿大黃魚來說,有棒槌長,膘肥體壯,搖頭擺尾。


    瞧著這大黃魚的樣子,根本不是淺海地方能抓到的。


    老漁民一眼都能看出來。


    “你會深潛?”


    黎隊長從腰間拔出來一根針,對著大黃魚身上就是一陣紮,紮了三個地方後,這才把針收起來,“海魚出水就容易死,把魚鰾紮壞,可以延長肉質的鮮嫩。”


    陳美娜第一次見到這種手法,在後世幾近失傳。


    對於黎隊長的幫忙,她也不是不知道好壞。


    於是她便回答,“會一些。”


    黎隊長,“下次下海的時候,記得和大家打個招呼。”


    他其實有些生氣,雖然陳美娜沒讓他去救,但是發現陳美娜丟失的那一刻的恐慌,確實實打實的。


    陳美娜點點頭,朝著對方道謝。


    接著,嘩啦啦的從海水裏麵站了起來,取下腰間沉甸甸的漁網兜,旁邊的知青們頓時把她圍著了。


    “陳知青,你沒事吧?”


    陳美娜搖搖頭,輕描淡寫道,“沒事,就是下了一趟海抓了點海貨。”


    “謝謝大家關心。”她回頭特意看了一眼趙向括,“還有五好同誌,晚上請你吃大黃魚。”


    她看的出來,在場這些人裏麵真正關心她的,也就隻有趙向括了。


    “大家也是,我煮了蝦蟹粥,一起來吃。”


    一下子就籠絡到了半個知青點的人。


    大家這才注意到,陳美娜取下的漁網兜裏麵的好貨。


    “你好厲害,才下水第一天就能抓到這些大貨。”


    裏麵有黃花魚,半斤重的大青蟹,以及快比得上臉大的蘭花蟹。


    大家忍不住咽口水起來。


    陳美娜問了下,“這裏有什麽地方可以賣海貨嗎?”


    “我想賣個好價格。”


    她不想去擺地攤那邊,那邊的價格會被壓的死死的。


    若是小海貨去那邊是合適的。


    “你去公社上的國營飯店。”


    “他們家一直都收海貨,不過隻要好貨。”怕陳美娜不懂,他還補充了一句,“我們把魚賣給他們,不算投機倒把。”


    羅棟梁許是想緩和關係的緣故,這般給陳美娜提了一個醒。


    陳美娜向他道謝。


    找了個熟人,帶她跑了一趟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的經理,本來還不打算要單獨的海貨的,畢竟,陳美娜是個生麵孔。


    但是架不住,她抓起的海貨,實在是太靚了!


    “這大黃魚你怎麽賣?”


    陳美娜來之前都打聽清楚了,但是不先報價是商業談判原則。


    “你能給多少?”


    “五塊一隻,三隻我們全要了。”本來大黃魚是沒這個價格的,平時一兩塊就能買到。


    但是,架不住陳美娜手裏的大黃魚,個頭實在是大。


    “七塊一隻。”


    首都的魚都要六毛一斤了,這大黃魚本就稀罕,這一斤算下來也才八九毛。


    對方收了也是賺的。


    陳美娜原以為會費一番口舌,但是沒想到還好。


    經理一口答應了下來,“七塊就七塊,我有個條件。”這是極品的大黃魚,平日裏麵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說。”


    “下次有這種好貨了,優先供應我們家。”


    陳美娜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她也喜歡和這種大單位合作,起碼風險小。


    “大黃魚三條我賣兩條,另外這兩條青衣,大青蟹和蘭花蟹,要不要?”


    對方自然是要的,青衣在他們這裏很常見,和蝦蟹一樣賣不上價,但是奈何陳美娜給的這海貨實在是靚。


    最後,兩條青衣和螃蟹,一共賣了四塊二。


    經理瞧著陳美娜的網兜裏麵還有,便問,“這不賣了?”


    “我瞧著你這青蟹是最大的一隻。”被她都留著了。


    陳美娜拍了拍網兜,“不賣了,剩下的我留著自己吃。”


    對方聽完這,覺得她有些怪,“真不賣?我出高價。”


    今兒的蝦蟹都好,越靚的貨,在他們國營飯店也是能賣的起價格。


    說實話,能在國營飯店吃飯的,基本上條件都不差。


    陳美娜,“不賣,自己吃。”


    最好的當然是要留給自己啊。


    先飽了自己的肚子再說。


    見她實在是不肯賣,國營飯店經理這才作罷。


    陳美娜和對方提出告辭,回去的路上,她盤算了下,一共賣了十八塊二。


    要知道,她還隻是短短潛水個把小時而已。


    而就算是在首都,她大哥和二哥,甚至還有三哥,忙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才十幾塊到二十多塊不等。


    但是在海島,她幾乎是騎著火箭的速度賺錢。


    她計算了下,按照目前的情況,她不出一年就能掙個萬元戶出來。


    陳美娜心裏美滋滋的,許是前路清晰,不再迷茫,又或許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這也讓她徹底安心了起來,起碼在七十年代的她,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這可能就是手裏有糧,心裏不慌了。


    回去的路上,她去了供銷社買了幾個雞蛋,瞧著海鴨蛋便宜,也不忘買了十個回去。


    米麵她從家裏帶的有,就沒打算買。不過,她需要鍋和油,油是定量的,她就買了二兩。


    以及,菜板,菜刀,燒火的火鉗,還可以趕海用。


    索性把日常要用的,基本上買了個遍。


    剛賺到手的錢,基本花了一大半去。


    她這才哼著小曲,回到了知青點。知青們難得都在家,老知青教新知青學鳧水。


    老知青累,新知青也累,還灌了一肚子的飽。


    陳美娜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四仰八叉的癱在竹床上,揉著肚子。


    “陳知青。”


    看到她回來了,老知青吳桂芳主動打招呼,陳美娜的能力,讓大家是信服的。


    陳美娜點了點頭,遞過去兩隻青蟹,外加一條炮彈魚,“晚上當給大家加餐。”


    這青蟹著實大,看的吳桂芳都有些喜歡,不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是你抓的。”


    陳美娜笑了笑,“本來說請大夥兒喝粥的,但是我這鍋太小了,怕是熬不下這麽多人的,吳知青你做了,讓大家一起喝好了。”


    這下,吳桂芳才高興的答應下來。


    兵分兩頭。


    雙方各做各的。


    趙向括聽到動靜,也顧不得是家裏的小少爺了,擼起袖子就要幫忙燒火。


    陳美娜也沒攔著,利利索索吩咐,“你過來跟我一起刷青蟹和對蝦,我教你怎麽處理。”


    趙向括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他可太饞陳美娜做的這一手美食了。


    海蟹本就幹淨,對蝦也是,抽了尾巴,重點是那一條大黃魚。


    棒槌長,雖然沒了氣,但是膘肥體壯,看著就流口水。


    “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


    他原先也算是吃過好東西的人,但是送到首都的那些都是小黃魚,最多也就一斤多。


    麵前的這一條大黃魚,瞧著有好幾斤呢。


    陳美娜教他刮魚鱗,“從這裏下手,這條魚我們紅燒。”


    “青蟹和蝦煮一鍋蝦蟹粥。”


    趙向括聽了直點頭。


    陳美娜的速度很快,有趙向括打下手,一個鍋子熬著蝦蟹粥,一個鐵鍋做紅燒大黃魚,淋了熱油上去,刺啦一聲,把大黃魚丟進去,很快一麵就金黃了,另外一麵如法炮製,最後是收汁,撒上蔥花和薑片去腥。


    這邊大黃魚放在盤子裏麵端了上來。蝦蟹粥也熬的差不多了,螃蟹的殼變紅了,蝦子也是。


    陳美娜撒點鹽巴和青蔥沫進去,攪拌勻後,就招呼,“吃飯。”


    趙向括噯了一聲,折了兩個棍當筷子。


    “真香啊。”他忍不住咽口水。


    屋內的馮玉輝聽到這話,探出頭看了一眼,他抿著唇沒說話。


    其實按理說,他和陳美娜的關係更好的,兩人在火車站就認識了,又被分配在一個位置上。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呢?


    從陳美娜的床鋪被孫知青給擠到一旁開始,他自掃門前雪,雙方之前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關係,就跟著淡了下去。


    而趙向括出手了,所以,趙向括和陳美娜的關係就好了起來。


    他們做好後。


    甚至都沒看屋內。


    想到這裏,馮玉輝端著碗裏發白的雜糧粥,心裏不是滋味起來。


    外麵。


    陳美娜可不知道馮玉輝是怎麽想的。


    要是知道了,定然要罵一句,想得美。


    人趙向括三番兩次站在她這邊不說,光飯錢都給了幾十,更別說,還提供各種鍋碗瓢盆,以及幫忙打下手。


    她招呼趙向括也是應該的啊。


    所以,把趙向括喊過來後。


    她自己也沒客氣,率先拿了一個青蟹抿了起來,蟹肉鮮甜可口,蟹黃又鮮又潤,吸進了米油香,嚼著還有爆汁的顆粒感,香的恨不得咬掉舌頭。


    她一口氣吃了三隻母蟹,這才開始吃公蟹,公蟹的蟹膏被米油裹著,綿滑細膩又清甜,別有一番滋味。


    吃完了繁瑣的螃蟹,用著白粥配著紅燒的大黃魚,大黃魚剛從海裏捕撈起來就下鍋了,肉味極致鮮嫩,細膩又爽滑,一點腥氣都沒有。


    在用著那紅燒魚的汁蓋在米粥上,那味道真是絕了。


    一頓飯下來,陳美娜和趙向括兩人都顧不得說話,吃到最後陳美娜雪白的鼻子上,浮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連帶著頰邊也染上了紅暈。


    “海貨真好吃。”


    她抿著唇,帶著幾分回味,她就說來海島是對的。


    在首都她什麽時候,敢這般放開肚皮吃啊。


    就是敢,也沒有啊。


    隻是,她有些惋惜,她母親苗銀花沒來,這麽好吃的東西她不吃不到。


    *


    黎家。


    黎隊長回家後,就朝著張貝娘道,“你把那件衣服拿出來。”


    這話一落,張貝娘和黎鈴鐺同時看了過來,“怎麽了?”


    “我知道那件衣服是誰的了。”黎隊長說,“我去還給對方。”


    之前不知道,還能掩耳盜鈴,把所有的功勞,都搶在女兒身上。


    但是如今知道了。


    在這麽做,心裏就過意不去了。


    一聽這話,黎鈴鐺第一個反對起來,她聲音尖利道,“爸,誰撿的東西就歸誰的?你還回去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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