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風波過後,最大的獲益者是盛紘。


    古代文人講究個風骨氣節,盛紘身為一個正途科舉出身的文官,卻有三個女兒嫁進有爵之家,就算忠勤伯府冷落已久,就算梁晗隻是幺子,可那新貴顧廷燁卻不是假的,這在以清貴標榜的文官集團眼中看來,未免要落一個‘攀附權貴’的名聲。


    不過盛老爹運氣頗好,還沒到橋頭,船自己就直了。


    “你要將三女嫁與那文舉子?”盛紘的老上司,現任內閣次輔的盧老大人頗有些詫異,他與盛紘在工部時相處甚歡,知道盛家行三的才是嫡女。


    盛紘重重點頭,隨即拱手道:“卑職幼年喪父,族中長輩也不在京中,便請老大人為我那兩個丫頭做了儐媒罷。”


    盧老大人自是願意,不過依舊忍不住問道:“我原以為……”文人的特點,說話留一半。


    盛紘麵帶歉意,神情沉痛:“慚愧慚愧,卑職食言在先,負疚文氏良多,早有重締婚約之意,不過是不負聖人之言罷了。”


    盧老大人大為感動,一口答應了為盛家女媒;此事傳出去後,京中眾人盡皆瞠目,呆過半響後,便眾口一詞的誇讚起盛紘的風骨來。


    早在墨蘭和文家定親之前,王氏以為事情篤定了,曾在人前露過口風,不少人都曉得盛家有意將墨蘭許與一舉子,沒想後來出了一場風波,墨蘭嫁入梁府,眾人暗歎墨蘭好福氣的同時,也暗自替那倒黴被截糊的舉子可惜;更沒沒想到的是,盛紘硬將嫡女許給了這個倒黴舉子,盛家也不怕惹翻了顧二郎?!


    誰知等了許久,遲遲不見顧家有所發作,反倒緊鑼密鼓的籌辦婚事,直叫一幹等著看戲的人好生失落,最抑鬱的是彭家——都是拿庶女抵嫡女,為啥盛家沒事,我家就不行?!顧廷燁,你看人端菜碟!


    從清流名士到六部官吏,都十分高興,狠狠表揚了一番盛紘同誌的‘風骨’,盛老爹名利雙收,麵子裏子都有了。


    一般來說,夫妻是冤家,際遇往往相反,正值盛紘被上司誇獎下屬景仰之時,王氏則事事不順,十一月初,文家老太太終於備足聘儀來盛家下定;當初文家說給墨蘭之時,王氏瞧著文家老太太什麽都還好,但輪到如蘭時,她便瞧著處處揪心。


    一忽兒覺著彩禮太薄,一忽兒覺著文家老太太為人刻薄摳門,她的這點兒心思,家中女眷有誰瞧不出來,海氏很聰明的表示害喜還未結束,縮在屋裏不出來,盛老太太那裏王氏不敢說話,便鎮日悶悶不樂,脾氣也十倍的暴躁起來。


    老太太為著明蘭的事原就生著王氏的氣,見王氏這般模樣,忍不住心裏暗暗解氣,不過如蘭到底也是她孫女,過不了幾日,她著實瞧不下去了,隻能開口。


    “這麽大的事你怎也不與家裏商量一下?說辦就辦了?!”老太太坐在炕上,聲色俱厲。


    王氏站在下首,臉上似有不服之意,辯解道:“文姑爺家世平平,如兒這般委屈,媳婦心有不忍,便多貼補了些。”


    老太太看著王氏的麵孔,氣不打一處來,拍著炕首喝道:“你個糊塗的!你當我是心疼那點子錢才來囉嗦的麽?你進門這許多年,你的嫁妝我和老爺何嚐惦記過半分?!你這般小人之心做給誰看?!”


    王氏見老太太是真氣了,連忙跪下,連聲道:“老太太莫氣,都是媳婦的不是,媳婦當先與您來說一聲的,實在是如忒委屈了……”說著,王氏忍不住濕潤了眼眶,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太太您是沒見過那文親家,真真是個粗鄙村婦,媳婦是替如兒心疼,才……”


    老太太看王氏一副慈母心腸,不由得微微軟了口氣:“文姑爺的爹也是個讀書人,著實是運氣不好,剛考上進士,還未來得及授官便一場傷寒送了性命,親家太太若不厲害些,如何能撐起家門!我知道你是怕如兒過去受委屈,所以才在城裏給置了座宅子,可是你這樣,恰恰適得其反了!”


    王氏收住眼淚,抬頭懵然,一臉不解。


    老太太對著王氏的蠢鈍,實在心裏無力,低頭撫了撫自己袖子上石青灰鼠毛鑲邊,來回順了一遍氣,才能平心靜氣道:“親家太太我雖未見過,但想她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兒子大,再瞧瞧往日文姑爺身上的吃穿用度,我想也知道,她於銀錢上必然算計,你也是瞧出了這一點,方才憂心如蘭是吧?”


    王氏用力點頭,連忙插嘴道:“母親說的是,我聽聞親家太太素來偏心小兒子,大把銀子都給了小的,來過定禮那日,媳婦曾試探過口風,她竟然推脫銀錢不足,要叫如兒和姑爺成婚後,自己賃屋過日子呢!所以,媳婦才……”


    王氏在盛老太太的瞪眼中訕訕的閉上了嘴,老太太轉頭歎了口氣,才會首道:“你給姑爺置辦宅子雖有些拿大,但也不算太錯,官宦世家資助貧寒上進的姑爺讀書也是常有的,可你錯就錯在不該一口氣給置了座兩進三開的大宅子,她們小兩口用的上麽?!……長子在城裏有大宅子,做親娘的如何不過來享福?你等著吧,回頭你那親家太太就會拖家帶口從京郊鄉下搬過來,到時候如兒才是自找苦吃!”


    王氏心裏一想,正是這個道理,漸漸嘴唇抖動,臉色蒼白。


    盛老太太恨鐵不成鋼,連連搖頭道:“你一輩子都是這個脾氣,最愛攬權獨斷,這本也沒什麽,當家主母誰不愛自己說了算,可你也得叫人放的下心呀!偏一到要緊處你就犯糊塗!你若肯事先與我商量一番,怎麽至此,如蘭再不成器也是我瞧著大的,難不成我會害她!……你若真想貼補如蘭,便折成了銀子田地便是了,然後給他們置一處小門小戶的屋子,親家太太見地方小也不好意思過來擠,如兒那才舒服呢!”


    王氏神色慌了起來,張口結舌了半天,才道:“那如今怎辦?……媳婦已叫人收拾新宅子了,連丫頭婆子都買了,文家也知道了!”


    盛老太太心中有氣,賭氣道:“你自己的閨女,你自己拿主意罷。”


    王氏這才知道厲害,跪著求了老太太半天,連聲賠罪道自己的不是,扯著老太太的袖子直哭,老太太雖氣有不平,也不能全然不管,最後隻道:“你也不必太擔心了,親家太太再厲害,也不至於住著媳婦的嫁妝還往死裏欺負;況且如蘭那脾氣估計也吃不了什麽虧。你自己什麽也別說,你那張嘴一開口反要把事弄糟,叫柏哥兒去與姑爺說說,叫他放聰明些,老娘和老婆若有了齟齬,他可得明辨是非,用不著偏袒哪邊,該怎樣就怎樣……哼哼,說起來,我們盛家可是有過和離的女兒!”


    王氏淌著眼淚,呆在地上。


    作為一名偷聽慣犯,縮在裏屋打盹的明蘭早就醒過來了,她聽的連連搖頭。


    王女士就好像一個茶幾的蹩腳導演,當她拍喜劇時,觀眾往往會痛哭流涕,當她拍悲劇時,觀眾卻哄堂大笑;雖然片子也算賣座,但總叫人哭笑不得,不過好在投資方和製片還算靠譜,把握著大方向,整體總不至於賠本。


    王氏又哭訴了幾句,最後失魂落魄的離去了,明蘭才敢出來,她忍不住問道:“祖母,文家老太太真那麽麻煩麽?”


    老太太被王氏氣的夠嗆,端著碗茶慢慢喝著,聞言,輕輕一曬:“天下哪有不麻煩的婆婆,不過這事得瞧夫婿。你大姐夫就沒柏哥兒明白,叫你大姐姐吃了不少苦頭;好在是了華兒了,忍了這許多年,水滴石穿,你大姐夫才漸漸轉過彎來,如今處處肯幫著自己媳婦,反而瞧著他娘不對了。”


    明蘭擊節讚歎:“大姐姐的確了不起,大姐夫也算孝順了,居然叫能大姐姐慢慢扳了過來。”她上輩子沒機會遭遇婆婆,十分敬佩華蘭的本事,如果現代女性人人都有華蘭的本事,估計姚依依的工作量會驟減一半。


    老太太微微歎息,道:“最最難的不過是個‘忍’字。大姑爺縱算再孝順,再兄弟友愛,也瞧不得自己母親偏心到那般地步,恨不得什麽好的貴的都給大房。大姑爺到底是個上進要麵子的,也要外頭應酬打點,他有難處時親娘推諉袖手,他隻能找自己老婆低頭伸手,輪到大房有事時,老娘便催著逼著要他鼎力相助。這世上是個人便有私心,大姑爺也有妻子兒女,年年月月如此,便是親生兒子也會離心的。”


    明蘭及時拍馬:“祖母說的好,便是這個‘忍’字就十分難得了,大姐姐多要強的一個人呀,能這樣動心忍性,都是往日裏祖母教養的好!”


    老太太瞥眼間,看明蘭一副討好的模樣,諂笑出兩顆可愛的梨渦,自從她和盤托出顧廷燁的事情後,便自覺對不住祖母,鎮日一副懇誠認錯努力補償的模樣,老太太暗暗好笑,便故意道:“說起來,你的運氣倒是不錯,你婆婆是繼室,以後能省心許多罷。”


    話一說完,老太太就興味的去瞧明蘭,誰知明蘭絲毫沒有臉紅的意思,淡定的搖頭道:“非也非也,非親身耳聞目睹,不可輕下結論。”


    老太太久久才哦了一聲。


    作為一名法律工作者,明蘭素來主張用證據說話。


    現下,寧遠侯府萎靡不振,不但叫摘了牌匾,禦史言官還不斷的上奏本,參奏寧遠侯府‘結黨妄行,素行不軌’,言之鑿鑿;而那些已被拘禁審問的爵族中也有人供認出寧遠侯府也有牽連,負責徹查謀逆的大理寺提出,就算不立即奪爵鎖拿,也當拘人來問話。


    可現任寧遠侯爺顧廷煜已病入膏肓,時常昏迷不醒,皇帝瞧在顧廷燁的麵子上,便將所以參寧遠侯府的奏本留中不發,風雨飄搖的侯府這才在一幹同牽連的有爵之家中獨善其身。


    如今顧廷燁聲勢正盛,且不說顧廷燁回京後一直住在禦賜的都督府,連與盛家說親都找了薄大將軍老夫婦倆出麵,這樣一來,什麽話都不用說,外頭人就不免猜度了;有心人將寧遠侯府當年的舊事慢慢翻了出來,風言風語傳起來,隱隱晦晦當年顧廷燁多受欺淩。


    其實顧府太夫人秦氏在京城貴婦圈裏一直名聲很好,溫良恭謹,賢惠淑德,時常撫恤孤幼,即便是到了如今,也不曾有人直指她這個後母居心險惡,除去想要給顧廷燁拍馬的有心人,大部分人還暗暗同情秦氏。


    但是,結果反推原因。秦氏自己的兒子都好好的,娶了媳婦有了子嗣,便是顧廷煜病病歪歪的,也好歹撐過了這許多年,隻有顧廷燁一人,離家遠走,漂泊數年不回,這話傳起來就難聽了。可是,事實到底如何呢;明蘭抬頭看看屋頂,這個…大約…很複雜。


    估計老天爺聽到了明蘭的心聲,沒過幾日,顧廷燁便使人來下帖子,說要秦太夫人要過府拜會,聽聞這個消息,明蘭就呆了呆,老太太沉默半響後,才歎道:“這樣也好,不計往昔如何,辦親事的當口總的周全些才是。”頓了頓,又道,“顧…他也算是有心了……”


    明蘭不語,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相看媳婦乃至下聘過禮都得由父母親長來操辦,這個步驟有所變動終歸不好看。就算秦氏曾經想左右顧廷燁的婚事,但被顧廷燁用十分難堪的法子擊破後,就不再有什麽言語了;如今顧廷燁肯服軟,秦氏也正好就坡下驢。


    不過秦太夫人不用驢子,用的是青鍛綴暗紅頂的四駕馬車,所以來的很快。


    第二日,明蘭挺著吃飽的肚皮攤在炕上,懶洋洋的捧著一幅大紅錦緞的鴛鴦枕套,剛繡出兩片水草,翠屏就急急來傳,說是寧遠侯太夫人到了,正在壽安堂說話。


    “老太太說了,叫姑娘穿戴的精神些!”翠屏看見小桃呆呆捧著一件素色的家常外衣,連忙叮囑丹橘,女孩們立刻鑽進櫃子裏一通倒騰。


    明蘭換上一身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倭緞斜襟褙子,底下是玫瑰粉色鑲深邊褶子裙,頭上規矩的梳了個彎月髻,隻插著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長簪,明豔清雅。


    一行人緊趕慢趕一路走向壽安堂,待到了門口,明蘭略略緩了口氣,扶扶鬢邊,隨著門口丫鬟的通報,明蘭一腳踏了進去,低頭慢行,眼光瞥見之處,隻見老太太高坐上首,並排案幾旁端坐著一位錦衣婦人,王氏隨侍下首而坐,見明蘭進來,便指著她笑道:“這便是我那六丫頭。”然後又指著那錦衣婦人引薦,“這是寧遠侯府的太夫人,明蘭快見禮。”


    明蘭恭敬的斂衽下拜,裙裾不搖,身姿不擺,娟秀端莊。


    秦太夫人乍一看,眼中浮出一抹驚豔,她連忙叫明蘭起身,然後將明蘭拉到身邊細細打量,隻覺得女孩雪膚花貌,難描難繪,便忍不住讚道:“好標致的孩子,怎就生的這般好?”


    明蘭很靦腆的低著頭,卻側眼偷偷打量秦太夫人,兩眼看過,忍不住暗暗吃驚。


    秦太夫人身著一件深色的鐵鏽色纏枝菊花對襟褙子,蜜荷色棉羅裙,頭上簡單的綰了個圓髻,用一根通體剔透的白玉福壽扁方定住,皮膚白膩潤澤,唇角帶著端莊的微笑,觀之可親,溫柔和氣,竟是個極美貌的中年婦人,隻有眼角細細的紋路稍微泄露了些她的歲數。


    論年紀,她比王氏還大幾歲,可論賣相,王氏絕對不好意思上前叫她一聲‘姐姐’。


    秦太夫人拉著明蘭和和氣氣的問起話來,問喜歡吃什麽,讀什麽書,平日裏都做些什麽,明蘭按著禮數一一答了,秦太夫人似乎很滿意,褪下腕子上的一對翡翠鐲子就套在明蘭手上,轉而笑道:“真是個好模樣的孩子,莫不是畫裏出來的!”


    明蘭麵色微紅,低頭而立,一副羞怯的模樣,老太太淡淡瞥了她一眼,轉頭謙和而答:“真真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的很。”


    秦太夫人輕輕一嗔,笑道:“老太太也忒謙了,這孩子通身的氣派豈是作假的,靈秀剔透,穎悟了然,府裏的姑娘著實養的好。”


    王氏心中頗有些得意,忍不住道:“不是我自誇,我家養女孩兒比養哥兒還用心,讀書,女紅,還有理家管事都是細細教了的。”


    秦太夫人目光閃了閃,笑著附和了幾句;王氏聽的十分滿意。


    秦氏的聲音很柔和,絮絮低聲如細語,不知不覺間就說服了你,言笑間卻不失高貴端莊,若說永昌侯梁夫人的高貴帶著一種疏離的淡然,她就是不動神色的溫婉。


    她很懂得說話,對著老太太時語氣雅致,字裏行間陽春白雪,一派侯府小姐口徑,對著王氏時,她又喜笑隨心,說話自在隨和,說過一陣子話,老太太倒還好,不過多添了幾分親昵的客氣,王氏卻漸漸放下初時的戒備提防,越說越投機。


    女眷們說笑了一陣,秦太夫人忽現一陣遲疑,看了眼明蘭,欲言又止,素來遲鈍的王女士忽然機靈起來,忙道:“太夫人有話直說,不必顧忌。”


    秦太夫人欣然而笑,不再遲疑:“既如此,我便不扭捏了;我這回上門叨擾,便是來送我家二郎的庚帖。”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張大紅灑金的紙折,雙手遞給老太太,然後又道,“若二位不嫌棄顧府草辟微薄,我便厚著臉皮討一討明姑娘的庚帖。”


    明蘭用力把頭低下,心中大是煩惱,她現在應該臉色緋紅,一副羞澀萬分的樣子,可是…她的臉一點也紅不起來!總不能狠扇自己幾耳光罷。


    老太太接過庚帖,翻開略略一瞧,臉上浮出滿意之色,看了一眼王氏,王氏明白,立刻轉頭笑道:“說什麽嫌棄不嫌棄的,寧遠侯府開國功勳,戍邊立威,世上誰人不景仰,隻怕咱們明兒配不上了!”


    其實王氏這麽說隻是客氣,不過是‘哪裏哪裏’的擴張版說辭而已,誰知秦太夫人忽然眼眶一熱,神色略有淒楚。


    王氏一瞧,連忙追問,秦太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強笑道:“不妨事,不過……我今日來,還要說一件事,望老太太和王家妹妹莫要怪我魯莽了。”


    “夫人請說。”老太太眸子一亮,靜靜道。


    秦太夫人放下帕子,依舊微笑的溫柔,隻略帶了些憂傷:“二郎自小便是個有脾氣的,自打和老侯爺置了氣,離家這些年,便漸漸與家裏隔膜了。他大哥和我心裏都極不好過的,顧家好歹是他的家,這回要辦親事了,我想著……怎麽也得在寧遠侯府辦婚事罷。”


    王氏微微遲疑,繼子和後媽之間的恩怨情仇,她這個沒轉正的嶽母不好提前發言,老太太略一沉思,便道:“別說如今婚事還未成,便是明丫頭過了門,顧家家事也不是咱家好隨意置喙的。”


    秦太夫人輕輕歎了口氣,直直看著老太太,眼神坦率真誠,低聲道:“燁兒他大哥如今病的不輕,鎮日躺在榻上惦記著二郎,說這一大攤子事總得找親兄弟幫襯著,下頭幾個小的都不成器,若是燁哥兒能回府,將來……”然後是一陣輕輕歎氣。


    王氏眼睛一亮,顧廷煜如今無嗣病危並不是秘密,嫁入侯府和作侯夫人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侯府子弟的嶽母和侯爺本人的嶽母身價差別更大了海了,更何況如今寧遠侯的確需要顧廷燁來撐門麵,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的道:“自然是回家的好……”後麵的話被老太太的目光打斷了,王氏慢慢縮回話頭。


    老太太收回看王氏的目光,轉而笑道:“顧都督是個明白人,必能明白侯爺的難處和夫人的苦心。”


    秦太夫人似乎一點也沒有不悅,轉頭看了眼一旁站立的明蘭,回過來對著老太太,再次直直的看著老太太,一字一句緩緩道:“自古後母難為,我家二郎大家是知道的,年少時淘氣胡鬧,後又出走江湖,性子不免有些左;他曾放言道‘非嫡女不娶’,如今……我瞧著明蘭是極好的,若有我在,別的不敢說,但我絕不叫人欺負了她去!”


    說道最後,聲音幾乎哽咽,王氏頗為動容,覺著這話說的也有理,輕歎著點了點頭。


    老太太卻蹙起眉頭,似有不解,轉眼去看明蘭,隻見明蘭微微抬頭,臉上還沒什麽,一雙大眼睛卻閃閃發亮;明蘭立刻低下頭去,不敢讓人瞧出自己細微的神色變化,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顧廷燁向盛府表露結親之意,此事已上達天聽,人人都以為嫁過去的會是盛府嫡女,誰知峰回路轉,如蘭另配,然後顧廷燁悶聲不響的接受了盛府庶女。為什麽文官集團會這麽高興?因為他們認為,這是新貴權爵對他們的妥協和敬重,這才有了外麵一片的誇讚聲。


    明蘭心頭敞亮,一般人恐怕都會以為是顧廷燁讓了步,可事實上,隻有她和老太太知道,情況剛好相反,她才是被算計的那個。


    按照一般思維模式,以顧廷燁和秦氏一貫的名聲,秦太夫人剛才的話其實是很有說服力的,可是……明蘭臉上露出為不可查的一抹微笑,她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在哪裏了——她認識一個旁人不知道的顧廷燁,沒有幾個人,尤其是顧府中人,他們不會知道。


    明蘭慢慢抬起頭,目光正對上老太太,老太太似也漸漸明白了,嘴角浮起一抹隱晦的欣喜,轉頭與秦太夫人答道:“夫人怕是弄錯了,我家六姐兒本就是嫡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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