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不見硝煙,可是步步殺機。


    和淩不疑吵完架,少商滿心混亂,一時想著如何擺脫那些盯梢的,一時又柔腸百轉,想到淩不疑也是一番好意,自己適才不該那麽厲害,應該軟乎著來。


    誰知不到下班時刻,皇帝身邊的黃門令便來傳口諭,讓少商自即日起就長住長秋宮,不必回家了,一者可加倍熟習禮儀,二者可幫著籌理皇後的千秋宴。


    總而言之,日夜陪伴著端莊賢淑的皇後,能讓少商耳濡目染,近朱者赤——顯然皇帝沒考慮到還有近墨者黑。


    少商當時就軟了,如遭晴天霹靂,又像被當頭潑了一桶過期的泡菜水,渾身僵硬的茫然一陣後才醒過神來。前腳吵架,後腳就留堂,事情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


    她肚裏大罵一萬遍淩不疑這十八代祖宗不積德的王八羔子,老娘一沒敗你家產二沒壞你前程三沒讓你的頭頂綠成呼倫貝爾大草原,明媒正娶被你演繹出攔路打劫的後現代行為主義風格也算你品位獨特了,總之老娘跟你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這位內官大人,妾領了陛下的旨意,也明白陛下的好意,不過……”少商垂死掙紮道,“能不能叫我今日先回家去收拾收拾隨身物件呢?我明日一早進宮就是,一點不會耽擱。”她要回家向程老爹和蕭主任謙虛請教怎麽修理姓淩的那個王八蛋!


    誰知那位黃門令滿臉堆笑,“程娘子莫急,淩大人早為您備好啦。過會兒他身邊的人就會將您所需之物送來。淩大人辦事您放心,他自十四歲起為陛下效力,諸事妥帖,滴水不漏。”


    少商頭暈目眩,頓有走火入魔之感。


    果不其然,晚膳時分未到,隻見梁邱飛領著一行負重累累的宦者和婢女,魚貫將一應起居物件往皇後新指給少商的居室裏搬,而少商隻能看著忙忙碌碌的眾人在室內歸置東西。


    一人高的成套漆木櫃四架靠牆挨個放好;八盞高大的黃銅宮燈坐落四角——分別是四盞飛燕形,兩盞宮婢形,兩盞連枝形,前六盞皆可藏煙氣於內;


    簇新的繡花錦文床帳六套,兩套軟綢的,兩套薄紗的,還有透氣的苧絲和厚重的錦緞;


    三張桌案,一張方形梳妝案,一張長條書案,還有一張小巧的圓形小幾,可供擺放零食花卉;


    妝案上擺放著一大一小兩隻奩器,大的是雙層彩繪首飾匣,小的是九子連套脂粉香膏妝盒,看其沉甸甸的樣子,兩隻奩器中應該都填滿了東西;


    一旁並排碼放了七八把便麵,竹編的,漆木的,甚至還有花緞繃上去的……


    少商一回頭間,漆木櫃中已被填入滿滿堆堆五光十色的絲緞細麻,從外裳內衣到披帛鬥篷,甚至貼身小衣,一應俱全。


    她不由得歎道:“飛侍衛,你家少主公行事可真是迅疾無比啊。”這麽快就置辦齊全了,不會是早早存在家裏的吧。思及此處,她心中略軟,決定稍微原諒淩不疑一滴滴。


    梁邱飛遠遠站在廊外,嘴唇蠕動幾下,一旁的小黃門搶著笑答:“程娘子有所不知,本來淩大人要回府去取的,後來陛下直接開了宮庫讓大人自去選用。”


    少商咽下一肚皮紊亂的真氣,強笑道:“我說呢,怎麽這麽快就辦妥了。”好吧,是她沒見識,現在她一滴滴也不原諒了!


    “……不過那些衣裳,倒是淩大人差人回府去取的。”小黃門繼續道。


    少商:您能一口氣說完嗎。


    “你們大人還有什麽要你轉達的嗎?”看小黃門十分殷勤的跑去屋內指揮宮婢幹活,她故作高傲的問道。


    梁邱飛仿佛知道些什麽,苦著臉:“大人說,就依您的意思,人手都撤了,您若有事可以自去找他。”


    這些話旁人聽不懂,少商卻心裏清楚,當下驚喜道:“他答應了?那,那我可以回家了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又決定原諒他幾滴了。


    “……您還不能回家。”梁邱飛聲音愈低,“大人說,要麽人手都在,要麽人手都撤了。這幾日您自己好好想想。”


    少商將這話來回想了幾遍,才明白過來,當下便冷笑道:“你們大人不會以為我沒了他,就在這宮裏活不下去吧?”


    梁邱飛連頭都不敢抬,過半晌才鼓足勇氣:“女公子,我家大人都,都是為了您好,才……”話還未說話,就被勃然大怒的女孩打斷:“難道我會為了我自己不好嗎!隻有他才是為了我好嗎!”


    吼完這句,眼見險些將左右宦者和侍婢們引過來,少商隻能跺腳離去。


    梁邱飛再不敢張嘴,飛也似的逃出長秋宮,邊跑邊發誓回去後一定要向擁有四位紅顏知己的兄長討教如何跟女娘說話。


    少商徑直回了之前的臨時居室,在一支竹簡上揮筆寫下數語,再以布袋火漆封好了讓宮婢轉托宮外送去程家。誰知那宮婢為難的表示,沒有‘門路’,宮內的消息是送不出去的,她如果隨意找宮外的侍衛傳信會被杖斃,罪名是‘私相授受,擅傳宮禁內事’。


    少商深吸一口氣,護住三寸丹田,大力拍下案幾,扭頭去找皇後討救兵。


    結果皇後似乎全不知情,略帶驚訝道:“送信?不用了,子晟說他會替你跟家裏說好的,他沒和你說嗎。你願意留在宮中與我作伴,我自是十分高興,就是怕你覺得孤寂。”


    少商看著皇後微笑愉悅的麵龐,忍住內傷,再度铩羽而歸。


    接下來幾日,少商仿佛被隔絕在現實世界之外,每日隻是學習飲食歇息,陪著皇後散步消遣說八卦。身處頭頂四方的宮牆中,時間過的尤其緩慢,連銅壺中的滴漏都似老電影慢放鏡頭一般,每一滴久久才能落下。


    留在宮中的第二日,少商就數清了那隻宮婢養的狸花貓有幾根胡須幾根睫毛,第三日她就數清了從長秋宮門到廊下有幾塊青石。現在她終於知道皇後為何那麽博學了,因為每日閑來無事隻有捧卷慢讀聊以□□。


    淩不疑倒是還每日都來,但少商很堅定的不和他說話,連眼光都不和他對一下。不過看樣子,淩不疑也沒要跟她說話對視的意思,依舊那樣禮貌溫和,舉止端方,凝瑩如春夜之月,颯爽如秋日清風,從他踏進長秋宮門那一刻起,闔宮的女婢們滿目都是喜悅的亮光。


    少商不能跟任何人說他們吵架了,隻能自己憋的半死了。


    不過,即便他們二人舉止如常,才短短三日皇後就看出了端倪。


    當夜皇帝宿在長秋宮中時,她免不了向皇帝問出了疑惑。皇帝先是假作懵懂,一問三不知,皇後捶著鳳塌低聲道:“……他們裝的什麽事也沒有,可言語行止都不複之前親昵了。”


    “子晟居然當著你的麵和少商親熱?”皇帝有些激動。


    皇後不捶鳳塌改捶皇帝了:“我說的是親昵,親昵!不是親熱!陛下聽到哪裏去了!在以前,有時花葉落在少商頭上,子晟會給她撥去;走路時兩人會手拉手,有說有笑;還有兩人互看的目光……唉,這幾日全變了。陛下,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皇帝道:“不過是拌了幾句嘴,沒什麽要緊的。”


    皇後低頭略一思忖,明了道:“陛下,少商留在宮中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吧,是不是子晟逼迫她留下的!”


    “說什麽逼迫呢。”皇帝故作淡然,“年輕男女吵吵架,都是耍花槍,鬧著玩的。”


    皇後急道:“陛下,這幾日少商無精打采的,看著好生可憐呐。她是自在慣了的性子,哪裏受得住宮裏的約束,這可不行!”


    “子晟也很可憐呐!”皇帝立刻出言反駁,“這幾日他又瘦了一圈。”


    “在陛下眼裏,子晟天天都在瘦。”皇後罕見的回了一句嘴。


    皇帝看皇後生了氣,攬過她的肩頭摟在身側躺下,哄道:“你不知道,所謂是,無怨不成夫妻,不吵架怎結連理?他們以前和和氣氣的,朕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吵架好,時不時吵一架不是壞事,等再和好時兩人就沒隔閡了。再說了,他們這樣隻是吵文架……”


    皇後驚道:“吵文架?難道還有吵武架?莫不是打起來才算數!”


    皇帝失笑出來:“神諳莫駭。真打了起來,那就不是吵架了,叫做‘帳內毆’。吵武架是像汝陽王叔和老王妃那樣,吵的人盡皆知,臉麵都不要了。他們倆這才到哪兒呢。”


    聽皇帝說的愉悅順暢,仿佛十分熟稔,皇後有些鬱鬱,過了會兒,她輕聲道:“那他們要是不和好呢。就這麽僵持著?”


    皇帝似是想起了往事,歎道:“怎會一直僵持呢,唉,這世間哪有永遠僵持的愛侶。吵架後,要麽和好,要麽就勞燕分飛啦。不過……”他又笑道,“你放心,子晟和少商不會如此的,有朕呢,他們會和和美美過下去的……”


    皇後沉默了許久,枕著皇帝的胳膊,既認真又溫柔的請求道:“陛下,少商雖偶有不懂事,可秉性淳厚,她的心地是幹淨的。她待臣妾又是十二分的誠意孝順。您就賣臣妾一個麵子,讓少商每日回家透透氣罷。”


    皇帝笑歎:“要說這小女娘倒有幾分討人喜歡的本事。好罷,看在神諳的份上,就到你生辰筵為止。等你生辰過後,不論他們和沒和好朕都放人。不過你可不能將這事告訴少商,不然她就不慌不忙的數日子等回家了!”


    看皇帝都讓步了,皇後隻能笑著點頭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1、大家好,我是英俊的存稿君,我家主人昨日就出發去一個美麗的城市出差了,就幾天功夫,因此原定於周四的更新要推遲一天,到周五老時間更新。請大家記住哦。


    2、本卷大約還有七八章就結束了,我家主人打算爭取用幾個長章節來搞定,希望…呃,她能順利吧…


    3、我家主人其實一直都有看留言,但是不能隨時摸電腦,手機又不方便答複。不過她曾經很得意的表示,之所以這麽多才華橫溢的小天使們沒幾個能猜到後麵劇情,完全是因為大家都是用正常的腦回路在思考問題的,可是女主的人生是逗逼的,盡管她經營的很嚴肅認真。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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