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妱回到府上已經是未時,看著時候還早,便去小睡了一個時辰,酉時起來時,扶花來稟報說立靜凝到訪,她穿戴收拾好後,對扶花道:“酉時是個飯點兒,通常這時候來的,都是想長談的,立靜凝也很少來府上,你讓廚房多準備幾樣特別些的酒菜,送到後花園來”,扶花領了意思後便退下去了。


    邢妱走出臥房,朝客堂的方向去,邢妱的臥房與書房同在一個院子,出了院子,穿過長廊就是客堂所在的院子,院子裏種了一株垂絲海棠,邢妱隔花相望,隻見一位氣質不俗的女子正站在客堂前負手而立,她身穿一襲飄逸長裙,外套藏藍色立領對襟薄紗衫,肩上披著白色網狀雲肩,手上綁著藍色束腕,頭發挽起,左右簪著兩枚回形簪子,簪子上墜著絲絲縷縷的藍色短流蘇,看起來幹練英氣,又帶著幾分書卷氣。


    邢妱從花旁走出來道:“讓立大人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


    立靜凝恭敬的向她拱手道:“王上折煞我了”


    邢妱道:“立大人難得來一次,我們裏邊說話”,兩人步入客堂,邢妱坐中堂左位,立靜凝坐下首右位,剛落座,丫鬟便端來茶水點心,邢妱道:“立大人,請”


    立靜凝謝過後,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小口,便進入話題:“卑職這次來,是有一事要征求王上意見”


    邢妱道:“但說無妨”


    立靜凝道:“昨日朝堂之上,陛下命我為王上解決謠言一事,卑職不才,提了個建議,陛下覺得妥當,便將任務交於我了,王上覺得可以,我們便依此行事,王上若覺得不行,卑職任憑王上差遣”


    邢妱道:“願聞其詳”


    立靜凝阿道:“卑職覺得王上不是個橫刀奪愛之人,所以……王上,何不成全鍾離易陽和柳卿兒,做他們的征婚人,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邢妱笑笑道:“這不隻是一個謠言的事,也不隻是一對男女的婚姻嫁娶問題”


    立靜凝疑惑,謙遜的站起身拱手道:“請王上指教……”


    邢妱道:“那我來說說這其中的機竅吧,第一,連皇親國戚的謠言都敢造,那小老百姓還有什麽聲譽可言?放眼全大周,該有什麽法子,保障大家的聲譽;第二,為什麽針對我,你可清楚這表麵之下的鬥爭?可明白世間的陰陽兩麵?任何拱出明麵的事,背地裏都有它的原由;第三,你有想過如何將功能進行整合和運用嗎?這件事還牽扯了刑部,你還覺得這隻是一個小小的婚戀問題嗎?”


    立靜凝本是聰慧之人,一席話讓她醍醐灌頂,她怔愣好一會兒,腦中盤根錯節,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零碎事務,一下子被這番話重新整合分配一般,變的明朗起來了,之前行事確實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拆東牆補西牆,沒有一個係統性規劃,忙的焦頭爛額,卻都治標不治本.....。


    立靜凝站起來拱手道:“聽王上一席話,茅塞頓開”


    邢妱道:“我在後花園設了宴,一起詳談”,立靜凝恭順的回了句“是”。


    邢妱又道:“你第一次來永寧府,我帶你走走”,立靜凝突然被她客氣搞得很不自在。


    兩人走出客堂,進入後花園,看著滿園的花草,邢妱道:“你們文人在‘美’的事務上很有心得,看看我這園子如何......”,邢妱穿過月洞門,撩開垂在門上的紫藤花穗道:“我在邊關就時常聽到紫珊姑娘的才名,紫珊姑娘詩中藏著肅殺之氣,心懷高遠,非等閑之輩……”


    立靜凝道:“是,詩境乃心境,紫珊姑娘實非一般女子”


    兩人走在紫藤花下,又過了一道門,卻是一個假山園,有長廊,亭子。


    假山各處是一叢叢各式各樣的花卉,有紫芍藥、牡丹、鼠尾草小木槿、白晶菊……以及像五彩蘇、礬根、彩葉草、無色草等,各類觀葉植物,各種各樣,品種豐富。


    邢妱走上亭子,立靜凝也跟上去,才發現這個亭子的巧妙之處,南麵敞開,北麵封閉,夏天涼爽,冬天避風,從這個位置觀景,景色別致而富有意境。


    立靜凝道:“王上院子裏的花草,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吧?”


    邢妱笑笑道:“上有毫發之意,則下有丘山之取,不敢驚動旁人,都是我路上帶回來的閑草”


    立靜凝道:“方才王上還沒有明確的答複我,是否同意我的提議,主持鍾離易陽和柳姑娘的婚禮”


    “不同意”,邢妱直截了當道。


    立靜凝也不問原由,低頭沉默著。


    邢妱悠閑的邊走邊說道:“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想說服我,卻又不明白其中道理,糊裏糊塗的,既然你們沒有能力讓三院一堡走入正途,不如就取消了這類樞院”


    立靜凝像被觸動了某根弦,也直截了當的回道:“不可”


    邢妱不以為然道:“八年了,三院一堡還是老樣子,我看我很難讓你明白了”,立靜凝著實不知道該明白什麽,又低頭沉默著。


    邢妱試探的問道:“如果我偏要取消呢?你會怎樣?”


    立靜凝道:“盡全力阻止”,她用平靜的語氣說最堅定的話。


    邢妱笑道:“好~不畏強權,還有可取之處,如果能多些洞察力更好了”,立靜凝慚愧不語。


    正此時,扶花來報,紫珊來了。


    邢妱覺得正好,於是讓扶花請她到這兒來,順便讓廚房上菜,扶花欠了身,下去了,沒一會兒領著紫珊進來。


    紫珊身穿黑色交領長裙,頭上簪著一支彎月簪,簪頭懸著日月合並的墜子,依舊似道非道,有些妖氣。


    紫珊向邢妱拱手道:“見過王上”


    “免禮”,邢妱回道。


    “謝王上”,紫珊回道。


    虛禮一過,紫珊對立靜凝道:“原來立大人也在”,立靜凝向他拱手行一禮道:“湊巧有件事要和王上說,說以便在了”


    邢妱道:“來的正好,一起談談”


    邢妱向花園的涼亭示意道:“今日難得與二位一聚,請”


    兩人道:“王上先請”


    邢妱入座後,兩人先後坐下,丫頭們陸陸續續將酒菜端上,邢妱道:“這些都是廚房的拿手菜,兩位請”,邢妱拿起勺子,往中間的一個砂鍋煲攪動,砂鍋裏飯和菜均勻的拌在一起,她道:“這叫煲仔飯,以前在邊關有個士兵這麽做過,覺得很不錯,兩位試試”


    立靜凝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抿一口,醬油和臘味兒的濃鹹香綜合的十分恰當,發現砂鍋中隻有臘腸、臘排骨、玉米、香菇、青菜,很普通常見的食材,驚奇道:“想不到這多種食材一鍋燉會這麽好吃”


    紫珊聽她這麽說,也嚐了一口道:“很香,最關鍵是這臘味兒吧”


    邢妱笑道:“也不盡然,君臣佐使,素菜可以除去臘味兒的油膩,缺一味兒都不行,隻有互相配合,才能成就一盤好菜,就像三院一堡的事,明著是禮部的責任,然沒有刑部來懲處,也是無濟於事的,飯是三院一堡,配菜是刑部,臘腸是禮部”


    紫珊笑而不語,隱約覺得她話裏有話。


    立靜凝道:“如果菜放的不合適,竄出怪味兒來也不好”


    紫珊忙玩笑道:“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剛好合適的,都是稀裏糊塗一鍋燉,哪個味兒更重,它就是君”


    立靜凝轉向邢妱問道:“如果味兒重的菜,調出的味道不行,又該如何呢?”


    邢妱不經意的盛了碗湯,幹脆道:“那就把飯倒了”,紫珊臉上的笑意僵住,幹笑了兩聲。


    邢妱轉而道:“如果立大人搞不定這道菜,那換我來做也可”


    立靜凝立即表立場道:“卑職聽王上的”


    紫珊拿起筷子往糖醋鯉魚夾了一筷子道:“怎麽越說越聽不懂了,不能浪費美味佳肴啊~”


    立靜凝道:“紫珊,這事兒以後還得勞動刑部”


    紫珊道:“我已經不在刑部了,你也知道,刑部事多,人力也有限,何況些許流言,無傷大雅”


    立靜凝道:“舌頭無骨,傷人最深,有多少死在三寸之舌下”


    紫珊道:“你說的輕巧,都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法不責眾,我能如何?何況人言藉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哪個才是真?難道要把每個嚼舌的都繩之以法,全大周的牢房都關不完”


    立靜凝道:“可也不能放任不管”


    紫珊道:“這考驗的,隻是個人修為,隻要不在意,任何流言蜚語對當事人來說,都是水過鴨背,過了段日子,流言自然銷聲匿跡”


    立靜凝道:“所以,刑部是要等流言蜚語自己過去了?”


    “這倒沒有”,紫珊忙道。


    邢妱道:“我倒有一個長遠的想法,可以杜絕無盡的麻煩”


    紫珊忙恭維道:“還得是我們王上多謀善斷,紫珊受教”


    邢妱道:“嚴查造謠者是很難,既然法不責眾,那就挑鬧得最凶,影響最大的殺雞儆猴,重在殺雞儆猴,查封三院一堡這類機構,以絕後患,兩位意下如何?”


    紫珊默不作聲。


    立靜凝道:“卑職覺得,三院一堡不能查封,三院一堡雖經常以訛傳訛,卻畢竟是百姓的喉舌,倘若運用恰當,也是一個不錯的監督院,且不受權貴的過多幹預”


    邢妱道:“不受權貴的過多幹預?你確定?神兵利器再好用,駕馭不了也是傷人傷己”


    紫珊一邊喝著湯,一邊若無其事的道:“要查封也不容易,不容易呀~不容易~阻礙可大了~這湯真好喝,怎麽做的?”,立靜凝明白她有意轉移話題,回道:“是嘛,王上我給你盛一碗”


    邢妱笑笑道:“好啊……”


    酒過三巡,天色已經暗下來,幾人除了開頭聊了些正事外,接下來談的均是天南地北的逸聞趣事,立靜凝本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華滿腹,恨不得將所知所感一吐為快,一時滔滔不絕。


    紫珊因曾在刑部任職,對各種離奇事件了解知悉,侃侃而談中,令人驚訝連連,而邢妱八年身居異域,對當地的風土人情也說之不盡。


    酒不斷的加,不知不覺已到戌時,三人都意猶未盡,月上柳梢,邢妱抬頭望月,尋思上官巽應該已經在葉一凡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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