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枝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眼睛一直在滴溜亂轉。


    要是她爹真能過繼就好了,省得一有什麽事他爺就說什麽孝順,沒見過誰家人孝順爹娘還沒用還得孝順大哥的。


    正僵持,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讓讓”。


    哥哥?


    她轉回頭,果然見秦彥坐著輪椅,有村民給他讓出位置。


    “哥,你怎麽來啦?嬸嬸呢?”


    秦彥蹙著眉,伸手摸摸她哭得紅紅的眼角:“怎麽哭成這樣。”


    方南枝訕笑。


    “村裏這麽多人都過來了,鬧得太大,我沒讓娘過來,我是秦家人,我過來就夠了。”


    他伸手摸摸小丫頭的頭:“乖一點,哥跟村長說點事。”


    他輪椅往前移動,方銅也注意到了,回頭瞧著他,過來幫忙推輪椅:“你咋來了?”


    秦彥沒回答,麵無表情地瞥了眼方家人,看向村長。


    “村長爺爺,我能說幾句嗎?”


    村長沒想到秦彥會來,有些意外:“能,當然能,這方銅現在是你們老秦家的人,你是家裏一家之主,出了這樣的事兒,你當然能說。”


    村裏人又開始擠眉弄眼的,沒想到連秦彥都來了,今天這熱鬧一茬接著一茬,咋還越來越好看了?


    “村長爺爺,方叔入贅我家還沒有多少日子,方家的人已經上門好幾次,在外邊搶過我娘的東西,還上門要吃要喝,我的腿是這樣,我娘的性子,村裏叔伯嬸娘們也了解。”


    少年聲音平穩,他一開口說話,周圍人就不自覺地放低聲音,也沒人打斷他說話。


    “不想給我娘都惹麻煩,我已經忍了一次又一次,可如今,方家盯上了我爹留下的方子,我實在不能繼續視若無睹。”


    他這話一出,相當於是把方銅說的話給坐實了。


    方金口中的方子果然是人家秦家的東西!


    “這兩家結親,結的應該是兩姓之好,我們秦家也從來沒有圖方家什麽,甚至也很少來往,可方家卻把我們秦家當作好欺負的,屢次三番地來找麻煩,我希望這件事村長能給我們家做主。”


    眾人麵麵相覷,秦彥是代表秦家人開口的,和方銅在這兒咋呼不一樣。


    這是秦家對方家不滿,或者說,對方銅不滿?


    話沒說透,但方銅一下子咂麽出味兒來了,他在秦家這麽久,要說一點默契都沒有也是假的。


    他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口叫破:“彥哥,你這啥意思?是要替你娘休了我嗎!”


    他倒吸一口氣:“我不活了!把繩子給我,讓我去死吧!”


    “被逼著入贅,本來我就抬不起頭,一個大男人還讓人休了,爹啊!娘啊!你們這是一點活路不給我留!”


    方南枝見了,不阻攔了,還跟著爹一起去拉麻繩。


    “爹,我陪你一起,你帶我走吧!大伯之前就想賣了我,才逼得你不得不入贅,現在又要害你被休,日後我就沒人要了!”


    “原來讀書都是用來算計人的!以後有人問起,叔叔嬸嬸們可要為我和我爹說句公道話,可不能讓這麽壞的人科舉去害人啊!”


    方老爺子一聽就要罵人,被方金一把拉住,他這會兒的臉色非常不好。


    方金心沉到最底,他知道這件事不能這樣下去了,秦彥雖然就是個臭小子,可大夥還真當他是什麽一家之主了,他們一唱一和的,明擺著就是衝著他來。


    科舉在即,他的名聲絕對不能給毀了,這些事一定不能扣在他的身上。


    他強壓下心中的憤怒與不滿。


    “老三,老三!你別鬧了,聽我這個當大哥的說一句!你先把繩子放下……”


    他緩和語氣,轉頭又看向秦彥。


    “今日這件事,就是個誤會,起因無非就是你家荒地沒人開,我之前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放心,之後我肯定會親自囑咐兩個兒子,讓他們不要把這件事忘了。”


    他伸手比劃一下方銅:“至於老三這……還是勸勸吧,這點事情,何必大呢?”


    秦彥眼底閃過一絲諷刺,他可不吃這套。


    這是硬的不行,又來軟的?


    “我不覺得今日之事就可以這麽草草了結,可能您從小被家裏人護得很好,兄弟也沒有能跟你一爭的,村裏人更是覺得你是讀書人,很少跟你爭什麽。”


    他坐在輪椅上,氣勢卻不輸半分。


    “可我家的情況,大夥都知道。今日這事輕輕放下,以後你們方家再上門鬧事,我還能護住我娘幾次?”


    他伸出手,五指並攏:“我們秦家讓方叔入贅,可不是為了引狼入室,不如咱們就……快刀斬亂麻。”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父女倆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來,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下圍觀人都同情的看著方銅。


    唉,妥妥被父家連累了啊。


    方金麵色更陰沉,他不蠢,這小子現在這模樣分明是在逼他,逼他們方家。


    他之前也確實小看了這個秦彥。


    這小子也想讓老三過繼出去?


    過繼這事,向來隻有長輩主動開口的,可沒有晚輩敢正大光明提的。


    不管是秦彥還是老三,敢自個提出來,村裏人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們淹死,這是大不孝。


    所以倆人一唱一和,一個以死相逼,一個以理相逼,倒是配合默契。


    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姓秦的小子居然這麽心機深沉!


    方金冷冷的看著秦彥,恨得牙癢癢,心裏卻知道,以眼下的情況他很難扭得過他們,科舉在即,他可是要去掙功名的,怎麽可能跟這些泥腿子玉石俱焚?


    他眼中的怒意,跟他對視的秦彥看得一清二楚,一旁的方銅父女也不是感覺不到。


    老村長歎口氣,又幫了句:“老方啊,你不同意過繼,是真想逼死老三和孫女?咱們村,可不興出這樣的事!”


    方老爺子垂頭沒說話。


    老村長目光落在方金身上,方金很不甘心,想不明白,村長到底為什麽幫著老三?


    但他沒辦法,真要傳出去逼死兄弟和侄女,那就是不義不慈,科舉路直接就斷了。


    半晌,方金忽然轉身,一把拉住方老爺子的手臂:“爹,你跟我來!”


    父子倆回到院子裏,不知道說什麽去了,圍觀的人麵麵相覷,都在等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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