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老魏又笑嘻嘻湊過來說:“司葭,你對學生很有一套嘛。這個黃子文這麽難弄,你也收得他服服帖帖,我看得出來,你終究還是做老師的料。”


    不知怎的,上次因為和老魏發生過齟齬,再聽老魏的恭維,總覺得他像是話裏有話,又或許老魏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是我想的多了。


    “魏老師,您過獎了。我也是碰巧,再說這孩子也不是那麽趔趄,他憑心情的,有時候心情好起來就會表現得挺懂事的。”我實事求是地說。


    老魏含蓄地笑笑,他這笑容裏麵別有意味,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沒有開口,可我也不是很想猜裏麵的意思,無非是想再讓我加把勁,說服黃子文介紹點學生過來。


    坐在沙發上啃著蘋果當午餐的時候,我忽然想起黃子文剛才真那麽說過,可能是玩笑的吧。不過如果我真的讓黃子文介紹生源過來,而我自己又不在機構裏教書的話,感覺這做法也不是那麽厚道。


    除非,他想請英語家教,那我或許可以介紹給田甜?


    很多時候,就是那麽巧合,正這麽想的時候,手機上收到子文媽媽的好友申請短信,我拿起來看了一眼,點了一下通過。


    下午隻有一節課,從地鐵上下來,我順道去超市買了一袋蔬菜生鮮,準備晚上回家給李馳和胡之菲做飯。


    胡之菲最近總往她做自媒體的朋友工作室跑,像是跟人家已經混熟了的。這一點上,我很佩服胡之菲和李馳,他們怎麽能這麽快融入一個新圈子呢?


    我還記得上回去李馳健身工作室的時候,他跟每一個教練都熟絡得像是認識八百年似的。


    今天運氣不錯,我買完生鮮出來,超市門口正停著一輛共享單車,我將一兜吃的喝的放進車頭的籃子裏,掃開車子,小腿一蹬就騎了起來。


    下午微風習習還挺涼快,這幾天忽然沒那麽熱了,或許是天氣預報說,有個台風靠近浙江沿海,最近將在舟山登陸。


    老小區也有好處,共享單車進小區也沒人管,因為東西有點重,我今天就做了一回沒素質的人。騎到樓下,剛鎖好車子,正準備開門,突然身後響起一聲“砰”的關車門聲。


    隨後,我回頭看見傅恒從車子裏下來了。


    “司葭。”他今天居然沒穿製服。我看到他這身打扮莫名害怕起來,那天他也穿了短袖襯衣和西褲。


    “你別過來,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我將一兜吃的抱在懷裏,防禦性地看著傅恒。


    “你別怕。”他扶了扶眼鏡,低下頭,像是很難堪似的,“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有些事我想解釋一下。”


    我不是心軟,是有些想搞清楚他有沒有在我考編這件事上暗中出力。


    尤其是,他一張口,下一句對我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司葭,我辭職了。不再是體製內的人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眉頭緊緊揪在一起,我看了看他,傻傻地重複了一句:“你辭職了?”


    這消息著實令我吃驚又意外,因為從我和傅恒認識的第一天起,他就把“考編是正道”掛在嘴邊,還勸我“現在是經濟下行周期,就業行情不好,有編製就等於有了托底和保障”。


    這樣的話無數次出現在我們短暫相處的一個月裏,我此刻看著傅恒一臉懺悔的樣子,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中翻滾。


    我想了想說:“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放點東西。”


    他對我輕輕點了點頭,他說:“我在這裏等你下來。我不跟你上去。”


    我一邊忐忑地把東西拿上去,一邊磨磨蹭蹭地把東西放進冰箱裏,一邊在思忖,自己該不該下去,如果他真的為了我考編走了後門,那我至少應該把手機裏的視頻當他的麵刪了,這樣我和他也就兩清了。


    我走進洗手間,忽然看到胡之菲買的一瓶蚊不叮,心念一動:電視裏演的關鍵時候給壞人眼睛裏噴辣椒水不是能防狼嗎?我搖了搖小噴瓶,往手腕上噴了一下,手腕上又涼又辣,我再看了一下上麵的成分,椒樣薄荷、檸檬草、驅蚊草,還有酒精。


    難怪辣辣的。我把蓋子拔掉,將小噴瓶揣進兜裏,感覺如此一來,像是有了點底氣。隨後我又放了一瓶胡之菲買的飲用水進包裏。我決定待會兒和傅恒在一起的時候,隻喝自己帶的水。


    有了這兩樣東西,我又磨蹭了一會兒,朝客廳的小陽台望了一眼。


    傅恒還在太陽底下站著呢,一動不動。我看到他額頭都發亮了,正用手帕擦著額角。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鍾,我已經快晾了他半小時了,我還是下去吧,萬一李馳或者胡之菲突然回來,傅恒搞不好被他們揪住不放拳打腳踢。如果真是那樣,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歎了口氣,擰開水瓶喝了一口,放進包裏,挎上包走到樓下。


    “你想說什麽?我們去附近商場找個地方說。”


    我已經想好了對策,商場人多,總比那種封閉的小地方好。


    “行。那你上車吧。”傅恒抹了一下額角的汗,幫我拉開車門。


    我警惕地說:“去哪家商場?”


    “你們小區出去拐兩個彎紅綠燈旁邊那家商場。”傅恒看來也早就想好了。


    “那邊挺近的。不用開車。”我小聲道。


    傅恒咬了一下嘴唇,說了一句:“司葭,我今天沒喝酒。如果我喝了酒就開不了車了,現在還是白天。我上次喝醉了才胡言亂語,又……”他的聲音低下去,最後以咽了一口唾沫作為結束。


    我看看這台洗的幹幹淨淨,光滑鋥亮的奧迪,想到他對我們小區的停車表達過的不滿,心裏想的是他準是不想讓自己的車子回來以後被電瓶車或者自行車給剮蹭到,這樣一想,我便同意了。


    我坐上車子,將包包護在身前,還是對傅恒不放心,但既然已經坐上車子了,口袋裏還有一瓶保命的蚊不叮在,緊張歸緊張,腦子裏那根弦卻沒有繃得那麽緊了。


    五分鍾後,車子已經駛入了商場停車場,傅恒停好車子以後,對我指了指正對停車場大門的那家星巴克說:“要不就去那兒吧。”


    我朝那邊看了看,裏麵人不少,靠著玻璃幕牆坐著一溜上班族和學生,他們大多喝著咖啡對著筆記本在工作,還時不時有人推開玻璃門進進出出的,我在腦中分析判斷了一下,覺得這個地方看起來安全係數還是挺高的。


    我點了點頭:“不過,我隻有半小時時間,你有什麽話得抓緊時間說。”


    他看看我,眼神有些憂鬱,嘴角抿著一抹苦笑,搖了搖頭說:“人生就像下棋,隻要走錯一步,就一步錯步步錯了。我真後悔。”


    我低頭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其實也在後悔,為什麽大半夜穿成這樣從胡叔叔的車上下來,還讓胡叔叔擁抱了我……還有李馳,他為什麽也會在言行舉止對我輕褻,是否我在和男生相處的時候釋放了錯誤的信號呢?


    但不管怎麽說,我是不會原諒傅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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