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含山主寨的聚義堂,原本山賊洞府一般的布置有了些變化,高台上的虎皮椅被撤下,老和尚和劉明承他們的桌椅也被撤走,台上掛著的明太祖、明成祖和崇禎皇帝的畫像同樣被撤走,隻保留了那麵劉文煌“鏟主仆、均貧富”的紅旗,一旁則添上了另一麵紅旗“反壓迫,反剝削”。


    聚義堂中的長桌則被保留了下來,桌首添了一把椅子,背後便是高台的台階,顯得有些局促,如今長桌兩側已經坐滿了人,隻有桌首那一張椅子還空著,堂中嘀嘀咕咕的聲音顯得有些喧囂。


    應寨主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周圍寨主頭目們嘀咕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他的耳朵裏:“侯少爺把寨主頭目都召開議事,怎麽過了這麽久,自己卻沒到?擺架子給誰看呢?”


    “誰說侯先生是擺架子了?侯先生帶著一些人去給戰死的弟兄家裏發撫恤了,你也知道這事是多麽的…….辛苦,指不定是遇到哪些家眷鬧起來了,這才耽擱了。”


    “鬧什麽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俺們當年死了殘了,哪裏有撫恤領?同寨的互相照料一下就了不得了,這次聽說那些新入夥的流民撫恤都和老兄弟們沒差別,咱們在趙家堡敲的那些錢糧,也不知一下子揮霍出去多少。”


    “說起來,侯先生帶著的那幫人……之前也在各部竄來竄去,到處找底下的兵卒和兄弟問話,說搞什麽戰後總結啥的,不會寫字的還幫他們口述書寫,也不知道是要搞些什麽。”


    “還能搞什麽?找黑料對付咱們唄!哼,趙家堡打成那鬼樣子,兩千多人拿不下一個堡子,侯少爺領著三百人擊潰永寧縣一千多人馬,連永寧縣的典史都給抓了…….我看這次,有些人要倒大黴了呦!”


    “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感情跟你無關哩?他娘的,反正誰也別想動老子的位子,大不了帶著弟兄們去湖南投老寨主嘛!俺們又不是侯家的奴才,非得伺候他侯少爺不可。”


    “噤聲!嘴上把把門,別他娘的瞎說話,說起來,侯先生到底是個什麽想法?他帶著的那幾十個……學員,到底是要怎麽安排?今天說是招各寨寨主頭目議事,怎麽牛老三那一個隊長都混進來了?侯先生是要提拔這個親信了?”


    應寨主睜開雙眼,眯著眼瞥了一眼對麵的牛老三,他搬了張椅子,和鬱寨主坐在一起,兩人也嘀嘀咕咕著不知在說些什麽,一旁的四腳虎用手撐著下巴,仿佛睡著了一般。


    “時代有,你倒是一點都不需要憂心!”應寨主冷哼一聲,之前的議事中隻有四腳虎一個寨主堅定的站在侯俊铖那邊,如今整個聚義堂中,恐怕也隻有他一個人能安安穩穩、沒心沒肺的了。


    聚義堂的大門忽然敞開,眾人苦等已久的侯俊铖走了進來,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藍灰的粗麻衣又是泥又是汗,紅布裹巾也完全被汗水浸濕,身上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味。


    “實在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會搞到現在才回來,讓諸位弟兄們久等了!”侯俊铖抱歉的行了一禮,直接坐到桌首的那張椅子上:“就不耽誤各位兄弟的時間了,咱們今日為什麽要開這場會,想來也不用我多說了,此番是要總結趙家堡之戰的經驗和教訓……”


    “侯先生要做什麽,直截了當便是!”那姓劉的頭目拍桌而起:“趙家堡是俺們出頭要打的,結果打成那副鬼樣子,俺們也不遮不避,該擔的責任一點都不少擔,要殺要剮,侯先生說句話便是。”


    “誰說我要殺你們剮你們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失敗在什麽地方!”侯俊铖語氣嚴厲,輕輕叩著桌子:“若是不把此戰理清楚盤明白,下一戰不該犯的錯誤照樣還是要犯,不該敗的,照樣還是要敗!”


    那頭目還要說話,身邊一名頭目卻扯住他的衣服用力扯了扯,將他扯回椅子上,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侯俊铖掃了他們一眼,沒做理會,繼續說道:“首先,我們得把在趙家堡沒做完的事做完,軍律你們也是天天背的,第一條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戰場紀律第一條,則是臨陣脫逃者斬!”


    “下麵的弟兄許多才入伍幾個月,他們潰逃我不怪他們,但咱們這些寨主頭目身為領軍之將,躲在相對安全的地方,若還不能以身作則,就隻能借你們的人頭來嚴明軍法了!”侯俊铖一拍桌子,怒喝道:“來人,把那些臨陣脫逃的拿了!”


    坐在長桌中段的何頭目聞言一驚,慌忙起身,將椅子都帶倒在地,幾名護衛卻衝上前來,將他手臂鉗住,那何頭目痛得嗚咽一聲,大喊大叫道:“侯先生,俺不是臨陣脫逃啊,俺是去尋您的啊!俺是去尋您的啊!”


    “尋個屁!”四腳虎輕蔑的一笑:“之前軍議之時你就喊出兵喊得凶,怎麽突然又跑來尋侯先生?還不是見勢不好,找了個由頭滑了?”


    “四腳虎!你他娘的別落井下石!”何頭目見那些護衛押著他要往外走,一邊奮力掙紮一邊氣急敗壞的嚷嚷道:“你他娘的就沒有臨陣脫逃過?打吉安的時候,你不也是見勢不妙自個兒逃了嘛!”


    “你他娘別給老子潑髒水!”四腳虎拍案而起:“爺爺在吉安時可是全軍大潰才不得不走的,爺爺在侯家莊可曾慫過半分?爺爺親手砍了三個綠營兵的腦袋,你呢?”


    “法不溯及以往,過去二十八寨有二十八寨的規矩,我管不著,但如今既然咱們重舉紅營旗幟,有了新的律規,就必須要遵守!時寨主若是如今再臨陣脫逃,我照樣會拿了他!”侯俊铖揮了揮手:“押下去,之後要公開審理、公開定罪、公開處置,紅營不是以前的二十八寨,軍律法規,不是隨著心意想守就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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