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死之前躺過的那張床是從柴房裏搬來的床,那本就是打算砍來燒火的,桑若死之前也曾睡過那張床。


    子時已過,今晚的黃府死了兩人——福明和黃老爺。


    “你怎麽看?”秦在錦問正在發呆的江洵,一日死一人,可今日卻死兩人,是桑若的規矩改了,還是有人故意去打破了規矩?


    “不好說。”江洵揉了揉困得發澀的眼睛,他是真的困了。


    宋書嵐讓小廝把兩具屍體放在一起,以便仔細觀察比較二者的死因是否有所不同。然而,經過反複查看,她也沒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正當她考慮是否要請求秦在錦協助時,秦在錦不請自來了。


    單從外表判斷,其中一人更傾向於舊疾死亡,另一人則因失血過多而喪命。但問題在於,當這兩人遭遇意外時,他們都在現場,並沒有給桑若留下背後偷襲的機會,哪怕這二人當時是在他們幾人視線的盲區。


    如果要說到相同之處,那麽這兩個人曾經都出現過幻覺。其中一個人拚了命的往池塘處去,另一個則不停地傷害自己。而在場的還有一位曾經經曆過幻覺但是幸運存活下來的人——曾朋。


    可這人現在已經昏睡過去,即使將他喚醒,也不一定能夠詢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幻覺……


    秦在錦轉過頭,望向黃府的那群人。究竟是誰策劃了這樣一件一石三鳥的事情呢?


    他首先排除了黃允岸,盡管此人表麵上道貌岸然,但實在不像是那種善於借刀殺人的人。接著,他又將目光投向了黃允恒。若是他所為,那麽剛才所表演的那場痛哭流涕的戲碼可真是堪稱登峰造極啊!


    迷幻藥價格昂貴,絕非普通人能夠購買得起的。在這座府邸之中,如果已經將那兩位少爺排除在外了,那麽敢於冒險嚐試之人便更加寥寥無幾……等等!位高權重者不可行,但他們身邊親近之人卻未必不能。


    於是乎,秦在錦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黃允恒的正室以及那幾位小妾身上。此時此刻,他對那位名叫言言的女子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盡管心中有所疑慮,可他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來支持自己的猜測。況且,目前是否有人使用致幻藥,又用的哪種藥都尚未得到確認,想要追查此事更是無從下手。


    秦在錦不禁歎息一聲,深感無奈。他們初來乍到的第一個夜晚不僅未能捉到鬼,反而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實在是打擊他做任務的積極性。


    剛想問問江洵有何高見,但那人已經找好床躺下睡覺了,大哥!拜托你有點職業道德好嗎?!睡覺這種事兒為什麽不喊兄弟一起?


    “明早兒再說吧,凶手就在這又不會消失。”蔣曌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做任務好幾次熬大夜都沒啥事兒的人,今兒到了黃府格外的困,他隨便找了幾個凳子拚在一起躺下了。


    你們查你們的,我先睡為敬!


    宋書嵐看著他們沒有繼續追查下去的打算之後,便也不再多言。畢竟,她的職責僅僅是記錄任務的進程而已,並不會直接參與到主要的案件調查當中。因此,所有的決策都應該以任務執行者的意願為準。


    於是乎,眾人心領神會地開始尋找各自休憩的場所。與此同時,黃府的家眷們也陸續回到自己的閨房,準備歇息。整個府邸逐漸恢複了寧靜,仿佛剛剛的緊張氣氛從未存在過一般。


    晚風輕輕吹過,拂過幾個人的麵龐,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夢到了一位姑娘。


    少女身著一襲淡雅的鵝黃色衣裙,腰間的發絲隨微風飄動,她靜靜地坐在池子邊觀賞含苞欲放的荷花,此時此刻美的像一幅水墨畫。


    而下一刻,她突然被人從背後推進池子裏,她驚慌失措的用手在水中胡亂的掙紮著,像隻笨拙的大鵝。可當她雙腳踩在池底的淤泥上時發現這裏的池子並不深,她靠著餘力走到池邊,卻被岸上的人再次推入水中,甚至還些人在衝她扔泥巴。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裏,同那些即將綻放的荷花一起被困在了池中,困在了道聽途說的汙蔑裏。


    第二日一早,江洵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個池子,當然這次冬苓沒有再攔著他,因為她自己早早就站在池子邊兒了。


    “你醒挺早啊。”江洵伸著懶腰主動同她打招呼,即便一開始他對冬苓有點疑慮,但念在人小姑娘幫了他兩次的份兒上,他覺得眼前的人可信!


    那麽對江洵來說可信的人都可以當朋友!都可以兩肋插刀!


    “你說這魚能吃嗎?”冬苓頭也不回的說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池子裏的魚。


    “死了就別吃了,想吃我帶你去……欸????”


    江洵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本來已經全部翻肚子飄起來的死魚如今卻在池子裏活了過來,還遊的正歡。


    冬苓笑著看向江洵,“那現在是活的就可以吃了吧?”


    “別了吧,怪邪乎兒的。”


    萬一吃出來什麽毛病來,最後難受的還是自己,雖然他有秦在錦,但食物中毒這種事兒也不是立馬就能解決的。


    “好吧。”冬苓滿臉失望,她是真想吃魚了。


    江洵看她這副小表情,笑著說道:“等任務結束了,咱下館子去,先吃啥點啥!你錦兒哥有的是錢。”


    “有錢這事兒他錦兒哥自己知道嗎?”秦在錦上來給了江洵一拳,趁他睡覺造他謠?那不能行!


    “他錦哥兒可以知道。”江洵佯裝很痛的樣子捂著剛剛被打到的那隻胳膊。


    “昨晚兒的事……”


    “人為。”江洵知道他要問什麽,現在不得不懷疑之前死的人裏麵也摻雜著人為謀殺了。


    冬苓附和的點了點頭,她其實在明白了前因後果以後不太想救黃府的這群人了,如果她也幫著他們一起欺負桑若,那她和行刑的劊子手又有何異?


    “這個任務你們做吧,我不做了,我覺得桑若姐姐沒有錯,所以我不會對她下手的。”她蹲下身撿了幾個小石子兒往池子裏扔,石子落入水中,發出“咕咚”的聲音,水麵的平靜被瞬間打破,在那處遊玩的魚被嚇得四處逃竄。


    可這世間的生存法則又怎是簡單的對錯來維係得呢,大多數人往往隻看重結果,不去看重產生結果的原因和過程。


    “可有些人也罪不至死啊。”秦在錦慢悠悠的說道。


    “至不至死我們說了不算,畢竟刀子沒落在我們身上,要當事人說了才算。”


    江洵不覺得桑若的做法有何不對,他隻是可惜桑若正值妙齡就做了鬼,若是再堅持個一兩天回到宋家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再或者直接在黃家鬧翻天也不錯。


    可沒有那麽多的如果,時間也不可能倒流,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幫桑若有個善終。


    “都醒啦?”蔣曌邊整理衣服的褶皺邊同他們說話,果然還是睡了一覺神清氣爽,眼下看誰都順眼,昨天困成那樣,看個石頭都想一刀斬碎它。


    “我覺得咱們應該討論一下如何繼續這個任務,本來一開始看到黃府這種慘絕人寰的命案我是勢在必得要抓出凶手的,可聽了其中緣由後我又不太想把她抓起來了。”蔣曌打算就著池子裏的水洗把臉,可又想到昨天池子裏漂浮的屍體後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渡化是怎麽個渡化法?”江洵問道。


    “嗯……具體過程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送去蜉蝣觀,交給觀裏的大師渡化。”


    “渡化完以後呢?”江洵繼續問道。


    “有些是留在觀中潛心修道,有些選擇轉世投胎,有些則回歸江湖修煉,還有些……”蔣曌說到這裏放低了聲音:“我聽說啊!我隻是聽說!還有些能力強的會被中律司收回,並為他們成立了特殊的組織,這個組織隻聽命於中律司玉牌持有者,有些任務也是直接讓他們去做的。”


    “拓。”冬苓接道,“這個組織名就一個字——拓,開拓的拓。”


    “你從哪聽來的這個?”宋書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後。


    冬苓扔掉手中的石子兒,又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黃土,直起身麵向她,“不是聽說,是見過。”


    “什麽時候?”


    “有個幾年了。”


    “方才的話,希望你們不要向外傳。”她嚴肅的看向他們幾人,在看到蔣曌的時候說了句:“尤其是你。”


    蔣曌:?????


    我是什麽很愛說八卦的人嗎????


    剛想反駁她的時候就看到黃府的下人都拿著白布去了東院。


    秦在錦用胳膊撞了撞江洵,跟上去看看?


    於是幾人又往東院那邊去,本來想叫上唐時一起,但他那人又單獨行動不知道跑哪去了。


    進到東院能聽到裏麵隱隱約約的哭泣聲,隻見那堂屋正中間擺放著一口棺材,黃允恒一身孝衣跪在那裏,孟漣和言小娘一左一右的跪在他旁邊,有的人在進進出出的收拾著東西,有的人跪在一側哀嚎哭泣,隻是這其中並沒有黃允岸與詩禾的身影。


    秦在錦看了一會兒便拽著江洵出去了。


    “你怎麽看?”又是問的這句。


    “我長眼睛了。”江洵衝他眨了眨眼。


    “罷了罷了,你沒事的話就同我一起把東院搜查一下。”秦在錦無奈的說道。


    隻是剛走沒幾步,江洵突然頓住了腳步,剛剛那堂屋裏是不是還少了個人?這種大事兒管家怎麽沒來?


    他拽住了前麵的秦在錦,秦在錦疑惑的看著他,“咋了?想到啥了?”


    “曾朋呢?”


    昨晚被下了迷幻藥的不止死去的那兩人,還有曾朋也一個勁的要往池子裏跑,隻是大家最後的關注點都在死者身上,沒人在意他在大夥解散以後去了哪裏。


    “壞了!”秦在錦隨便抓住一個小廝問他可知曾朋住在哪間房子,那小廝抬手指了一個位置以後他倆就著急忙慌的往那處趕去。


    等來到後發現曾朋的房間門窗緊閉,裏麵也沒有傳來絲毫的動靜,江洵走上前去,輕輕地推了推門,但門卻紋絲不動,仿佛被什麽東西牢牢地鎖住了一樣。他又試著推了推窗戶,同樣也是毫無反應,窗戶也被緊緊地關上了。


    這種情況讓江洵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知道事情肯定不對勁。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上什麽禮貌了,毫不猶豫地抬起腳,用力地踹向房門。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門被踹開了,同時,一股惡臭的味道如同一股洶湧的浪潮般從房間裏撲鼻而來。


    倆人不禁皺起眉頭,捂住鼻子。他倆伸頭往裏麵瞅了瞅,隻見房間裏的東西被翻弄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仿佛遭遇了一場洗劫。桌椅東倒西歪,其中一張桌子的桌腿兒竟然少了一根,而那斷裂的痕跡明顯是被人用蠻力硬生生折斷的。江洵的心頭一緊,繼續朝著寢居走去。


    而那裏更是慘不忍睹。被子和枕頭被扔得到處都是,而床上還留有一灘淺棕色的水漬,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倆環顧一周也未發現曾朋的人影,可如果人沒在房間裏這門窗又是誰反鎖的?


    江洵往裏走了幾步,在床腳那處看到了一塊灰色的衣角,倒像是曾朋昨日穿的那身衣服的顏色。他蹲下身望向床底,與躺在下麵的曾朋四目相對,隻是此人早已沒了氣息。


    “得虧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然今晚必做噩夢。”江洵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隻因曾朋死亡的表情太過詭異。


    秦在錦蹲下身幫著江洵將曾朋的屍體從床底拉了出來,剛剛光線太暗,沒有看清楚,如今抬出來以後才發現這人死的有多慘。


    他的雙眼瞪得猶如銅鈴般巨大,眼球仿佛隨時都會衝破眼眶一樣,死死地盯著窗外,令人毛骨悚然。而更詭異的是,他的口中竟然還含著一塊木頭!那木頭似乎已經深深嵌入了他的喉嚨深處,使得他的臉部肌肉扭曲變形,顯得異常猙獰恐怖。


    再看他的麵容,滿臉都是淤青和傷痕,頭發也亂七八糟地散落在臉龐,甚至有幾隻小蟲子在他頭上肆意爬行。此情此景,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秦在錦緊皺著眉頭,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這具屍體。起初,他以為曾朋隻是趴在那裏,頭部側放而已。然而,當他再次審視時,卻驚訝地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的頭顱是被人硬生生地扭轉了半圈,以至於後腦勺朝向了前方。不僅如此,他的兩條小腿也同樣被扭轉到了相反的方向。


    秦在錦心中暗驚,他小心翼翼地將屍體翻轉過來,然後順著喉嚨部位慢慢摸索下去。隨著手指的觸感,他震驚地意識到,那塊木頭的長度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轉過頭,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門口那斷裂的桌腿上。一瞬間,他恍然大悟——這塊木頭是被強行塞進他喉嚨裏的!


    秦在錦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凶殘的手法,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而且房間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住在隔壁的人難道沒有聽到一絲動靜嗎?


    “你覺得這是謀殺?”江洵將倒地的凳子扶正擦了擦坐在了那裏。


    “其實我還沒查清楚他們到底是被下了哪種迷幻藥,看症狀像是吸入了彌離花,三人死了兩人,若非我們攔著恐怕他昨晚已經投池死掉了。那他既然沒死成那凶手就必定還留有後手,不過這院子裏....能在他清醒的情況下還能把人傷成這樣的人可不多見。但若是桑若下的手…....她不是隻在子時之前殺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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