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自昏迷後就一直昏睡,如今夜裏是陳叔和郜林輪流照顧,廚房熬著藥,爐子上溫著水,就等著江洵醒了能第一時間喂下去。


    郜林看陳叔時不時的打哈欠,就想讓陳叔先回房睡會兒,坐在床邊的陳叔歎了口氣,“不行,這孩子向來敏感多疑,醒了以後看到跟前兒沒有人守著會難過傷心的。”


    “我守著,您老先去睡吧,別到時候他醒了您又累倒了。”


    “這才哪到哪,出任務的時候我可比這能熬!”


    “是是是,您最厲害了!但現在確實不需要那麽多人顧著,您先去眯一會兒,卯時您來替我,行吧?”


    郜林好說歹說才把陳叔勸回去睡覺,他自然是知道江洵幼時過得苦養成了心思重的性格,但元春都說了危及不了性命,那輪流照顧就好,這樣大家都能休息。


    第二日一早,在陳叔還沒來的時候,宋瑤卿就來了,給郜林帶了幾個肉包子讓他先墊吧墊吧。


    “昨晚有醒過嗎?”


    “寅時的時候醒過一次,吐了些淤血,我給他喂了碗藥就又睡過去了,嗯?這不是山上的包子吧?”


    山上廚房做出來的包子可沒有那麽多餡兒,皮兒也不會那麽薄。


    “閣主回來的時候在山下買的,我尋思著你應該還沒吃飯就給你留了幾個。”


    “閣主回來了?那藥呢?”郜林看瑤卿手上除了包子也沒帶別的東西。


    “嗯,剛回來的,老閣主今早兒出關了,召三閣管事兒的過去議事呢。”


    瑤卿說完就去裏屋看了眼床上的江洵,這孩子大抵是做噩夢了,眉頭緊皺又出了滿頭的汗。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拿塊幹淨的帕子在水裏洗了洗,坐在床邊將江洵額頭的汗水輕輕擦拭掉,又起身倒了杯溫水,用筷子沾上水再一點一點的抹在江洵唇上。


    可能是突然感受到被人溫柔的照顧著,江洵的氣息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眉頭也不再皺著了。


    等這孩子睡踏實了以後,瑤卿才輕輕地踮著腳去了正廳。


    郜林看她出來了,就將昨晚跟陳叔商量輪流守夜的事兒講了,瑤卿聽了以後覺得可行,“那這些時日裏多讓陳叔上午來照顧,而且元春也說了在辰時疏通經絡會好的快一些,酉時至戌時這段時間就有我來照看好了。”


    “哎呀,你們忙你們的,我近日不打算接任務。”陳叔是覺得這些年輕人不能一直守在這裏,該幹嘛的幹嘛去,照顧人這事兒他自己就能幹。


    “無妨無妨,偷個懶也沒啥,既然您來了那我就先去休息了。”郜林邊打哈欠邊往外走。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江挽才從主閣回來,陳叔看她滿臉疲憊的樣子,大抵是趕了一晚上路,直至現在也沒休息。


    江挽將從陽春門取來的竹秋草和一些別的藥材一並給了瑤卿,讓她送去廚房熬上。


    待房中隻剩江挽和陳叔二人的時候,她才將上午在主閣那接到的任務同陳叔道來。


    近月來東寧城有眾多白榆人躲避在此地,城裏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而且此地還是朝廷的通商重地,派衙役大規模地查找反而會影響百姓生活和一些通商進度,故而由中律司牽頭組織起各大門派選一位能者前往東寧城,直到找出所有潛藏在此的白榆人並就地斬殺。


    “老閣主要派讓你去?”


    “嗯。”


    陳叔氣的直接站起來拍了桌子,“這任務為何不交給溫如玉或是雲璟,他們哪個不比你合適?他是老糊塗了嗎?”


    江挽笑著給陳叔倒了杯茶,讓陳叔別動怒,免得氣壞了身子。


    “他想讓洵兒去主閣,我不願。”


    讓江洵去主閣往好了想是老閣主愛才心切,想要養在跟前兒親自教導,可論天賦前有傅霖後有雲蘅,這潑天的富貴哪裏輪得上他,更何況這孩子昨天還被打的臥床不起。


    往壞了想就是尋個由頭拿捏江挽,親傳弟子送來就是當個人質,不送來也可以,往後就乖乖聽從主閣安排。


    陳叔自然是明白這其中道理,他歎了口氣坐下去。


    “東寧城本就魚龍混雜,又路途遙遠,出了什麽事兒,咱們的人沒法兒立刻趕過去幫你,況且近年來獻歲閣被評為亦正亦邪的門派,到了城裏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掌權人又怎會給你好臉色?”


    江挽知道陳叔是真的在替她著想,也是真的擔心她此程恐不順遂,所以這次的任務她隻同陳叔講,三閣裏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擔憂。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她進門時,江洵就醒了,他聽到了師父不讓去他主閣的決定,也懂得了江挽在閣裏的處處小心,更明白了獻歲閣並非真的上下一心。


    他無計可施,他沒有能強大到決定自己何去何從的權力,也沒有能保護身邊人不再做違心之舉的能力。


    “我不跟那群頑固們一起行動就是了,而且此次任務也並非全是門派中人,還有一些能人散修參與,水越混對我越有利。”


    “能人……我看近年來江湖上能稱得上能人的也就沈亦行了。”


    提及此人,江挽便笑了,“雲蘅那丫頭還說非此人不嫁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是見一個就要嫁一個。”


    看陳叔笑了,江挽才稍稍放心一點,跟陳叔嘮了會兒家常就去裏屋看江洵了。


    她本以為江洵還在睡,可當她走近一點看到江洵眼角的淚痕時便知道這是醒著呢。


    “這世間很多事本就不能讓人能得償所願,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權衡利弊後的選擇,所以你不需自責。”


    “但你自己想走的路我希望你能去闖一闖,哪怕是跌倒了、受傷了都沒關係,你既來這世間走這一遭那便活的勇敢一些吧。”


    江洵聽完以後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開口回答,是的,他自責又膽怯,他如履薄冰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他也想肆意的生長,如同那野草一樣頑強,哪怕是烈火都燒不盡他。


    江挽伸手擦掉他臉頰的淚水,跟陳叔拜別以後就啟程去東寧了。


    沒過多久就有消息傳出,東寧城上,一人白衣手持霜降由內反擊,一人紅衣琴音作輔從外攻破,二人一內一外,一動一靜,將入局的白榆餘孽盡數斬殺完畢。


    任務結束後,中律司那邊就公布出該任務的完成榜單,排名第一的是沈亦行,其次是相月山許歆,然後是暮商宗蕭旻、獻歲閣江挽等人。


    消息和排名傳到獻歲閣的時候,已到了春三月,江洵的傷算是調理的差不多了,能跑能跳還能打拳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痊愈以後他的內力運轉的更流暢,拳打的也更有勁。


    他謹記江挽臨行前的教誨,不再戰戰兢兢,遇到不懂不會不理解的地方就去問,三閣的每個前輩都被他問過,郜林現在看到他都想躲著走,不過慕語倒是跟他走的近了,去年曾答應過要教他輕功來著。


    他有時候也會去溫如玉那坐一會兒,畢竟溫如玉消息靈通知道江挽何時回來,有那麽一兩次還會碰到傅霖,那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嫌,說話陰陽怪氣、夾槍帶棒,但江洵秉著手上打不過,嘴上必須贏的想法,每次都噎的傅霖想動手。


    可一旦看到傅霖動怒,他就立馬苦著臉裝作委屈的樣子跟傅霖道歉,師兄莫不是覺得我這句話不妥?師兄莫怪,我給您賠罪,師兄介意的話我保證下次不再說了。


    下次是不會再說讓師兄介意的話,下次隻會說讓師兄氣到吐血的話。


    終於在四月初的時候,江挽回山了,她先去拜見了老閣主,將此次任務的細節一一交代,後去見了溫如玉,將從秦方禮那誆來的陽春酒給他了一壺,最後才帶著剩下的兩壺酒回幽蘭閣。


    陳叔那麽愛喝酒的人在看到陽春酒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去接酒,而是先問她此行可好?有沒有受傷?


    江挽笑著回他一切都好,然後將剩下一壺酒給了江洵,讓他明日讀書時帶給方知許,見她平安,陳叔才開始寶貝分到手的那壺酒。


    “這酒哪來的?陽春門也派人去了?”


    “秦方禮親自去的,他怕此行會影響城中百姓,打鬥起來傷了無辜人士不太妥當,便跟著駐守在那裏,我這些時日都是跟著他的,本來前日就該到了,想著不能空手回,就跟他先回了陽春門。”


    陳叔對秦方禮是有所了解的,此人是真的為天下蒼生著想,不然也不會每年都四處行醫,哪怕是瘟疫橫行的地方他也去的,陽春門不僅門生會醫術,就連夥夫、小廝等都略知一二,怕的就是若逢亂世,能即刻分散更多的人手前去救濟。


    江挽這幾個月跟著他倒還真學了些養身補氣的法子,說一會兒要默下來讓元春跟著學學。


    “我以為你會同沈亦行,許歆這些年輕人一起行動。”


    “我倒是想,可他們二人同進同出,愣是不給我插足的機會啊。”


    說到這話時,被風風火火趕來的雲蘅聽到了。


    她先上下打量了江挽,確認其無事後才開口道:“這次任務應該讓我去的!屆時東寧城上和沈亦行合力滅敵的就該是我了!”


    “年輕人敢於設想是好的,但凡事都要有個度啊。”陳叔陽春酒在手,老閣主來了都得被他評論一番。


    “喝你的酒吧,插什麽話啊,再說這種讓本姑娘生氣的話,酒壺給你翻了!”


    陳叔一聽立馬護住酒壺拽上江洵跑一旁躲著去了。


    “你見到沈亦行了嗎?”雲蘅問向旁邊看熱鬧的江挽。


    “自然是見到了。”


    “有同你講話嗎?”


    “嗯…問我閣裏為何派的不是溫如玉。”


    “哈????他跟溫如玉很熟嗎?”


    “那誰知道呢。”江挽拿了塊桌上的桂花糕放嘴裏,果然,還得是思糕坊的桂花糕,別的地兒總是沒他們家的好吃。


    “你怎麽回他的?”雲蘅至今都在後悔當初沒有偷偷跟去東寧城。


    “嗯…我說閣裏想要派個修為最高的給東寧城一點小小的震撼,所以就派我來了。”


    誰吹的牛誰自己拉回來啊!


    要不人陳叔說年輕人就算敢想那也得有個度呢!


    “所以你震撼到他們了嗎?”


    “哈!我覺得是震撼了的!”江挽此時得意的笑了。


    因為在幾天後就有數不清的東寧商人投帖拜見,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還錢!!!”


    起因是江挽在東寧的那些日子裏吃喝玩樂所用的銀子全是賒賬,而還債人寫的是獻歲閣老閣主方震,此事一出,氣的老閣主連夜將江挽關了幾天禁閉,此舉實在是有損顏麵!有傷大雅!


    這讓本就名聲不好的獻歲閣雪上加霜。


    ……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江洵不知不覺間已在獻歲閣呆滿了兩年,到了要下山曆練的時候了。


    臨行前一天,陳叔向江洵講了一些江湖門派間的規矩和下山後需時刻注意的地方,重點講了何為“任務”。


    任務主要分為內部和外接,內部任務則是門派自身需解決的人與事,這類任務比較隱秘,向來派三位閣主或親傳弟子前往,還有就是獻歲山十裏內均為獻歲閣管轄,若出了妖物和鬼祟也應由獻歲閣派弟子下山解決。


    而談到外接的任務,就不得不提一下由南宮世家設立的中律司了。


    該世家附屬於朝廷,其初代掌權人被先帝冊封為異姓王,其王位代代世襲,而目前的掌權人名叫南宮珩,主要職責就是充當聯係朝廷和江湖之間的樞紐,將每日地方衙門和刑部解決不了的懸案奇案統一整理後按照難度歸類為甲乙丙丁戊五級,由於任務特殊且急迫,便不設限個人出身和品行,凡解決任務者皆有賞。


    中律司每日公布新任務的同時會撤銷已完成的任務,任務若一人獨自完成可獨享封賞,若多人協作完成則根據能者多勞原則劃分獎賞。


    一年前東寧城案被判定為甲類協作任務,主攻沈亦行,輔攻許歆、蕭旻、江挽等人,故沈亦行在此次任務中排名第一,獎賞第一,其餘人依次遞減。


    近年來的武力榜上的排名順序也會參考其在中律司完成的任務數量和所選任務等級。


    了解以上信息以後,江洵便問陳叔,他此次下山需要做的任務是內部還是外接?


    陳叔說目前獻歲閣內部無事,方圓也都平安,所以外接中律司的戊級任務,這類任務一般都是各門派弟子入世時拿來練手的,不圖獎賞多高,主要就是見見世麵,積累積累經驗,同時還能增進修為。


    “任務書在你師父那裏,她接了幾個過來,讓你先挑,你挑剩下的再分給別的弟子,時辰不早了,你去後院同她道個別吧。”


    “我能去後院了?”江洵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畢竟這兩年裏他未曾踏進過後院半步。


    “去吧,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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