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川他......”遲疑,悲歎,“他對你可好?”


    “好......”


    “好?”


    “好!”


    孝恒不再問,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心裏都極為難過。“我......這些日子過的不好。”他在小魚邊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挨著她的肩膀。這一丁點兒的親近,讓孝恒心中又悲又忿。


    “你......”聽到孝恒說自己過得不好,小魚的心揪起來,“大少奶奶她......她不是很好嗎?家裏所有的人都說她知書達禮,通曉人情,是個極易親近的人。”提起婉儀,小魚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孝恒從眼神的餘光種看到了小魚的惻隱之心,她心裏還是戀著自己的。“婉儀是很好,但終不是我所愛。”


    “你可以試著愛她。”小魚低著頭輕聲說道。


    孝恒側過頭皺眉看著她,“你希望我愛她嗎?”


    “你必須愛她!”小魚沉口氣,突然很堅定地看著孝恒。


    “那你會喜歡上孝川嗎?”孝恒反問道。他不喜歡小魚這樣的口吻,分明是違心卻要說得義正言辭。痛的不隻是她一個而已。


    “我......”小魚語塞。她是辯不過孝恒的,“我......”


    “小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讓我試著愛婉儀,你於心何忍?”孝恒悲苦地唏噓道:“我已經因為我的懦弱付出了有生以來最慘痛的代價!”對此他內疚地看著小魚,“我無力挽回,是我無能。可是難道在我心裏為你留下一片天都不可以嗎?你又何必如此苛求我?”


    “我不想讓你為難!”小魚委屈地看著他,她真是無心要讓孝恒難過讓他為難。“隻是......隻是......”她剛才的堅定被孝恒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擊潰,眼神潰散地在尋找一個可以注視點。她不敢說出這句話。


    “隻是什麽?”孝恒追問道:“你說!”他知道不能在此多耽,希望小魚不要有所隱瞞,能盡快把想說的話說清楚。他要伸手去握她的肩頭,但她卻躲開了。


    看著孝恒焦急的眼神,小魚歎了口氣,自責道:“是我不好!我沒用!所以隻能要求你盡快愛上別人,忘了我。隻有你放下我,我......我才能......才能死了心。”說完便起身依舊跪到祖宗牌位前,雙手合十,為剛才在祖宗麵前的放肆而懺悔。


    孝恒聽了無言以複,心痛之下已經擠不出一句話來。看著小魚跪在那裏柔弱的身軀,他又憐又愛。她的要求並不過分,隻有他放下,她才能放下。孝恒說不出此刻心裏是什麽滋味,要他放下談何容易?


    眼看時間不多,孝恒也無力多言。他走到小魚身邊蹲下身子,抬頭仰望祖宗的牌位,這樣的視角的確讓人很是壓抑,就連孝恒都不敢多看幾眼。“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婉儀至今仍是清清白白,我的心會為你守著,就算你頭發花白、兒孫滿堂!”說完就緩緩地站了起來,關心著說道:“地上涼,回頭記得用薑片放在膝蓋上熱敷驅寒。我......我先走了。”


    小魚緊閉雙目不敢看他,她聽到關門的聲音,他走了。眼淚還是衝破了緊鎖的雙目,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磚上,暈開。她希望孝恒能說一些狠話,可以讓自己死心,哪怕再痛也是快刀斬亂麻!可是他剛才的話卻似一顆慢性毒藥,讓她永遠永遠都無法為了這個男人釋懷。


    孝恒回到自己房裏,立刻倒上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裏,忍了一路此刻才可以放肆地哭泣,他忍著哽咽之聲,眼淚顆顆落在茶杯裏,混著茶一同咽下。


    這時候婉儀走了進來,孝恒慌忙用袖子擦去淚水背過身去,但婉儀還是看到了這一幕。婉儀走進來支開了身後的丫環翠喜,然後關上了門。“怎麽?這雨前加上眼淚,入口更甘甜嗎?”她在孝恒身邊坐下來,側過頭看著他。


    孝恒眼角尚有淚痕不想讓她看到,於是轉了下身子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孔。“你不是在花園裏閑逛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是啊,我拉著張媽閑聊呢。遠遠的看到你回來了,這才回來。”婉儀也給自己倒了杯茶,“這張媽還真能聊呢,說得我口都幹了。”


    “張媽?”孝恒把自己的臉收拾幹淨後才回過頭,“你......”


    “不知道我拉扯著張媽的這些時間對你來說夠不夠啊?”婉儀也看著他,“以後若要見麵還是要謹防小心。打個盹兒也有早醒和晚醒的。”


    “你跟著我?”


    婉儀倒是坦蕩蕩,“無意中看到的,信不信由你!”


    孝恒並未對此有何芥蒂,甚至還感謝婉儀的相助。“我自然是信你的。隻是......這一見後......唉~~不知道何時能再見。”


    “這倒也不難。”婉儀笑著說道:“隻要你依著我,我自然能幫你和她見麵。”


    “依著你?”孝恒問道:“你想幹什麽?”


    婉儀撇嘴想了想道:“還沒想到。不過你先許下,將來總有用處!”


    “這......”孝恒皺了皺眉,猶豫了。


    “你放心,難道我還要你殺人放火嗎?”婉儀說道:“頂多是多放我出去走動走動,整日在這大宅子裏就快悶壞我了。”


    “好!我依著你!”孝恒爽快地答應了。但是剛答應心裏卻又生出自責來,大家都已經婚嫁,這麽做妥貼嗎?唉~~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能和小魚說上幾句話似乎比什麽都強。


    孝川的婚事結束了,岑意沁夫婦也要帶著孩子回西霞鎮去,鍾進賢臨行時囑咐孝謙,能留親家多住幾日就多住幾日,若親家有事要先回去就替他送送。


    鍾家準備了不少禮品讓親家帶回去,這自然是鍾進賢吩咐的,孝謙親自督辦。有了父親的允諾孝謙備了不少的好東西,這讓燕春妮有些不悅,但礙於是老爺的意思也不好發作,隻是不願意和這窮親家多接觸。


    一大早,門口就裝了滿滿兩大車的東西,吃的喝的用的,一應俱全。孝謙還幫著把東西搬上車,紮緊固定住繩子。岑意沁看著心裏著實心裏過意不去。


    “這叫我怎麽好意思呢?妹妹,這麽做恐怕......”岑意沁看著妹妹,也是明白她的難處,這禮太豐厚,恐怕她婆婆會秋後算賬,“不如留下一車吧。你同謙少爺說說。”他勸道。


    “我......”意沛不願意多和孝謙說話,但哥哥這麽說隻好轉過身對正在和幫工一起固定繩索的孝謙說道:“三弟,你過來一下。”


    聽到意沛叫自己,孝謙還不趕快跑過去。“什麽事啊?”


    “我哥哥覺得收這麽多禮物不好,我也覺得有些太豐厚了,不如......”


    不等意沛說完孝謙就笑道:“難得爹發了話,二娘就算心裏不舒服也無話可說,還不趁這個機會好好幫補一下意沁哥?”他指著前麵的一車道:“就快過冬了,這些是新棉被和新棉衣新棉鞋,還有臘雞臘肉、菜幹幹果等各色年貨,這樣意沁哥可以省去好多辦年貨的精力呢。”他又指著後麵的那一車,“這一車是我特地讓人去置辦的經書典籍、紙墨筆硯,意沁哥是教書的,家裏的書當然要多一些。還有一些玩具是給宏兒和寶兒的,都是我親自去買的,可好玩兒呢!”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道:“我拿在手上玩,也放不下來了呢!”


    “哎喲喲,真虧得你想得周到。”岑意沁聽了心下不禁感激,“這怎麽好意思呢!鍾老爺此刻又出門在外,我也沒法當麵表示感謝,不如......不如我去二太太麵前拜謝吧。”就算岑意沁明白燕春妮看不起他們一家,但出於禮貌還是需要去謝一謝的。


    “嗯。那我陪你去吧。”意沛也懂得這個禮數,但又怕哥哥在婆婆麵前受屈,便提議跟著一起去,就算受冷眼也要陪著哥哥一起。


    孝謙明白他們的意思,“我跟你們一起去。”剛要轉身就看到燕春妮由張媽攙扶著走了過來。“喲!二娘,您怎麽出來了?”


    “這親家就要走了,我當然要來送一送,免得人家說我們鍾家待薄了親戚呢。”燕春妮一跨出門就看到滿滿兩大車的物品,心裏一下子不悅起來。“嗬!咱們三少爺真是大手筆呢,好闊綽!親家啊,看來你們過年都不用太費周章了吧?”


    這話雖然聽著不舒服但意沁還是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多謝二太太的眷顧,我全家上下感激不盡!”


    “這麽些東西送去你們岑家,若再不感激那可就真沒什麽良心了呢。”燕春妮當眾冷嘲熱諷地說道,這句話一說弄得岑家兄妹下不來台。


    孝謙突然笑道:“二娘,您這是開玩笑呢。瞧您,老是拿我們小輩打趣。今年年頭兒的時候孝川送去二娘娘家的東西可是滿滿五大車呢!我這兩車小玩意兒充其量還不夠二娘娘家塞牙縫兒的。二娘,您說是不是啊?”


    “你......”燕春妮被孝謙一頓搶白氣得說不出話來。


    孝謙繼續說道:“鍾家是最敬重讀書人的,爹說了,岑家寒門苦讀,生活雖然清貧,但門風高節,岑老爺子的美名在西霞鎮也是人人皆知,桃李滿園。我們作為親家,雖然生活富足,但也不過是得了祖宗的福蔭,兩家既然有緣聯姻,關上門來就是一家人,能幫則幫。這也是鍾家的光彩。”他說了之後又看看燕春妮,笑道:“二娘,我爹這番話難道沒有同你說過嗎?”


    “你爹當然說過!”燕春妮可不願意被孝謙給噎著了。


    “我說嘛!二娘肯定是明理的!”孝謙笑道:“我就知道您是在開玩笑呢。”


    張媽看燕春妮被嗆得說不出話,便道:“二太太,我們送也送了,外頭冷,回去吧。”


    “嗯!回去!”燕春妮立刻轉身離去,不願在這裏讓孝謙駁麵子。


    “二娘!二娘!”孝謙站在背後大聲道:“爹讓我親自送送,那我就同二嫂一道出城送送意沁哥啊!”燕春妮被氣得懶的搭理孝謙,頭也不回話也不答地繼續走。“多謝二娘啦!”孝謙忙大聲嚷道。


    “送?”意沛看著孝謙,“你怎麽提這個?”


    “難道你不想送你哥嫂出城嗎?”孝謙做了個鬼臉道:“趁二娘現在沒話可說,還不趕快要求啊!你看,這不是成了嗎?走吧!”說完就轉身去吩咐幫工即時起程。


    意沁看看意沛,歎道:“妹妹啊,真是難為你在鍾家受委屈了。”他又看看孝謙,道:“幸得謙少爺良心好,肯幫著你。我也稍稍放心一些。可惜啊......可惜啊......他也隻能盡心而已,不能長久。日後妹妹你還是要自己小心。”


    看著孝謙忙前忙後的身影,意沛心下萬分感激。他總是如此地用心,她已經能慢慢感受到他的那份真誠,但確實如意沁所感歎的“可惜”,可惜他是自己的小叔子,可惜他倆之間隔著一座陰沉的貞節牌坊。意沛心下感慨,已經無心去回複哥哥的話。


    幫工準備了兩架馬車,一車坐了岑意沁和孝謙,另一車坐了意沛和她的嫂子侄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城外走去。出了城後又走出了十裏路,同孝謙一車上的意沁道:“已經走了這麽遠,眼看就要夕陽西下了,你們早點回去吧。”


    孝謙挑開簾子看看天色,道:“冬天天黑得早,再送送。她呀也難得能出來透透氣,又是送你這個大哥回去。就讓她多送送吧。”


    “唉~~”意沁長歎一聲道:“我這個妹妹著實是命苦,人人都說她雖然年輕守寡,但好在是嫁進了鍾家,能高床軟枕享盡榮華。但這份光耀下卻是她守著青燈,度過漫漫長夜,還要受到婆婆的刁難和苛責。她才二十多歲就已注定孤獨一生,我知道這是她的命,但真是於心不忍。隻歎我沒用,不能讓她有個好娘家,唉~~我就算以後下了地府,也無顏去見我爹啊。”


    孝謙對意沛的心疼絲毫不亞於意沁,意沁看到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而他卻是每天都能看到她的鬱鬱寡歡,她緊鎖的是眉頭,他難舒的是心頭。


    馬車“隆隆”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二十裏路,天色也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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