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的胳膊養了一個多星期,李之雅給她燉了一周的骨頭湯,導致她和王山海現在隻吃素菜…


    防身術的課程她暫時隻能旁觀,每節課都坐在角落裏默默看著,時不時小動作模擬一下,有些乏味但好在她有耐心。


    很久沒有吳世明的消息了,給張阿姨打電話也問不出什麽,更不讓探望,吳念不放心,還是偷偷去醫院看了一眼。


    隻是上了七樓,卻沒有找到他,張阿姨正在接待其他病人,她隻能站在門外等。


    等了很久,久到吳念以為張阿姨不想見她。


    “進來說。”


    “我小叔不在病房。”


    張阿姨洗了洗手,坐在了電腦前,說“他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吳念在等待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一臉平靜“他在哪兒?”


    “之前他傷了一名醫生,奪了護士的針,傷到了脖子,好在沒紮傷動脈…”她遲遲不說人在哪裏。


    “他在哪兒?”


    “轉院了,那裏有更專業的醫生和護理…”


    “總得讓我見一麵吧…”平靜拭去,她紅了眼,弱弱的語氣,滿是哀求。


    吳世明知道她總會來的,沒執意瞞著,轉院之前,他主動找了張阿姨留了話…


    “別嚇到她,盡量說的委婉一點…”他笑著講出來。


    吳念一路都很鎮定,她對於吳世明的病情還是抱有一絲幻想…


    手續不算複雜,隻是等的時間有些久…


    病房裏有兩張床,很幹淨,一點都不像是醫院的床,隻是吳念盯著床邊掛著的四根繩子看了很久,專業來講是白色的約束帶,帶著金屬孔,比吳世明用來綁她的繩子還要粗,有風吹進來,那繩子晃了晃,金屬扣閃著有些刺眼的暗光…


    “念念…”吳世明的聲音,輕微嘶啞。


    他瘦了,很瘦,穿著胖胖的病號服,自己推著吊瓶支架,慢悠悠的走到床邊坐下,像是有些累,他扶起枕頭,斜靠在床上。


    吳念沒動,隻是眨巴著眼睛。


    “別怕,我打過針了…”他以為她在害怕。


    她緩緩走到他麵前,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傷口,又低頭看他正在輸液的手背,淚水就在低頭的一瞬間掉出來,她什麽都看不清,隻能聽到吳世明略微沉重的呼吸。


    他輕笑,抬眼看著身前的小姑娘,許久未見,她的頭發長了,好像長胖了一點點…


    他拉住她的衣服往前扯了扯,吳念往前走了一步,腿貼上他的腿,能感受到他腿上的骨頭。


    “我在等你…”吳念比他想象中來得早了一些。


    吳念抬起頭,用衣袖擦了一下雙眼,埋怨他“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麽樣子。”


    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一個十足的可憐鬼。


    “別恨我!”他眼神掃到窗外,陽光很好,讓他想多說說話。


    “你該恨我,也該記著我,我的確傷了你,可我也養了你,能扯平嗎?”


    吳念總看不透他,她可以理解他內心的痛苦,可是她不接受這份痛苦與她有關…


    “你們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負擔,養我…很難嗎?”她愣了兩三秒,又問“我哪兒做錯了?小叔?我可以是一隻寵物貓也可以是一隻寵物狗,我甚至可以是魚缸裏的一條金魚,但我就是不能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所以,怪我?我活著,才是你們所有人的痛苦根源?是嗎?”


    吳世明第一次聽她說這些話,但他沒什麽反應,這個病在慢慢消耗他的一切,大腦的思考被延遲,像是忘掉了很多事情,他努力讓自己回神,可是身體早已習慣了這種放空狀態,他現在能做的太少了。


    吳念的話他一字一句都聽到了,可是瞬間又忘了很多,隻記得什麽“貓啊狗啊”,還有“活生生的人”,他抓住了吳念的手,說“算了”。


    他喘了幾口氣,又說了一句“算了吧。”


    護士走進來,說是時間到了,吳念從床邊慢慢滑下去,蹲在吳世明麵前,反握住他的手說“聽好了,我們之間還有賬沒算清,我等著你,我們慢慢算。”


    吳世明的視線隨著她往下落,看到她泛紅的眼尾,他莫名心疼,用手背擦掉了她側臉的淚,問“你還來嗎?”


    “來。”


    吳世明在她走出房間的一瞬間就躺下休息了,他很累,總是很困,睡著了也能睡得很好,甚至從不做夢,除了晚上,他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帶著鐵架子的窗戶縫裏會有新鮮的空氣,會滲進雨水,他隻能伸出幾根手指,摸一摸發鏽的鐵,撿幾顆小石子,運氣好的話,可以拿到一根煙屁股,他會放在鼻尖聞很久…


    吳念坐在大廳坐了很久,一直待到天黑,王山海和李之雅一直在打電話,她不想接,平躺在大廳的長椅上慢慢呼吸,腦海裏除了床邊的四根繩子,還有剛剛路過看到的鐵窗鐵欄杆,甚至鐵的隔斷網,“叮叮當當”的鎖還有護士手裏“嘩嘩啦啦”的一長串鑰匙…


    這裏不是醫院,像是監獄!


    手機屏幕亮起,這次是周禮打來的電話,一直響一直響,斷了之後就是微信的信息,她關了機,想睡在這裏,離吳世明近一些。


    淩晨一點,吳念被人從長椅上拉起,她睜開眼睛,味道比視線快,濃濃的煙味瞬間飄了過來,再入眼,便是周禮皺著眉頭的樣子,冰冷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怒氣,揪著她領口的手在微微發抖…


    “回家。”聲音不大,更像在哄她。


    吳念的胳膊還沒好,他不敢碰她,怕她掙紮。


    她從長椅上站起來,往裏看了一眼才往外走,夜裏的涼風從衣袖裏鑽進來,她縮了縮肩膀,漆黑的夜,刺耳的蟬鳴聲,她分不清是真的還是自己腦海裏的假象,就覺得很吵。


    回去的路上周禮給王山海回了電話,老周也在王山海家裏,聽到人找到了才鬆一口氣,李之雅讓他們路上注意安全,不著急,周禮卻掛了電話…


    吳念坐在副駕駛看向車窗外,她第一次看淩晨的夜,橋上的燈可真亮,手指放在按鈕上,她悄悄看了一眼周禮,窗卻自己開了。


    風在一瞬間闖進來,橋下就是湖,這裏的風更涼,她想往外探,卻被安全帶束縛住,隻好伸出胳膊,逆著風,感受這夜裏的涼。


    等紅綠燈的時候,周禮關上了車窗,吳念閉上眼睛,卻沒了困意,她這會被風吹的涼透了,想喝一杯發燙的咖啡…


    周禮沒送她回家,意料之中,他繞過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彎下腰解她身上的安全帶,周禮離她很近,發紅的耳朵就在她的眼前,一聲脆響,暗扣彈開,吳念抖了一下,空間有限,她不敢亂動,眼神卻毫無顧忌的盯著他的側臉,今晚的夜不歸宿她沒想過結果,更沒想到周禮會找過來。


    “下車。”


    他站在車門邊,等著她。


    吳念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從車上下來,離他遠遠的。


    “沒人教你,女孩子晚上十點前要回家?”


    車門“咚”的一聲關上,悶響震醒了兩個人隱忍的脾氣。


    “沒人教!”她其實想說更難聽的話,但總歸是沒那麽大的膽子。


    他走到她麵前,一隻手扶在她的腰間緩緩用力。


    “晚上不要亂跑,手機更不能關機,記住了?”


    “關你什麽事!”她推開他的手,還是被逼出了一句狠話,周禮弄疼她了,絲毫不講道理。


    周禮清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初見時的模樣早已散的太遠了,現在的吳念,隻有倔強和執拗,尤其是在他的麵前,她的抗拒會更厲害。


    “你真該慶幸,胳膊還沒好!”


    吳念自然是聽得懂,她最會看人臉色,沒再接話,但心裏不服。


    院裏昏暗的燈映出兩個人糾纏的影子。


    “上樓睡覺。”


    吳念聽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開機,她寧願讓王山海過來接她,寧願回家挨數落。


    周禮沒讓她如願,拿走了她的手機,揪住她沒傷的胳膊往裏走。


    “放開我!”吳念不從。


    周禮為數不多的耐心最終還是被消耗完了,他抱起吳念往裏走。


    “省點力氣,一會再喊。”也不知道是為了嚇她還是為了解氣,這話脫口而出。


    吳念聽後,果然沒再亂動,上樓的時候,搭在他肩上的手還緊了緊。


    周禮踢上門,把她丟在了床上,有了前車之鑒,她很機靈的從床上滑了下來,站在了沙發旁邊,一臉警惕得看著周禮。


    周禮把手表摘下來,丟在了電腦前,回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


    吳念鬆了一口氣,看到了床頭櫃上的煙,走到陽台上點了一根,盯著周禮床上的靠枕看,她記得它應該在樓下沙發上。


    抽完一根煙,她依舊站在陽台上,遠處是密密麻麻的樹,樹後是高樓,有著星星點點的光,淩晨兩點多,還有很多人沒睡…


    門被打開,她沒回頭,隻是轉了一下手裏的火機。


    周禮從背後抱住她,輕聲哄她“我給你煮了麵,嚐嚐。”


    沒人能拒絕淩晨兩點的清湯麵,她邊吃邊喝水,絲毫不在意坐在旁邊的人,麵湯濺到眼裏,她還沒來得及揉,一張紙就敷了上來,周禮像極了一個合格的保姆,她繼續吃,直到吃完,才說了句“謝謝。”


    第二支煙她在衛生間抽的,連裏麵的燈都沒開,黑暗裏隻有明暗交替的火光,她吃的很飽,甚至斷了思路,困意越來越濃,她簡單漱了漱口,從衛生間走出來。


    周禮正坐在電腦前打字,不知道在忙什麽,她沒說話,想往外走,手還沒碰到門把手,就被周禮攔住,他的嘴邊還咬著煙,半眯著眼看她。


    “我不走,睡在隔壁。”她困了。


    周禮指了指她身後的床說“睡這裏,我睡隔壁。”


    沒得商量,她知道周禮的脾氣。


    太困了,她鑽進被子裏,睡得很快,睡前還能聽到周禮打字的聲音…


    床頭櫃上的夜燈被關上,周禮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吳念,為她散開了頭發,拉開被子躺了進去,屋裏還開著空調,吳念微微蜷縮著雙腿,除了身下有些溫熱,其他地方都保留著床單原本的涼意。


    他輕手抱住她,就抱一下…


    熱源貼上來,吳念往他懷裏鑽,側臉拱了拱他的脖子,微涼的鼻尖蹭到他的喉結,他往後躲了一下,呼吸急了急,吳念又貼上來,帶著黏黏糊糊的輕哼,周禮隻覺得一身熱血全往身下湧,他咬著牙往後退,把一個枕頭塞進吳念的懷裏,關上了空調,逃走了,沒敢再多看一眼。


    他並不怕吳念的抗拒,像麵對颶風,沒有狼會怕風,但他扛不住吳念的順從,再多呆一秒,他都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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