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托蘇譚幫忙前,艾琳希絲茫然地想了很多說辭。


    例如將白謙之的身份原原本本告知於她,希望對方能為大局而出手相助。可想來想去她覺得那樣就隻是在強迫對方而已。


    又例如通過白謙之地球人的身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這個辦法固然不錯,可是用在對什麽事都不太關心的夜鬼族身上似乎效用得打一個折扣。再說,以糾結的個人情感而言,她不太情願這樣做。


    最終,來到蘇譚麵前的時候。


    艾琳希絲還是決定誠實地麵對自己的任性心理。


    “拜托你,可以幫我們找到他嗎?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見他一麵。”


    “喔,是這樣啊。”


    蘇譚帶著那張一如既往沒有表情的臉點頭。


    “我能幫上忙。”


    “欸……真的嗎?”


    “嗯。”


    “可是,這有違夜鬼的傳統吧?”


    那一點正是艾琳希絲會無法開口的原因。要求蘇譚對白謙之定位需要用到夜鬼族的儀式結契,單向結契這種事想想也會覺得荒唐,好比幹脆地叫一個人族女孩子為了隻有幾麵之緣的人去浪費自己一生或許僅有一次的神聖婚禮。


    “儀式這種事不需要雙方都在,隻要想做什麽時候都可以。”


    蘇譚淡然解釋。有時候夜鬼族慵懶的性格還真是省事。


    就算是這樣啦……艾琳希絲仍然覺得十分虧欠對方。


    “哦,對了。你們不用把這種事看得很嚴肅。”


    像是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蘇譚破天荒地又補充:


    “最開始這種儀式不是用來結婚的,是遇到對胃口但沒能當場吃掉的獵物之後,用來追捕獵物的血魔法。同族之間的婚嫁一般是通過興趣使然的互相追獵來決定。後來因為和其他種族開始通婚,別的種族受不了那種方法,所以就幹脆把平時也不太用得上的血魔法用來作儀式。”


    雖然蘇譚很用心在解釋,不過在她說完過後氣氛似乎更加沉重了-


    由於蘇譚說儀式要在自家進行,一行六人又一次拜訪了兩姐妹的家。


    “姐姐!今天帶了這麽多糧食回來嗎?”


    “他們不是獵物,是客人。”


    “咦?又是客人嗎?”


    “嗯。”


    眼前發生的一幕老是讓人覺得似曾相識。真可惜白謙之不在這裏,不然就有得好玩了。夜千辰那麽想著露出賊笑。


    “師兄,笑得好猥瑣。”


    旁邊的淩落曦用手肘戳了他。


    “咳咳……別在意。”


    跟隨兩姐妹進屋,蘇譚說要準備一下就把妹妹和他們留在了客廳裏。妹妹倒是很懂事地給他們上了茶,隨後在一邊玩起自己的小人偶。


    看樣子在場諸位都不是夜鬼的“菜”啊。


    真可惜白謙之不在這裏——夜千辰第二次在心裏發出感歎時,蘇譚從地窖的活板門下探出頭。


    “你們下來吧,可以了。”


    “這麽快?”


    “嗯。”


    六人按順序一個個下來地窖,蘇譚已經準備完畢了。


    儀式現場的用具並不多,看上去內容也很簡單明快。古老的外刻咒陣式魔法中央擺著木質的展示台和儀式用小碗,蘇譚手上拿著把鋒利匕首站在一旁等待。


    “都到了嗎,那就開始了。”


    等所有人都就位,蘇譚把白皙手腕懸在小碗上空,幹脆劃出一道傷口。


    泵湧而出的血液順著手腕滴落,沒費多少功夫就裝滿了小碗。蘇譚冷靜在往傷口上舔過止血,隨後對著小碗催發魔力。


    咒陣從周邊開始泛起暗紅色光芒,蘇譚低聲以夜鬼族的語言吟唱咒文,因魔力湧動而閃亮的青翠眼眸格外妖異。


    吟唱持續了近一分鍾,咒陣才完全亮起來。這也是外刻咒陣式魔法之所以淘汰的緣故。在人們從魔法之神莫如祖那裏受賜發現與激活托涅馬的技術,完成將咒陣刻進體內的改革前,魔法師之間的戰鬥就是這麽磨磨蹭蹭的。倘若想發動足以改變地形,扭轉戰局的魔法,往往就得要大量士兵保護,以免吟唱被打斷。


    咒陣完全運轉起來後,小碗中的血又花了數分鍾來完成從漂浮到舞動再到凝固,最後變為一顆半流體寶石的全過程。


    “呼。”


    蘇譚停止吟唱,咒陣也隨之熄滅。寶石落回碗中,被她拾起來。


    “儀式成功了嗎?”


    在幾雙忐忑目光的催促下,蘇譚將寶石握在手心細細感受。


    “嗯,成功了。”


    用一隻手握著寶石,蘇譚稍微催動魔力與其共鳴。隨後她調整方向,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指——


    “他在那邊。”


    “那個方向……是古路尼啊。”


    夜千辰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又提起另一塊石頭。


    不過,他暫時不打算把顧慮說給其他人聽。


    “那就證明他還活著,對嗎?”


    “嗯。還活著,很健康。”


    從蘇譚那裏得到準確回答,艾琳希絲也終於舒展眉頭。


    既然已經得出白謙之的行蹤,接下來隻需要跟著方向前進就好了。


    不過,問題也出在這裏。


    “夜鬼族的血寶石隻有施術者本身才能利用吧。落到別人手裏,就隻是個好看的裝飾了。”


    跟隨蘇譚回到客廳,原本已經如釋重負的幾人之中,阿爾夏冷不丁說。


    性子不甘寂寞的她先前一直保持緘默,原來是在考慮這件事。


    “欸?是那樣嗎……”


    剛舒展眉頭沒多久的艾琳希絲聽到這話,臉上立馬又蒙了一層陰雲。


    夜鬼族的血魔法隻能提供模糊的大概方位,並不能精確感知到對方具體身在何處。由此要延伸出一個問題——


    等到小隊花費近一年時間穿越沼澤去到古路尼境內時,要怎樣得知白謙之還是否在那裏呢。


    向人打探肯定是行不通的。白謙之不願承認勇者的身份,為了避免惹上麻煩,一定會隱姓埋名地低調行事。由於赫拉蜜雅事先發出過密信,古路尼王庭也一定不敢過多插手他的去留。


    到那時,他們又該向誰尋求線索?


    想不出任何辦法的艾琳希絲隻好把無助目光向阿爾夏投去,希望對方能說出「哈哈,隻是在開玩笑而已啦。」


    “沒錯。”


    然而,蘇譚的回答打破了她的僥幸心。


    “不過我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


    “欸?”


    蘇譚的後半句一把將如墜深淵的艾琳希絲又拉了回來。


    “真,真的嗎?”


    “嗯,反正我和妹妹也沒什麽要緊事要做。不過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隻要是我知道的!”


    “他,是值得你們思念的人嗎。”


    蘇譚問了個讓艾琳希絲淩亂掉的問題。


    “他是。”


    短暫呆住後,艾琳希絲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這個被沉重使命壓迫一生的女孩在過去從未如此堅定地憑自己的意誌作答過。


    曾經,她給自己去在乎那個青年的行為找過很多理由。出於雙方的身份也好,出於想要去理解那個青年的心情也罷。


    那些冠冕堂皇卻連用來欺騙自己都辦不到的拙劣借口,無非隻是想掩蓋一件事。


    而她清楚。一旦把那件事挑明,她就再也顧不了其他的一切了。


    艾琳希絲把手放在加速的心口上,做出宣言——


    “因為……我從很早起就愛上他了。”


    在這個失去希望的世界裏。


    作為注定要比其他人犧牲得更早的人。


    她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埋在心頭許久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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