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暄心中是如何想的,沈潮雲全然不在意。


    她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近期西煌的反常舉動,決定過幾天再去並州探一探情況,三年歲月讓她變得愈發沉穩從容,也愈發讓人看不透。


    等她想完一圈,才注意到對麵怒火中燒的裴侍郎。


    年輕,就是沉不住氣。


    沈潮雲心想,她隨意地朝他挑了下眉。


    在眼下這個民間起義不斷的節骨眼上,身為兵部侍郎的裴暄卻從京城不遠千裏地奔赴並州,若說隻是來探親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所以裴暄跑這一趟的目的,用腳都能猜得出來——借兵。


    若碰到的是別人還好,可他偏偏碰到了她,那她自然不會就這麽放任他去並州破壞她的多年安排。


    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了新月的聲音:“侯爺,膳食好了。”


    “進來吧。”


    沈潮雲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


    新月很快就領著侍女將準備好的餐食擺在桌上,在把酸湯麵放到裴暄麵前的時候,也半分沒有露怯。


    侍女們全程低垂著頭,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這般訓練有素倒是讓裴暄微微一驚。


    除了他的那碗湯麵,這次食堂給沈潮雲準備的也是麵,不過確實熱乎的牛肉麵,光是澆頭都熬煮了足足一天,聞起來格外香。


    兩相比較起來,就顯得他麵前的湯麵有些寒酸。


    可壓根沒有人在意他的臉色如何。


    侍女們很快離開,而沈潮雲奔波了一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抱著麵碗就大快朵頤了起來,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對麵的人。


    裴暄滿腔的話都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而沈潮雲也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幾筷子便吃完了麵,身旁的新月適時地遞上帕子。


    她擦了擦嘴,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接下去就麻煩裴侍郎在此小住幾日,裴都督那邊我自會替你轉達。”


    話落,裴暄猛地站起來。


    怒瞪沈潮雲,揚聲嗬斥道:“你要軟禁我?!樂善侯你這是想要背叛朝廷嗎?”


    沈潮雲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看著他。


    麵上毫無被激怒的模樣,隻是淡淡地對著裴暄說道:“若當年隨我而來的人是你而不是王慎,你相信麽,此時此刻的他,至少也是六部尚書之一。”


    “甚至位列宰相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你裴暄,卻隻是個兵部侍郎。”


    裴暄的臉色陡然變得極為難看。


    是兵部侍郎,不是戶部侍郎,更不是吏部侍郎,他的手中根本就沒有掌握任何權利。


    哪怕亂世已經可以預見,可兵部侍郎的地位依然不高。


    沈潮雲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說完這句話,她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隻是對著新月交代道:“收拾出一間屋子給裴大人落腳,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探望。”


    新月應道:“是,侯爺。”


    ……


    沒過多久,王慎就匆匆趕了過來。


    他直接推開門,大步地朝裏麵走,邊走邊大聲地說:“我聽人說你把裴暄給抓起來了?”


    “你未免太膽大了,那可是朝廷命官。”


    剛走進去,便看見沈潮雲拿著份奏章在看,臉色有些凝重。


    聽見聲音撩起眼皮對著他說道:“誰還不是朝廷命官了?他要去找裴靖借兵鎮壓流民起義,要不是我及時攔住他,他就要和裴靖見到麵了。”


    從裴靖空降到並州當都督的那天起,就明著暗著給她找麻煩。


    所以不到三個月,她就想辦法把他變成了空殼都督。


    所以從那時起並州便掌握在了她手裏。


    王慎自然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原本之前並州那邊是他在坐鎮的,後來西煌騎兵騷擾邊境,沈潮雲猜測可能是要起戰事,便把他替換回了樂平。


    “都督府內外全是咱們的人,你怕什麽?”


    心裏雖然明白,但王慎嘴上還是要調侃一句。


    沈潮雲知道他的性子,直接翻了個白眼,將手裏的那封奏章拍到桌上,道:“過來看看,這是商隊送回來的密報,西煌國內在調兵遣將。”


    聽到這話,王慎的眉頭倏地皺起來。


    臉上輕鬆的神色一掃而空,快速上前拿過那封密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王慎眼神複雜,合上密報道:“今年旱情嚴重,整個北方受災都不清,全靠征收南方的糧食才能勉強做到各方賑災,這也導致南方流民起義不斷。”


    不止是南方,還有北方。


    因為哪怕遇到了這樣的天災,依然有數不清的官員貪汙。


    想到這兒,沈潮雲的唇角都嘲弄地勾了一下,慶帝還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做得太過明顯,可如今在皇位上的,隻是沒有任何威信的李元青。


    他鎮不住滿朝的官員。


    這也是裴暄要來並州借兵的原因之一。


    唯一遭罪的恐怕隻有百姓了……哪怕她已經盡量讓並州吸納各地的流民,可終究救不了太多人,許多人被逼到絕境還是選擇了起義軍。


    沈潮雲垂了下眼瞼,斂起了眼中的憐憫。


    百姓不需要她落不到實處的憐憫。


    她能做的,就是想盡辦法盡快結束眼前的這一切。


    “看來草原受到的影響比我們預料的還要更嚴重,他們終於要舉兵南下了,隻是……”王慎皺眉,“他們的目標怎麽會選並州?”


    “不,不對,這肯定是障眼法。”


    這話剛說出口,就被他直接否決了。


    沈潮雲也覺得不太可能,並州對他們來說就是塊難啃的骨頭,這三年裏他們不是沒有想過來騷擾邊境,隻是她先下手為強了而已。


    ——開放邊市。


    全靠邊市的存在,才勉強安穩了三年。


    就算要撕破臉皮犯邊,也不該選並州才對……畢竟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並州的邊防情況,而且隔壁就是雍州,霍勖隨時能過來幫忙。


    這根本不是最好的選擇。


    沈潮雲眉頭蹙起,從桌案上抽出一卷輿圖鋪在桌上,伸手招王慎過來一起看。


    就算他們的目標不是並州,估計也離並州城不遠。


    沈潮雲和王慎經過商議,最終麵色凝重地圈出幾座城鎮。


    最有可能就是這幾個地方了。


    她緩緩地呼出口氣,抬眸看向王慎,道:“我要去坐鎮並州,這裏就繼續交給你了,秋收工作還有防禦工程都不要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


    王慎聳肩,笑著道:“反正我是你的長史,這輩子也就隻能當你侯府的長史了。”


    說到這兒他就有些唏噓。


    明明最開始他的打算是以此為踏板,待個一段時間就該轉去霍勖身邊做事的。


    誰知道呢?


    他竟然在小小的樂平待了三年,還不打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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