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乎尋遍了整個隰城,經過一番努力之後終於找到了幾個和宋淇生辰八字相同之人。雖然人數不多,但也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


    黃允岸得知這個消息後非常高興,立刻吩咐手下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些人帶到黃府來讓他親自過目。


    正當手下們領命而去的時候,名單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名闖入了黃允岸的視線——桑若。


    次日一早黃允岸帶著宋淇生前最愛吃的葡萄來看她,剛準備起身回家,瞥見了一個身影正朝著宋淇的墳墓走來。


    待那人走近一看,原來是桑若。


    那天的她身著一襲藕粉色的羅裙,如同盛開的荷花般清新脫俗。


    微風輕輕拂過,吹起了她腰間的秀發,臉上雖沒有施加任何脂粉,但卻多了幾分純真,與初次相見時那個濃妝豔抹的姑娘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此刻的她,宛如一朵淡雅的荷花,安靜地綻放這獨屬於自己的光彩。


    桑若在看到黃允岸時也愣了一下,畢竟她專門挑了不會有人前來的時間。


    她深吸口氣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花束,在走到黃允岸麵前的時候輕聲說了句:“公子節哀”,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花放在了水果的右側。


    看到眼前的這些花讓黃允岸不禁回想起前幾日也在宋淇的墳前看到過,當時他還以為是宋府的一些人送來的。


    “上次那束花也是你送的麽?”黃允岸問道。


    “是的,我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可以送給夫人,倒是院子裏養了些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歡。”她隨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


    “她會喜歡的。”黃允岸看著墓碑呢喃道,仿佛在向逝者訴說內心的思念。


    二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有下山的腳步聲在沉默中回蕩。


    最後還是黃允岸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知道比起名單上那幾位還未調查過背景的人來說,身側的桑若來當宋淇的“容器”是最合適不過的。


    因為桑若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有幾人在意,更不會有人會替她感到惋惜。


    “桑姑娘對現下的生活可還滿意?”他如同與朋友談心一般的問道。


    桑若笑著回了句:“很滿意,說來也要謝謝公子和夫人,若不是你們我恐怕也不能過上普通但又可貴的日子。”


    若說黃允岸是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人,那宋淇便是帶來了光的人。


    她有個酗酒如命、動輒打人的爹,還有個性子軟弱、不敢反抗的娘。


    她在家中排行老大,她下麵還有著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仿佛她娘嫁過來的使命就是要給桑家生個兒子一般,因為在弟弟出生的那天她娘就去世了。


    又因為沒錢買棺材,爹爹趁著晚上沒人出門的時候把她娘的屍體像扔垃圾一樣丟在了後山的亂葬崗。


    娘親雖然軟弱,但她活著的時候多少會護著桑若一些,哪怕隻有那麽一會兒,也足夠桑若喘口氣繼續苟活。


    在她去世以後,桑若便沒有了苟活的盾牌也沒有喘息的時間。


    農忙的時候她就早出晚歸的去做農活,等農閑時就去鎮子上找些活計討口飯吃賺些銅錢回家,畢竟她爹有點錢隻會花在自己身上不會管她們姐弟三人的死活,於是桑村到羅浮鎮成了桑若經常走的路,也是她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路。


    她以為自己會和娘親一樣被家裏安排著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然後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過完餘生。


    可是弟弟突然生病了,家裏沒有足夠的錢去買上好的藥材。


    爹爹認為這個家即使沒有她這個女兒也無關緊要,畢竟家裏還有兩個女兒可以接替她的位置出去幹活賺錢。


    與其讓她繼續待在家中浪費糧食,倒不如索性把她賣到雲翠樓換取錢財更為劃算。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變得如此值錢,盡管這筆錢最終並沒有進入她自己的口袋。


    媚姨是雲翠樓的掌櫃,她一眼就看出桑若的性格木訥,平日裏又不善言辭,這樣的姑娘很難籠絡到客人,更別說讓客人心甘情願地為她花錢了。


    媚姨決定暫時先讓桑若在前廳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兒,等她慢慢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學會如何與客人打交道以後,再去安排她接客。


    與此同時,黃府每月來請平安脈的郎中說宋淇已有了身孕。


    這個好消息讓整個西院都沉浸在一片歡樂和喜慶之中。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憂。


    當黃允恒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在東院大發雷霆,罵完孟漣罵妾室,最終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決定出門尋找一些樂子來舒緩情緒。


    黃允恒帶著他的好哥們踏入雲翠樓以後,目光瞬間被前來倒酒的桑若所吸引。


    他覺得這姑娘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與樓裏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甚至比家裏那些妾室還要清新脫俗,看上去格外幹淨和純粹。


    再加上身旁狐朋狗友的起哄,他內心的占有欲愈發強烈,於是便開始對桑若動手動腳。


    桑若雖然知道來這裏的客人都並非善類,有時候也能察覺到那些男人在看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不懷好意,但還從未遇到過眼下這種情況,於是她用力地將黃允恒推開,黃允恒見她如此不識抬舉順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媚姨看到這邊發生了爭執以後急忙向黃允恒解釋說桑若隻是一個打雜的丫鬟,並不是接待客人的姑娘。


    但此時的黃允恒已經被酒精衝昏了頭腦,根本不聽勸。


    他隨手將一袋子白花花的銀子扔在地上,豪爽地說道:“老子有的是錢!就算是贖出來一個姑娘也是綽綽有餘,更何況...是一個端茶倒水的丫鬟呢。”


    媚姨望著滿地散落的銀子,心中不禁有些動搖。


    她覺得如果桑若能夠嫁給黃府成為大少爺的小妾,那麽或許日後也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不比在這裏當接客的姑娘要好的多?


    就在她想要彎腰撿銀子的時候,黃允岸帶著黃府的一行人進來了。


    他先讓黃府的人將喝得爛醉如泥的黃允恒帶走,又轉頭同媚姨道歉,因為自家哥哥的不懂事打擾到了她的生意。


    考慮到黃允恒清醒後可能會賊心不死回來找這位姑娘麻煩,於是他又私下掏出腰包買下桑若的賣身契,並特意吩咐人為她安排了住的地方。


    待把所有事情處理妥當之後,他回府後才將整個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宋淇。


    一來是希望宋淇日後能在府中照顧好自己,時刻提防著東院那邊的人;


    二來則是表明今日之所以贖人完全是迫不得已,絕對沒有半點貪欲;


    三來也是最為重要的,因為父親交代過要他盯著黃允恒,不能讓他惹事生非,所以他才會去雲翠樓尋找黃允恒,絕非是自己要去雲翠樓。


    宋淇看著他如此認真地解釋,不禁笑出了聲,:“那麽我問一句哦,那位被你贖出來的姑娘日後又該如何生活呢?“


    黃允岸一時竟沒想到該如何回答,或者說他就沒有想過去桑若以後該如何生存的事情。


    宋淇見他沒有回話,繼續說道:“依我之見,不如明天就讓守華在鋪子裏給她安排一份差事,每月呢按時給她發放俸祿,這樣她有了銀子,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還是娘子考慮的周全,那就按照娘子說的辦吧。”黃允岸彎腰將手溫柔的放在宋淇的肚子上。


    於是自那以後,桑若白日裏都是去胭脂鋪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忙完以後就回到自己的住處,她還在院子裏種了許多時令的蔬菜和花草。


    她覺得自己從未有像現在這般活的輕鬆愜意。


    她沒有時間去恨拋棄自己的父親,隻是偶爾會想念一起長大的弟弟妹妹們,可她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回去的,因為回家的下場隻會是重蹈覆轍。


    桑若在聽聞宋淇去世的時候很是震驚,那樣好的女子怎會突然遇害,更何況她的腹中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


    她認為宋淇這樣善良人就應該長命百歲,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所以不敢在宋淇出殯的那天去看她,隻能等人都散了以後才默默地送上自己從院中摘下的鮮花,她想把自己身上最美的東西送給她。


    如今再見黃允岸,隻覺得眼前的男人消沉了不少,喪妻喪子對他來說想必打擊一定很大吧。


    “我那有些上好的布料,桑姑娘若不嫌棄便拿去做幾身衣服穿吧。”黃允岸開口道。


    桑若覺得這布料大抵是要送給宋姐姐的吧,隻是人已經不在了自然也用不到了,可這也沒必要送給她呀,“談不上嫌棄,隻是尋常的布料對我來說便已經是好東西了,所以還是不要糟蹋公子的好意了。”


    “不糟蹋,明日我派人給你送去。”他這句話的語氣不像是送禮倒像是命令。


    桑若本想拒絕,可看到黃允岸滿臉愁容的樣子,便作罷了。


    送便送吧,她放那裏不用就是了。


    黃允岸隔個兩三天就會往桑若的住處送東西,無論是吃的還是穿的,這漸漸地讓黃府的一些人開始八卦起來,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能耐,勾的二少爺三天兩頭去找她,甚至不再提已經去世的亡妻。


    詩禾有一次默默地跟在黃允岸的身後,她本以為那些都是府中的謠言信不得真,可當他親眼看到二少爺討好似的給一個姑娘送吃食的時候,險些將手中的帕子撕破。


    她知道自家小姐曾如何深愛著黃允岸,為了他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可這個負心漢在做什麽?


    她立馬跑回宋府將自己親眼所見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宋老爺。


    當晚,黃允岸還沒進家門的時候就被柳守華打暈帶走了,與此同時宋家的鋪子也將桑若一並趕走,並命令她此生不準再踏入任何一間宋氏胭脂鋪。


    桑若知道是因為自己最近與黃允岸來往密切的原因才會導致被辭工,可哪怕她有心同宋家解釋自己並沒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可宋家也無意聽她的辯解。


    隻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日黃府就派人來提親,說是二公子有意娶她續弦,這讓桑若更加看不透黃允岸的心思了。


    為什麽?


    她當場就回絕了媒人,並稱自己曾承蒙宋小姐的幫助,所以即使她不在了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這件事並沒有結束,第三日黃允岸親自登門求親,隻是桑若這次並沒有給他開門。


    “公子若想續弦可以找其他家世清白的姑娘,桑若自知出身低賤,配不上公子,再者說夫人曾幫我許多,我若真應了你那我又該如何自處?”


    黃允岸見她拒絕的這麽幹脆,便也換了種法子問她的意見,“我知道桑姑娘所想,但自己的良心和家人的性命之間姑娘該如何取舍呢?”


    “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桑姑娘恐是有幾日未回家了吧?您父親如今欠了一屁股債,正被人追殺索命呢。”


    桑若想都沒想就回他:“他在將我送到雲翠樓換取到錢財的那一天,便不再是我的父親了,他如今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


    黃允岸聽到這句皺了下眉,他本還以為這姑娘是個好拿捏的人呢,“那你弟弟妹妹的死活也與你無關麽?”


    這時候門內的人沉默了,良久後傳來了一陣歎息。


    “生死有命,公子請回吧。”


    桑若知道自己的處境,她都自身難保了又如何能護得住旁人呢?


    身為長姐她已經為這個家為弟弟妹妹付出的夠多了,難不成還要再搭上自己的一輩子麽?


    她承認當時在被黃允岸救下的時候是心動了的,那天的黃允岸舉止得體又無半分輕視之心,在那個魚龍混雜的雲翠樓裏,他無疑是一股清流。


    可她在得知對方已有妻子且兩人十分恩愛的時候便一改傾慕之情,隻剩感激之心。


    她不明白的有兩點:


    其一是為何曾經那麽相愛的兩個人會在一人去世後不久便變了心呢?難道之前的情愛都是作假麽?


    其二是隰城有那麽多女子,又為何獨獨選擇一無所有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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