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太夫人預料不到顧廷燁會殺回來,所以之前的幾十年,她一直都是以替自己兒子做鋪墊,而用心經營侯府的,從人事分管到支出條例,基本清楚和離,並無多少糜爛腐敗之事,便是眼前這幾個婆子也是個能幹活絡的,就是眼睛刁的很,太愛看人下菜碟了。


    “如今七姑娘也出閣了,大哥還沒出三年,想來家裏也不會大肆宴飲的。撐死了不過是逢年過節,請親戚朋友們來吃頓便飯。”明蘭放下盅盞,交握纖細手指,緩緩道,“太夫人也說了,之前花錢花海了去了,如今家裏不寬裕,你們也是知道的,我盼望各位用心做事才好。”


    其實隻要按照她的預算來過日子,是絕對不會入不敷出的,還能存下些積蓄來,將來好給蓉姐兒嫻姐兒置辦嫁妝,哦,還有肚裏的這個小混蛋。


    下頭一個穿戴體麵的婆子笑著上來,滿臉討好道:“瞧夫人說的,如今咱們侯爺正得皇上重用,再緊巴還能緊巴到咱們府裏?便是咱們下人出去,在外頭也是風光的呢。”


    明蘭靜靜的看著她,她訕訕的停住了笑。


    “……去年我整治聖上發下來的田莊,莊上有個管事,雖入了顧家的奴籍,卻依舊欺壓良善佃戶,直逼出了人命。侯爺便把那管事四肢打斷,送往有司衙門發落,最後斷了個斬立決。侯爺又把那管事一家老小七口人,一氣發賣到了乞力巴赤。”


    眾婆子臉色發白,屋內靜如落針可聞。


    “還有,去年八月,澄園有幾個不省心的,合謀不軌,侯爺察覺後,便直接把那幾家都發去了西北做苦役。”


    彭壽家的心頭一震,這事她捕風捉影知道些。那時顧廷煜剛過世,藉著辦喪事,賴媽媽在兩府之間走動勤快,後來也不知怎麽了,賴家的兒子叫人告了徇私貪腐,落了個發配充軍,賴媽媽一家足足八口人,無聲無息就不見了,連帶著澄園也沒了好些人,也不知賣去哪裏了。


    自這之後,澄園愈發嚴得跟個鐵柵欄般。


    “你們是顧府的老人兒了,看著侯爺大的,可比我嫁進來的日子長多了。”明蘭並未有半分恐嚇之意,隻一概平淡直敘,“侯爺是個什麽性子,你們想來比我清楚。”


    顧廷燁是個什麽性子?眾婆子低著頭,麵麵相覷。


    十歲敢騎著烈馬在市井裏橫衝直撞,一路上傷了十幾個百姓,老侯爺賠錢賠禮無數;十二歲敢揪著堂兄顧廷煬的領子往糞池裏按,險些沒把人淹死(不過拖上來時也熏暈了);十三歲,眾人從屋頂上把吊了半夜的顧廷炳救了下來,人已凍嚇的半死;十四歲就敢把令國公的世孫拴在馬後,拖著在校場跑了三圈,令國公差點沒把官司打到禦前去;到了十六歲,更是見天兒的跟老子叫板,敢回嘴,敢動手,一腳下去,把多少個不長眼的奴才踹得吐血。


    如此彪悍盛名,眾婆子不禁縮了縮脖子。


    明蘭就要這個效果,她涼涼道:“這裏預先說一句,有些事兒,就算你們欺我年輕臉皮薄,不好發落老人兒,可也得想想侯爺。反正哪日我若沒法子了,就隻能去請示侯爺咯。”


    這個威脅很奏效,眾婆子老實的退了下去。


    捧著肚子,明蘭仰天看屋頂,不敢過多的做針線看書,怕壞了眼睛,現在晚上雖有些娛樂活動,卻依舊無聊,這種時候,最適宜的活動莫過於搓麻將。既不過分勞累身體,又能鍛煉腦力,可惜為了保持美好形象,明蘭死死忍著。


    最可恨的是小沈氏,托言說要求子,想走十廟祈福,居然鼓動了婆母,此時春光正好,天氣也一日暖過一日,鄭老太太在家養病久矣,想著也不知自己還有幾日活頭,頓時心癢。鄭將軍夫婦均是至孝,見一向安靜無求的母親流露出門踏青的願望,便是無論如何也想替母親達成願望的。如此,小沈氏便打著陪婆婆的旗號,開開心心出門遊玩去了。


    你說她自己出門也就罷了,明知明蘭此刻閑的發黴,還故意時時送信過來饞她,一會兒是‘山澗水頭好極了,回頭給你帶一筐酸果子來,又脆又香’;一會兒又是‘這裏風光極好,站在山頂,幾欲淩峰而去’——這個不愛讀書的,還寫錯別字!應該是‘風’好不好!


    明蘭愈發氣悶,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和這半文盲絕交!


    要說還是娘家人疼她,約又過了七八日,王氏帶著新兒媳柳氏連同華蘭一道來了,明蘭擺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來迎接,不料卻見王氏一臉漆黑。


    明蘭請她上座後,便去打量一旁侍立的少年婦人,隻見她上著大紅百蝶穿花銀鼠薄緞襖,下著淺芍藥紅鑲兩指寬黑絨邊的萬福字百褶裙,漆黑的頭發一絲不亂的梳成了個圓髻,頭上規矩的戴著赤金五鳳朝陽大釵,耳畔是一對大珠墜子。


    怎麽說呢?很正規的打扮,從頭到腳找不出毛病來,很正規的一個人,從站立的姿勢,到視線下垂的角度,都完美的好像教科書裏出來。不過長相嘛……明蘭以前見過她,如今仔細打量,便知小桃的觀察沒錯,雖有幾分端正文氣,但的確長得挺…嗯,挺國泰民安的。


    “這位便是新嫂嫂吧,合該我上門去看嫂嫂才是,卻叫嫂嫂勞累了。”明蘭給王氏行過禮,便趕緊請柳氏坐,那邊華蘭早已不客氣的自己坐下了。


    “六妹妹快別這麽說了。”柳氏的聲音倒好聽,寧靜溫雅的,“都是自家人,說什麽勞累的,你如今身子重,正該如此。”


    丹橘見不得明蘭捧著肚子還太活潑,已趕著把她攙著坐下了,明蘭已看出王氏不對勁了,這時候不能說她‘氣色好’,也不能光說場麵話。她想了想,趕緊道:“瞧太太似是瘦了,想是這陣子累著了。太太可要好好保養才是,大哥哥大嫂嫂都在外頭,指不定多心疼呢。”順帶配上微蹙的眉頭,恰當的顯出關懷和擔心。


    華蘭暗叫明蘭好口才,柳氏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王氏果然神色一霽,順下氣來:“還是你這孩子懂事,這些日子……唉,真別說了,處處不順心。”說完還冷瞪了柳氏一眼。


    柳氏宛若泥塑石頭般,一動不動。明蘭忙接上,湊趣著和王氏說話,華蘭似有些無可奈何,隻過來搭了幾句,柳氏始終不大開口。本來氣氛還好,誰知王氏三句不離怨氣,又明貶暗諷的扯到柳氏身上去了,“人家兒媳溫順的跟隻貓兒般,卻有那沒運氣的人家,逮回隻野貓,不懂規矩又死樣活氣……”


    華蘭見王氏又來了,忙道:“娘,您別這樣了。我那侄女兒還不夠你忙的呀。瞧她一日日大了,您也別光顧那些有的沒的,弟弟把閨女托付給你,您好歹也教她識幾個字,念兩句詩,瞧老太太跟前的全哥兒多懂事乖巧。如今握筆描紅都有模有樣,您也學著些呀!”


    華蘭不說還好,王氏愈發氣憤,用力拍了下桌子:“好好好!合著你們都是對的,隻我一個是在無理取鬧!得了,我今日也來過了,明蘭,你好好將養著,別學你那沒福氣的五姐生了個姐兒,如今成日受人糟踐呢!你婆婆那兒我也不去了,你去說聲罷,我們走了。”


    明蘭忙起身挽留,奈何王氏非要走,華蘭忍不住道:“要不,娘和弟妹先回去,我再留會兒。”王氏瞪眼道:“留什麽留,你妹妹還要養著呢。”


    華蘭歎氣道:“娘,我是回袁府,又和您不順路。況且我和六妹妹多日不見了,還不許我們姐妹倆多說兩句呀。回頭我再去太夫人那兒行個禮,免得叫人說咱們的不是。”


    到底是自己女兒,王氏口氣雖很衝,卻也允許了,當下便一陣風似的走了,柳氏默聲不語的跟在後頭。明蘭看的目瞪口呆,這麽火爆,該不會是更年期到了吧。


    直到人都走了,明蘭才趕緊把華蘭拉進裏屋,舒泰的坐好,上香茗茶點。


    華蘭瞅著明蘭的肚子,笑道:“瞧你這般紅光滿麵,我就放心了,老太太總憂心你瘦的皮包骨呢。”明蘭憂愁的撫著自己的肚子:“可別胖的太厲害才好,回頭收不回去了。”華蘭笑罵:“你個臭美的,這會兒還想著好看呢。”


    姐妹來互問長短了幾句,明蘭便按捺不住好奇,緊著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太太怎麽氣成這樣。”


    華蘭喝了口茶,歎息道:“別提了,這陣子娘處處碰壁。先是五妹生了個閨女,她成日擔心五妹在夫家受委屈,三不差五的跑去文家氣指頤使一番。要說頭兩回是好的,那文家老太居然說丫頭片子哪那麽金貴,要兩個奶娘伺候著,又不使她銀子,要她來廢話!”


    明蘭連連點頭,十分捧場,華蘭又道,“唉……可說到底,五妹妹是要在文家過日子的,說兩句就好,娘也太…”她艱難的挑了個詞匯,“去太多次了,每回都要敲打文老太一番…”明蘭微微皺眉:“這不好吧。日子長了,五姐夫就是脾氣再好,也難免不高興呀。”


    “誰說不是?!”華蘭狠狠咬了口噴香溫熱的小米軟糕,“老太太覺著不對了,趕緊將娘叫了去訓了兩句,娘就委屈的什麽似的。唉,接著是三弟成親,爹老覺著娘沒有用心辦,幾次當著管事的麵叫娘下不來台。”明蘭忙道:“爹也是太多心了,太太怎會如此呢!”當著人家的親生女兒,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說呀。


    誰知華蘭竟十分公正:“也不是爹空穴來風。娘心緒不佳,難免將氣出在旁的事上了。”


    明蘭默默的,沒有接話,華蘭接著道:“再接著新弟妹進門了。要說這弟妹呢,也是不錯,從新婚第二日起,就老實的給娘站規矩。娘的脾氣不好,有時說話有些難聽,弟妹也忍了下來,沒半句回嘴的。連著兩日,叫她端著水盆站在門口服侍,她也一聲不吭的照做了,院子裏風冷,叫她站就站,叫她跪就跪,唉……娘也真是,這裏裏外外瞧著,都隻會說弟妹賢良孝順,反是娘做婆婆的,太刻薄寡恩,無有慈愛之心。”


    接下來的,明蘭想也不用想,定是有人出手了,“爹,還是老太太?”


    “是爹。”華蘭抿了抿嘴唇,“爹和柳大人素來交好的,當初打過包票絕不會虧待小兒媳的。如今娘卻這般折騰人家閨女……這不是打爹的嘴麽!爹忍了好幾日,娘最近活脫跟我婆婆一個樣兒,火氣厲害的緊,兩人大吵了一架,連旁的事也抖出來了,娘還克扣了弟妹院裏人的吃穿用度,唉……我趕著去勸都不頂用。”


    明蘭半響無語,小小歎了口氣,“那後來呢?”


    “爹和老太太商量了,以後弟妹院裏的事就由她自己說了算,吃穿用度直接朝總賬上支領,不必過娘那兒。本想連站規矩都免了的,還是弟妹自己堅持,每日上午去娘那兒服侍。”


    華蘭語氣發澀,也不知是同情生母還是怒其不爭,“因這幾日娘氣著,原不肯帶弟妹來看你的,我便自告奮勇領了這差事,誰知老太太卻生了氣,說哪有叫出嫁的姑奶奶領著新媳婦出門的,又不是盛家沒人了,叫娘非來不可。這不,她又跟老太太置氣了!”


    明蘭這次連歎氣都省下了,王女士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不論敵友兩方,段數都比她高,敵方級別高,導致常能輕易取勝,友方水平太強,導致往往看不起她,不願跟她溝通交流。


    “我這兒有幾丸清心丸……”


    不料華蘭擺手道:“沒用,你當爹沒叫娘吃湯藥麽。娘三吃五不遲的,一時也不見效。”作為親生母女,她也受不了王氏如今的脾氣,實在暴躁的嚇人。


    “那怎麽辦?”明蘭擔憂的是老太太,可別被氣著了才好。


    華蘭無可奈何的歎著:“有什麽法子,我問過大夫了,隻盼著這陣子快些過去,再好好吃藥,說些高興的事與娘,想來能好的罷。”


    “能有什麽高興的事兒呀。”明蘭憂心道。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林姨娘在莊子裏三番五次的折騰,吃了幾次苦頭後終於累了,如今吃齋念佛,人都老得不成樣兒了;還有,就是四妹妹至今未有身孕吧。”


    明蘭的八卦之心頓時熊熊點燃了,她如今的社交圈子另有一份,已久未聽到墨蘭的消息了,不用說自己媽的暴躁脾氣,華蘭也打點精神開講了。


    “……姑母不是與永昌侯夫人交好麽,文纓想著那是我妹子,便聽來常說與我聽。”


    墨蘭至今無孕,也不能全怪她,事出有因。


    萬春舸頗有手段,那年雖產下一女,梁晗卻依舊寵愛,並於幾個月後又有身孕。墨蘭隻能故技重施,並加大力度,端出一臉賢惠,各種滋補食材不要錢似的流過去。待春舸臨盆那日,因滋補的太好了,胎兒過大,她嘶叫痛苦了兩日兩夜,也沒生下來,待胎兒落地時早已憋死了。梁府大奶奶疑心是墨蘭使的壞,便狠狠鬧了一番,可怎麽查都查不出錯來,一幹滋補之物俱是上品,連太醫也說吃食無有問題。


    大奶奶隻好無可奈何的作罷,可這番卻叫梁二奶奶逮住了把柄。梁府庶出大房和嫡出二房鬥爭久矣,墨蘭眼明手快,敏銳的抓住了機會,哭到梁晗麵前要休書,說自己對春舸姨娘一片真心,天日可表,卻叫人無端懷疑,莫名潑了一盆髒水,她也不想活了,為了不連累夫家,一拿了休書她就尋死去。


    梁晗雖對春舸情意頗深,但對結發妻子也十分敬重愛護,見她自進門以來,言行無半分過錯,生的文雅秀美,又善解人意,當下也對大嫂不甚滿意了,連帶著以為是春舸在向娘家表姐抱怨。這事最後鬧到了永昌侯麵前,梁侯爺狠狠訓斥了庶長媳一番,並有處罰,想著墨蘭賢惠,又見盛家日漸有勢,便叫梁侯夫人著力安撫一番。


    至此一戰,梁府嫡出一脈大獲全勝。梁二奶奶便對墨蘭親近起來,梁夫人也神態和藹了許多,作為獎勵,她親自對梁晗表示,應該先生個嫡子,這之前,通房妾室當服避孕湯藥。


    “這不是蠻好的嗎?”明蘭疑惑道,她就知道以墨蘭的心計能耐,一般不會混太差。


    華蘭白了她一眼,繼續講故事。


    打蛇不死。還沒等墨蘭緩過氣來,春舸已調整心態,努力休養身子,打扮停當,以雷霆萬鈞之勢再度殺入爭寵大軍。好處是,她生產時受了大罪,容色已遠不複當年盛況,且很可能,不易再孕了;壞處是,她居然改走柔弱路線,一時惹得梁晗憐惜不已。


    墨蘭口含一片人參,強作歡笑,以經年老鴇也莫及的架勢,頻頻給自己丈夫介紹美嬌娘。梁晗也不是什麽意誌堅定之人,再心係初戀摯愛,也免不了被花花草草迷糊了眼,今日小紅,明日小翠,後日阿黃,好一派風流,春舸姨娘碎了一地芳心,也隻好退而居其次。


    墨蘭手段了得,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雖成功了分淡了春舸的寵愛的,可也弄出一屋子鶯鶯燕燕,讓夫婿罕有功夫留在自己屋裏,遂至今未能懷孕。


    在明蘭看來,墨蘭的戰略方針十分正確,男人什麽最可怕,莫過於動了真感情,隻要沒動真感情,上頭有禮法家規壓著,那些丫頭通房不過是過眼雲煙,玩膩了,寵過了,也就拋諸腦後了,墨蘭這個正房夫人總不至於有危險。可春舸不但是梁晗心愛女子,還是出身不錯的貴妾,真是雙重麻煩,槍口先對準她,總是沒錯。


    “好在梁府子嗣眾多,想來四姐姐一時無有身孕,也不妨事的。”


    華蘭撇了下嘴,悵然道:“也就這幾年吧,總不會七年八年的等下去的。唉,若不是林姨娘當初……算了,到底是自家姐妹,如今瞧她在梁府爭鬥,我瞧著也不是滋味。”


    明蘭聽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緩緩歪過頭,盯著華蘭微微笑。根據她對華蘭的了解,她雖有時愛幸災樂禍,愛盛氣淩人,自我了些,但骨子裏實是個正派端正的人。她當初恨墨蘭跟什麽似的,如今居然會憐憫同情她了,一定有問題!


    華蘭叫她看的發麻,斥道:“小丫頭看什麽呢!”


    明蘭故意拉長了調子,慢吞吞道:“妹妹最近閑來無事,看了兩本麻衣相書。今日觀姐姐麵色,印堂發紅,兩頰帶光,麵有雲瘴,想是有好事了罷。…說吧說吧,也叫妹妹高興下。”


    華蘭聽她一通胡扯,卻忍不住嘴角彎翹起來,滿麵春風,整個人豐腴嬌豔,透出一股子成熟嫵媚來,她嘴角含笑:“叫你個鬼靈精說中了,最近是有好事。先呀,是我們家張姨娘有身孕了。”


    明蘭一臉茫然:“姐夫又納姨娘了?”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你個沒記性的,是我公爹的姨娘!”華蘭幾乎吼了出來。


    明蘭被吼得耳鼓膜發震,隨即恍然大悟,“那伯母,哦,姐姐的婆母,那……”


    華蘭抑製不住開心,死命咬著嘴唇:“我婆婆鬧得厲害,可這事不一樣了,她能欺負兒媳婦,卻不能對有娠的妾室下手!頭一個公爹就不放過她,隨即族裏的老伯娘,老叔祖母,還有一大群嬸子見天兒的來,有的罵,有的訓,有的勸。如今我那婆婆呀,自顧不暇了,整日和大嫂算計著呢……”袁家家產不多,要分薄大房的家產,袁家大爺夫婦果然坐不住了。


    明蘭也很壞心的樂了一會兒,又疑惑了:“就這個,就把姐姐高興成這樣?”


    “不止。”華蘭大為得意,麵犯桃色,“是你姐夫。”她頓了頓,努力緩了興奮,才道,“你姐夫在京郊看上了一處莊子,地方好,水土也旺,便想買下來。”


    明蘭撫掌:“置產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可惜咱們銀子不夠。”


    華蘭說著沒錢的話,神色卻很纏綿,隻聽她低聲道:“年前你姐夫到口外辦事,馴了匹極神駿的馬回來,他喜歡的跟性命一般,誰都不讓摸一下。可這回,他咬牙將那匹馬給賣了,回家又湊了些,買下那處莊子。我當時也納了悶了,怎麽你姐夫轉了性,誰知他將那田地契書交到我手上,說他應承過的,要把我的嫁妝一樣一樣補回來!原來他私底下到處探查合適的田莊,已是好些日子了!”她眼中發光,手指微微顫抖,興奮喜悅之情幾欲湧出來。


    明蘭輕輕啊了一聲,隨即大聲讚道:“姐夫真乃一諾千金!”


    華蘭甜蜜如醉,眼眶也略有濕潤:“他說,直到如今他算明白了。爹娘是兄弟姊妹的,兄弟是各有家小的,隻有我和幾個孩兒,才是真真隻為著他一人的。他不和我一條心,還能和誰一條心。你姐夫還說,以後絕不叫我再受委屈。他要我以後,都能安心舒坦。”


    明蘭張口結舌,這還是那個拙言方正的大姐夫袁文紹麽,居然能說出這麽窩心的話來,聽的她都感動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大姐姐這十年的委屈沒有白挨。”


    華蘭掏出帕子摁著眼角,哽咽道:“我隻盼真心能換真心,我一片赤誠待他,指望他莫要辜負,如今總算是……”她泣不成聲。


    對眼前這女子,明蘭頓時刮目相看,萬分敬佩,能把袁文紹這樣端正方嚴的孝子給思想教育成功,從愚孝的懸崖給拉了回來,這可真是不容易呀!在這段漫長的鬥爭史中,華蘭女士不屈不撓,始終如一,並且始終不曾心理變態,最終戰勝了邪惡婆婆,實在是可歌可泣。


    “…我去如蘭那兒,也是這般勸她。心眼一定不能長歪了,好好待妹夫,孝順長輩,善待妯娌兄弟,人心都是肉長的,妹夫也是聰明人,必會疼惜她的。”


    華蘭擦著淚水,斷斷續續道,明蘭心中失笑,如蘭最恨受人教訓,尤其是華蘭那種訓斥式的教訓,大約這會兒如蘭正鬱悶呢。


    放下帕子,華蘭滿心幸福,堅定的低聲道,“我如今也不盼別的,你姐夫說,過幾年他興許能放個外任,到時咱們帶著孩子們,在外頭鬆快的過日子,一家人美美滿滿的才好。這之前,婆婆再刁難我,大嫂再出幺蛾子,我也都能忍下的。”


    原本隻想聽一段八卦解悶,沒想卻受了一場教育,明蘭深深反思中,她是否對顧廷燁不夠真心呢,很多時候,她遇事總是先想到自己的得失利弊,次之才是顧廷燁,可是男人的愛又怎及得上自己愛自己可靠呢。倘若那男人不可靠呢?那豈不是全盤皆輸。


    這種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或者說,愛自己和自私,並不能等同起來,可男女關係中,如何把握好這個界限呢。


    明蘭陷入沉思。這是個指導方針問題,很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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