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那沈春枝不可能是殺人凶手,但問題是依照先前的推理,那這次的推理也沒什麽問題啊!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就一個孩子,驚慌害怕之下的證言真的可信嗎?會不會就是看錯了?


    徐衝第一次見識到了這個姑爺詭辯的能力。難怪夫人從一個小村子裏找了他,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哼!她一個尚不足成年的女子,如何殺得了正值壯年的王氏和一個半大小子?”葉惠中氣道。


    “所以她放火燒啊!”沈念安幾乎不假思索。


    “可燒焦的屍體都在各自的床上,難道著火之後他們不知道跑嗎?”葉惠中思維也相當敏銳。


    “那就有可能是下毒啊!”想通了此中關節,這些問題自然難不倒沈念安。


    “荒唐!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哪裏來的毒?”葉惠中氣道,真是越說越離譜。


    “我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都能被指認成殺人凶手,一個孩子怎麽就不能有毒?還是說明府已經讓仵作驗過了屍體確認無毒?”


    “那如果有毒,你沈念安又豈能置身事外?”葉惠中厲聲道。


    “明府說的沒錯,所以在下才說這樣肆意揣測,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殺人凶手!”


    “……”葉惠中被堵了個夠嗆。他也沒有想到,這個薑家女婿還真是詭辯出花來了。


    “沈念安,你可認識我?”在旁的眾人突然有一人出言道。


    裏正張山看著沈念安欺負沈春枝有些看不下去了。明明你自己做了惡事,反過頭來扣在自己妹妹頭上。


    就算那王氏苛待了你,可死去的沈平呢?你怎麽對得起他?


    “不認識!”沈念安納悶道,這人誰啊?


    “……”張山氣的吐血。自己好歹是裏正,管著村裏一百多人,你就不能認識一下?


    “哼,春枝不光是因為這些事情,他還看到了你的眼睛。”張山怒道。


    “敢問大人,我大黎律例可有以看到眼睛來定罪的?”沈念安問道。應該不會有這麽扯淡的法律吧?


    “還有,她說看到了,但你們誰能確定她看到的就是我?而不是她驚慌失措之下自己的臆想,或者就是看差了?難道就憑她一張嘴嗎?”


    “沈念安,你可對得起爹爹?”蹲在地上的沈春枝哭泣道。這也是她最無力的抗爭。


    我跟你爹沒關係,你們把我牽扯進來還有理了?


    “沈春枝,你指證同父異母的大哥殺害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你可對得起你爹爹?”


    “好了!”葉惠中“啪”的一拍驚堂木。


    自從沈春枝承認隻看到了眼睛,這個證據就沒法用了。如果不說的那麽具體的話,倒是還可以唬一下。


    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鐵案,沒想到成了眼下不上不下的局麵。


    “上河村縱火殺人案枉死兩條性命,手段惡劣,天理不容。雖然缺乏直接證據,但沈念安仍然是最大的嫌犯。薑府下人的證言也不足以全盤采信。”


    “為了律法威嚴,也為了還逝者公道,因此本官決定將你暫且收押,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做定奪!退堂!”葉惠中一拍驚堂木高聲道。


    “明府!”沈念安感覺嗶了狗了。還以為能沒事呢,結果說了半天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明府,在下身體羸弱,無法承受你們的招待啊!”我tm身體都這樣了,你讓我坐牢?


    “明府!”徐衝也喊道。


    “本官判案依照的是我大黎律法,莫非你等要阻攔本官辦案不成?”葉惠中厲聲道。


    “明府明明可以找其他郎中來診斷我的身體狀況,來確定我是否具有犯罪的能力。但明府卻一意孤行將我羈押,這又是依的哪裏的律法?”沈念安惱怒道。


    “沈念安,隻要你心中無鬼,本官自會還你清白。否則光聽你巧言狡辯,若讓你借機脫身。你要我如何向逝者交代?向陛下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沈念安那個氣,談律法談不下去,你就給我搞上鬼神了?


    “明府,在下大病初愈,明府卻將我強行羈押,如果我因此折損在監牢,明府如此草菅人命又如何向薑家交代?向陛下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哼!好一張利嘴。本官為你準備最好的房間,並允許薑家隨時探視。你還有何話可說?”


    沈念安剛想繼續說話,結果葉惠中直接踱著八字步走了……走了……


    “幾位暫且忍耐幾天,我等這就派人去上河村查證。一旦確定確實與你家姑爺無關,便即刻放歸家中,還請各位多體諒。畢竟案情重大,我們也不好徇私。”縣尉許令忙上來安撫道。


    自己基本一輩子在這地界混呢,他跟縣令可不一樣。


    所以許令主打的就是一個八麵玲瓏。在這清溪,薑家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這下連徐衝也熄了火,給了沈念安一個抱歉的眼神。


    “姑爺暫且在裏麵忍耐幾天,我們爭取盡快把姑爺救出來。”


    沈念安本來也沒指望過徐衝。現在到了這步,不光他沒有選擇,也正好看看事態變化,看看這些人到底誰是牛鬼蛇神。


    經過公堂這一頓辯駁,沈念安雖然還沒有洗清冤屈,但周圍的官吏們明顯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這要換成別人恐怕就當堂給判死了,這位薑家姑爺卻是硬生生的把看似證據確鑿的鐵案給推翻了。


    “沈姑爺,跟我們走吧。”幾個衙役為難的說道。


    神tm沈姑爺!以後不會全城的人都叫自己沈姑爺吧?


    “我腿使不上力氣,還得麻煩幾位扶著我點。”


    這幾位衙役就是陪沈念安從薑家來縣衙的。幾人看著他這個樣子,也確實不像是個能做下那麽大凶殺案的人。可他們自己隻是個衙役,他們怎麽認為並不重要。


    沈念安由幾個衙役攙著就出了大堂,來到了院子當中。


    院子裏的桂花樹在陽光的照耀下投射出斑駁的光影,掉落的桂子在地上零零散散,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穿越成贅婿,迷霧重重,但他能看得到的就隻有另一個沈念安。


    明明知道他弑母殺弟,可自己還不得不昧著良心辯護。原本以為自己能脫離困境,卻沒想到一頭紮進了監牢。


    不過好在今天並沒有屈打成招,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他就再是能說也是枉然。


    可就算如此,自己真就能安然無恙麽?沈念安看向了縣衙外麵的街道,眼睛裏卻越發迷離。


    沈念安,你會在哪裏呢?你別讓我活著,也別讓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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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看公堂問案的結束,衙役和百姓都逐漸的散了,縣衙的院子裏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沈春枝抱著雙膝蹲在地上抽泣個不停,悲傷和憤怒難以自已。


    她本以為今天必然能夠砍了沈念安的頭,給母親和死去的弟弟一個交代。


    可到頭來卻是沒有實證,沈念安仍然逍遙法外。什麽是實證,自己親眼看到的都不算實證,還有什麽是實證?


    律法問題不是十二歲的沈春枝能想的明白的。


    她隻是想要報仇,可青天白日的這仇就報不了。


    難道就因為他是薑家女婿?還是這個縣令就是個狗官,收了薑家的錢?


    “春枝不可胡說,縣令大人總不能屈打成招吧?等縣衙去了你家找些證據,如果真是他殺的,必然逃不過!”裏正張山站在旁邊盡力安慰,並沒有告訴她慘淡的真相。


    作為一個裏正,張山自然知道今天的審案不同尋常。如果換了他人,上堂之後就是一頓板子,有幾個人能頂得住?


    可今天縣令都被氣個半死,卻愣是連一板子都沒有,這薑家不簡單啊!就算是沈念安幹的,真的能繩之以法嗎?


    “嗚嗚~”沈春枝哭的更大聲了。


    自己一個大活人都不信,還能有什麽證據啊?


    在迷離的淚光中,沈春枝又想起了過往。


    在春枝零碎的記憶裏,母親早些年對大哥極好。大哥待她也極好,到哪裏都帶著她。


    但隨著弟弟沈春風的出生和父親的亡故,母親對大哥的態度發生了變化,說大哥是喪門星,克死了父親。


    沈春枝也是那個時候這才知道,大哥與她不是一母同胞,而是母親嘴裏的“野種”。


    這幾年家裏日子不好過,母親對大哥越發的不滿意,甚至連吃飯都不叫大哥。大哥餓極了就在廚房裏找些剩下的殘羹冷飯充饑。


    她開始的時候會藏一點食物給大哥悄悄送過去,可被母親發現了幾次都被揍了個半死。


    從那時候起,大哥就再也不要她送過去的食物了。每次要麽裝作看不見她,要麽就把她大罵一頓,那眼睛裏似乎藏了一把冰冷的刀。


    慢慢的,她也有點怕大哥了。


    大哥總是趁母親不在的時候站在院子裏看著遠處的天空發呆。她後來才注意到,大哥好像是一直在看那樹上的風箏。


    而那個紅風箏在沈春枝的記憶裏好像一直就在那兒,多年未變。


    弟弟趙春風有一次故意用彈弓把風箏打了下來,結果暴怒的大哥把沈春風教訓了一頓。甚至連母親都有些怕了他。


    除了那個風箏,大哥好像什麽事情都能忍。可是那個風箏上到底有什麽呢?


    半個多月前,家裏的日子突然好過了起來。母親的笑容也多了,但大哥的處境卻沒有絲毫變化。


    自己去問母親,結果又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說大哥都要當上門女婿去了,還浪費家裏的糧食幹什麽,以後他有的是好日子過。


    她這才知道,母親不知道從哪兒給大哥定了一門親,硬是要讓大哥入贅。


    就在那家人來接親的前一天,自己偷偷的告訴了大哥,想讓他出去躲一躲。


    但春枝沒有想到大哥的性子能那麽烈,竟然直接跳了河。


    幸虧發現的時候大哥還有一口氣,否則她都害怕是自己害死了大哥。


    春枝總覺得那天的大哥除了頭發變短了以外,還是有點不一樣,可還沒等她想明白,母親就直接讓那薑家人把昏迷的大哥拉走了。


    春枝害怕大哥,但也擔心大哥。她原本還想著過幾天偷偷跑出來看看大哥。


    可就在昨天夜裏,她在屋子裏看見了大哥,但大哥卻殺死了母親和弟弟,一把火燒了全家。


    娘,當初你要是對他好一些該多好!你和弟弟還在,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母親偏心,大哥沉悶,弟弟頑劣,可那也是一個家啊!


    沈春枝的眼眸裏閃過的畫麵不過幾日,可就算是那樣的日子,也一去不複返了!


    他們曾經是兄妹,現在卻是仇寇。一個好好的沈家就這麽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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