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了,徐達拉著二柱走出辦公大樓,還是一前一後,一個是領導一個是下屬,給人的感覺好像剛剛開完重要會議的樣子,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由於時間太晚了,準備換個地方好好聊聊。


    出了林場辦公區的大門,他們向一個很隱蔽的酒家走去。


    七拐八拐後,一個樸素的酒家出現在麵前,從外麵隻看招牌並不顯眼,向裏麵望去才發現庭院深深。


    酒家老板遠遠就看到徐達場長帶朋友來了,早就站在門口恭候著。


    一陣寒暄之後,酒家老板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帶著他倆穿過幾叢翠竹,來到刻意準備的一處安靜偏僻的包間,並囑咐服務員遠遠地看著,不讓其他的人經過。


    看樣子徐達常來這裏,他並沒有馬上點菜,隻是歪著頭饒有興致地跟二柱說些過去的往事,轉眼間一桌豐盛的晚餐就上桌了。


    二柱很驚奇,向徐達投來一臉的羨慕。同時酒水也上桌了,竟然是五糧液,二柱瞪大了眼睛,看著如此豐盛的款待,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心裏立刻樂開了花。


    徐達微笑著,看著二柱,很熟練地打開五糧液的包裝,並刻意看了一下日期,在確定是五年以上的陳酒後才擰開瓶蓋,拿起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放在二柱麵前,然後給他緩緩地倒滿。


    這時一陣酒香飄進二柱的鼻腔裏,口水也隨之噴湧而出,二柱情不自禁地再次吞咽下自己的口水。


    歪頭看著晶瑩剔透的酒液,如絲線般注入酒杯,是如此的濃鬱,如此的粘稠掛杯,即便是酒瓶不經意間地抖動,酒液細流也沒有斷開的跡象,隨風搖擺的樣子,就如輕盈舞動的淑女,時而跳躍,時而玉立,稍有波瀾,也能收放自如,淋漓盡致地展現出陳釀的美。


    這讓二柱如此地愛戀,如此地不舍啊!此刻,他仿佛愛上了這柔美的女子,一臉的迷戀,看上去馬上就要跟她長相廝守,共白頭了。


    “瞧你這點兒出息,看見五糧液就不知東南西北了,今天我就讓你盡情地喝,喝夠為止!”徐達不忍心打破了二柱的幻想。


    二柱這才收住自己的眼神,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他知道自己失態了,但是仔細一想,這又能怎樣呢?現在隻有他們兩人在,放肆一些又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嗎!


    此時往事再次湧上心頭,二柱抬頭看著徐達說:“哥,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五糧液是什麽時候嗎?那時咱們喝的可是裝在瓷壇裏的五糧液呀!很大的一壇子,咱們是怎樣喝的呢,你還記得嗎?”


    徐達的眼睛濕潤了,紅著眼看著二柱,他知道這些年二柱在偏遠的五一林場吃了很多苦,於是感歎道:“怎麽不記得呀!那是1969年,咱哥倆打倒了一個隱藏很深的地主老財,在他家的地窖裏發現了一壇五糧液陳釀。白天人多嘴雜不敢動,晚上咱倆偷偷地摸進地窖,抱走了整壇的陳釀,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吃著花生米,就開始嘴對著壇子開懷暢飲,最後醉了兩天兩夜呀!”


    二柱也哭了,哽咽著說:“對,就是那次,我這輩子都記得啊!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喝過五糧液,但是它的味道卻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了。今天是第二次喝五糧液,跟咱們上次喝的味道簡直是一模一樣,我覺得我們兄弟又回到過去了。”


    徐達情不自禁地哭出聲音來了,哭得很放肆,把這幾年的不愉快和憋屈統統地都哭出來了,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心疼。


    二柱用手輕輕搖著徐達的肩膀說:“哥,你怎麽了?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我就是個沒有出息的人,總給你惹事,以後你不要管我,也不要為我惋惜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徐達用手隨意擦著眼淚,哭著說:“不是這些,你誤會了!我為咱們兄弟惋惜呀,你就是太衝動,太任性了!做了那麽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不然的話,咱們兄弟不就能一起在林場機關工作了嗎?我也有個信得過的幫手呀!別看我是林場場長,我的難處你是不知道的。其實現在我無法信任任何人,要是有你在,能有多好呀!實不相瞞,我連自己的老婆都不相信。結婚後,我覺得自己以後無論在政治上,還是生活上都有依靠了,可是事與願違,現在我老婆竟然跟我的小舅子一起合夥坑害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小舅子想當林場場長,要把我踢走;最讓我窩心的是,我老婆竟然站在小舅子一邊,你說我傷心嗎?我要打掉牙都往肚子裏咽呀!”


    二柱很氣憤,拍著桌子,咬牙切齒說:“還有這樣的娘們兒,不幫自己的男人就算了,竟然還要迫害自己的男人,那她嫁人幹什麽呀?成為一個老姑娘,老死在家裏算了!”


    男人在酒桌上哪有不提女人的呢?話到嘴邊自然就說多了,徐達很關心地問:“二柱,你跟朝華結婚也有段時間了,你在她那塊地裏也深耕很久,怎麽也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呀?你倆這是趕時髦做丁克呀?”


    “什麽是丁克?”二柱一頭霧水,不好意思地問。


    徐達笑著說:“丁克就是你們兩口子這輩子就兩個人過下去,不想要孩子了?”


    “哈哈哈!”二柱大笑著,嘴裏的飯菜吐了一地,於是強忍著歡笑,大聲說:“你這話文縐縐的,我愣是沒有聽明白!我跟你實話實說,我家朝華今年四十歲了,她那塊地好像有些貧瘠,我隻負責種地,但是一直沒有收獲,她的肚子從來就是沒有動靜啊!我想孩子快想瘋了,這不剛認了建設的兒子順子作我幹兒子!”


    “這也是個權宜之計呀!”徐達笑著說:“咱們兄弟的遭遇一樣,我家劉陽年輕,今年剛剛三十一歲,比我小了整整十二歲。但是她那塊地也是欠收呀!我有時間就抓緊機,深耕種地,但是仍然毫無動靜,我連一男半女都沒有看到啊!”


    二柱舉起酒杯跟徐達碰杯後一飲而盡,歎氣道:“哥,你說咱們兄弟就是運氣不好,還是報應呀?”


    徐達來脾氣了,大聲咆哮著:“別他媽胡說八道!什麽叫報應,遭報應的人多著呢,還輪不到咱們呢!”


    二柱瞪著眼,大聲發著牢騷:“哥,你說得對!地不好咱們可以換!老婆不好咱就換一個,但是兄弟不能丟!”


    “對嘛!這才是人話,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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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沒完沒了地發著牢騷,推杯換盞,胡亂吃著滿桌的佳肴,心思根本不在吃飯上,都在吐槽彼此的不易和委屈上了。


    看樣子兩個人都已經憋屈很久,好不容易碰到知己,不吐不快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柱忍不住問徐達:“哥,你那個司機是怎麽回事呀?怎麽還要提防著他呢?實在是不行,我晚上找個時間,幫你收拾他一通得了,讓他知道以後什麽可以幹,什麽不可以幹,以後讓他學著怎樣老老實實地做人!”


    徐達喝了一口酒之後,歎氣說:“兄弟,你有所不知呀!這是省林業廳派來的眼線,來抓我把柄的。這個司機跟隨省廳和副廳長很久了,是他的可靠眼線。年前和副廳長有意讓他的弟弟來青年林場鍛煉,然後回調就可以穩坐人事部長的位置了,但是這小子四六不懂呀,在林場整天給我捅婁子,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隻好在省廳會議上,反映了這個情況,因為我再不出手,國家財產就要受到嚴重地損失了,而我作為林場場長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就這樣和副廳長的弟弟失去機會了,隻好托關係調往他處任用。接下來我就跟和副廳長結仇了,這次名義上是要提拔我去省林業廳工作,暗地裏是要抓我的瀆職證據,要往死裏搞我呀!”


    二柱越聽越為徐達打抱不平,氣憤地說:“老婆有二心,上級還打壓,這還讓人活嗎?要是我就跟他們拚了,來個魚死網破!”


    這時有人敲門,是酒家老板詢問是否還要些酒水了。徐達揮揮手,及時製止二柱的胡鬧行為,並同意再來兩瓶五糧液,並且額外點了幾瓶啤酒,還告訴老板就要這些了,讓酒店員工們早些休息,他們兄弟可能還要再喝一會兒。


    很快酒水重新擺上桌子,老板借口有些事,很識趣地離開了。二柱還是不放心,出門看了看,當看到不遠處有個服務員在打瞌睡後,這才放心地把門關好,繼續跟徐達喝酒。


    接下來二柱把黑老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徐達,並沒有摻雜太多水份,隻是片麵誇大了自己的作用。


    徐達非常震驚,因為在大興安嶺的曆史記載中,還沒有黑老虎的事件發生,也沒有人見到過黑老虎,最重要的是現在五一林場竟然就有一隻活著的黑老虎。


    徐達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但是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樣利用這個機會。但是他知道,肯定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要陷害他的人,不然會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害了。


    兩個人繼續喝著酒,討論著該怎樣處理黑老虎的事情,方法既要對自己有利,最好也要能因此事件打擊競爭對手。


    徐達不斷地整理自己的思絮,理順每個需要提防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個巨大的網絡逐漸在他的腦海裏編織形成,並把相互之間的利益關係利用到極致,希望對手們相互爭鬥,他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徐達也要保護好二柱,這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當然很多事情也需要二柱去完成,隻有二柱與他的這種關係才能迷惑競爭對手,才能讓競爭對手鑽進他的圈套裏,最後他可以完美脫身,很有可能加官進祿,有更高的政治追求。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要把計劃完美詳細地籌劃一番,於是試著跟二柱探討其中的細節,把需要注意的事項一遍又一遍地演示著,生怕留下紕漏。


    此時,酒精絲毫沒有影響兩個人的思路,反倒讓他們更清醒了,畢竟多年的文革鬥爭經驗,讓兩個人發揮地淋漓盡致,好像整個省林業係統都在他倆的掌握之中,他們試圖通過黑老虎事件,來改變他們現在的處境和命運。


    時間是驗證對錯的最好方法,也許很多年以後,他們才能明白,今天的他們是多麽的愚蠢呀,很多事情不是靠籌劃就可以的,你想自救,可命運不一定能讓你成功呀,順勢而為,才是正道呀!官場如戲,他們都是劇中人而已!


    不知不覺天快亮了,兩個人仍然意猶未盡,現在他們彼此都明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


    他們需要在黑老虎事件沒有廣而告之之前,預先埋伏好,把其中的矛盾點把握好,讓事情向著他們設計的方向發展。


    兩兄弟妄想著把所有的政敵都變成他的獵物,如今他們要盡情地狩獵了。


    但是他們兄弟是否想到,自己也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呢?


    在離開酒家之前,徐達特意吩咐服務員拿來幾瓶五糧液和幾條煙給二柱帶上,一方麵是犒勞兄弟,安慰他這幾年受苦了;另一方麵希望在必要的時候,這些煙酒能給二柱打開門路,讓計劃順利地進行。


    依依不舍地道別之後,為了避嫌,二柱獨自去林場招待所休息了,徐達則步行回家。


    徐達很為難,心裏不舒服,也不想太刻意對待自己的妻子,更不想往不好的方麵去設計自己的妻子,畢竟是夫妻,還是有感情的。


    邊走邊琢磨著怎樣才能把黑老虎的消息透露給妻子,並通過妻子把消息轉遞給小舅子劉賀呢?走著走著眼看就要到自己的住宅小區了,徐達抬頭看著遠處自家的二樓,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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