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浪潮激蕩的2007年,中國的經濟仍然展現出它強力的上升後勁,這一年房價還沒有上漲,經濟並非由房地產拉動,中國移動會推出跨時代的飛信業務,即微信的前身,它第一次完全打通手機和互聯網這兩個當時還沒有融為一體的概念。


    這一年,阿裏巴巴會於香港港交所上市,喬布斯會發布第一代蘋果,而網文行業手機端閱讀量首次超過電腦端;這一年,也是股市傳說中滿地黃金的最牛一年,a股從低點1634直線拔升到6124點,所有的基金公司都能拿到平均120%以上的收益,整個股市的基金和散戶都會陷入癲狂。


    而這一年的4月中旬,魯省魯南市通河鄉,連通鄉鎮與村落的,讓鄉鎮領導和王占奎、顧三文這種村裏能人吃飽喝足卻也明顯提升了村民生活質量的小公路,除卻僅剩下的一點尾巴外,堪堪完工。


    張二棍原名不叫張二棍,而是叫張昆,隻是排行老二,又三十多歲沒有對象,眼見是個光棍了,整日在懶漢市廝混,於是得了個外號叫張二棍,連村裏小孩也喊他二棍哥,他不生氣,反而笑嗬嗬地答應。


    懶漢市大部分青壯都被顧三文拉去修路了,公家的活計不怎麽拖欠工資,還能摸魚,所以大家積極響應,這一個多月以來張二棍跟著顧三文拉石頭,拉完碎石拉路牙石,多的時候起早貪黑一天能拉個七八趟,一趟下來去掉油錢能剩個十來塊,以前是跟村裏老頭一樣卷煙葉抽,現在都敢抽兩塊五一包的大雞了。


    雖然顧三文跟在村長王占奎後邊吃得滿嘴流油,但確實讓懶漢市村民的生活水平直線提升,大家都說,哪個當官的不貪呢,王占奎算是有本事又貪得少的,隻要能帶著大夥掙錢就行,有什麽好處別忘了這些守著種地過日子的莊鄰。


    所以王占奎才能連任一屆又一屆的村長職位。


    村東頭這條水泥路工程已經修了一半,李銳跟老媽規劃中的地皮卻沒有能買完,眼看修了路,王彩雲是個急性子,已經提前把存折裏的錢都取出來了,算上超市和熟食店掙的錢,一共存了十七萬,取出來7萬,少存一天就少掙一天的利息,所以她心裏急得很。


    這周六李銳,吃完早飯,就提著兩條煙到了村長家裏,王琪正在自己的房間做試題,聽到院子裏有人說話,也沒有出去,高三學生總是越臨近高考越珍惜時間。


    王琪媽在院子裏喊:“琪琪,恁同學來了!”


    於是王琪慢吞吞走到客廳,應該還在想著剛才那道數學題的解題思路,一抬眼發現是許久未見李銳,於是打個招呼問:“你咋來了呀?”


    “俺家的事兒,找二叔幫忙。”


    “二模準備的什麽樣兒?”


    “還那樣,一模考了524,他們說二模更難,可能會低一點。”


    “哦,我一模考了560多,這陣子做題都能考到580多哩。”


    “你本來底子就好……”李銳笑著並不違心地誇了一句。


    “也沒那麽好,那我看書去了,你有啥事兒跟我爸說吧。”王琪臉上滿是驕傲又矜持的開心。


    “哦,好。”


    王占奎沒有打斷兩個孩子的對話,而是等到他們說完話,才把李銳讓到沙發上喝茶。


    李銳很自然地把裝著的兩條煙的紅色塑料袋放到茶幾上,問道:“二叔,咱莊東邊這條大路修得怪快哈……”


    “嗯,還剩一小段木(沒)修完,南湖村那邊村民鬧事兒的,不叫修,這不老顧家恁那個三哥(顧三文)包了點路牙石的活兒,那邊都不叫他壘。”


    王占奎是個老油條,當然知道李銳袋子裏那個長條形的東西是什麽,他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然後等下文。


    “哦,二叔,是這樣哈,俺媽想從路邊拉個院子,回來搭上花棚種桂花,她問了咱莊上那幾戶……”


    李銳看王占奎沒有出聲,就繼續說:“就有兩戶不想賣的,要是整片都買回來的話,那兩戶的地夾在中間,他到時候出來進去都不得勁,俺媽也不知道怎給人家商量,我又不會辦事兒,就想問問二叔,你給出個主意……”


    這小子說話怪老道,真不會辦事兒你還提著煙找恁二叔?王占奎沒忘了李銳和顧大龍這倆孩子上次因為琪琪跟人打架的事兒,所以他對小李子也很有耐心,摸著下巴上的胡渣問:“嗯,買地……想買多少?”


    這裏說的土地買賣,其實是買賣的使用權而不是所有權,正常來說土地通通屬於集體所有,不允許買賣,當年分地之後所有的土地流轉都是在流轉土地使用權而非所有權,買賣合同也是簽的轉包協議,一般簽個30年。


    “三四十畝吧,俺媽看著擱俺家對麵那一片就怪好。”


    “那邊……那片主要是老顧家、老李家、老王家、老張家這些人家,誰不想賣,老張家的?”


    “嗯,是哩……”


    “恁家給他們說的多少錢一畝?”


    “修路之前旁人賣的是800一畝,這回路要修上了,俺媽都給說的1200。”


    “哦……這個數還行,對得住人……”王占奎大體上知道什麽情況了。


    見王占奎沉吟不語,李銳知道他在為難,村長一向待自己不薄,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就硬壓著莊鄰頭皮讓人家賣地吧?這個村長是所有村民的村長,不是哪一家單獨的村長,王占奎在任上除了吃得嘴裏淌油,也同時給村民辦了不少實事,他不是一個隻顧中飽私囊的村幹部。


    於是李銳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二叔,你看要不這樣,咱大隊上還有留的地,俺除了給錢,再從大隊上承包幾十畝,叫他們換著地去種,反正不叫他們吃虧,二叔你到時候給他們說說,這樣能行吧?”


    “他們是不吃虧,恁家可得多花不少錢,你給我說實話,買地是揍什麽使?”


    王占奎聽說李銳家的超市擴張和熟食店就是這小子的主意,現在村民們都心思活絡,想著學李銳家和顧大龍家一樣,做點小買賣,所以他想聽一聽李銳真正的想法。


    “叔,你看現在鄉裏沒有幾個廠子,過幾年發展快,到時候咱村這,從路邊幹點什麽買賣都行。”


    “發展有這麽快?”王占奎覺得後山村雖然靠著大路,但還是屬於鳥不拉屎的地方。


    “有!”李銳堅定地說。


    “那好,恁家別覺得吃虧就行,村裏有閑地,先說準,咱大隊上正常價承包給恁家,我給老張家那兩戶做做工作,這都好說!白拿錢,他們還有地種,這有什麽不願意的……”


    “二叔,光給你添麻煩,那我走了。”


    茶幾上的煙兩個人根本沒說,也沒動過。


    “哎!這有什麽麻煩,快高考了,別光上外邊跑,好學習是真事兒!”


    王占奎還不忘囑咐一句,同時因為閨女是村裏麵學習最好的孩子,心裏邊也高興著呢,說著話把李銳送出門外。


    “知道了二叔。”


    王琪媽看李銳出了屋,連忙過去拎起來袋子看裏麵是什麽煙,當她看到是兩條南京之後,不由也吃了一驚,別人來求自家辦事,也就是送兩條大雞,紅將算貴重的,南京不是沒收到過,但隻有村西邊包石塘的吳老板舍得送。


    王琪媽一邊嘟囔著李銳家超市看起來確實掙錢了,一邊往王琪屋裏去,看閨女還在做試卷,就埋怨她:“琪琪,恁同學來也不多說幾句話,就把人家撂那,哪有你這樣的……”


    關於村裏麵那些長舌婦整天傳言村長家閨女要找個什麽樣的對象,現在她稍稍有點看重李銳,這孩子人物(長相身材)上還行,現在他家超市又開得好,算是勉強能入村長夫人的眼。


    王琪充耳未聞,早就習慣自己媽了,隻是在書桌上做試卷。


    大門口的李銳讓村長別再送了,忽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從兜裏掏出來一個手機盒,裏麵是最新款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精致漂亮,花了2000大洋買的,往王占奎手機塞下。


    王占奎沒看到是什麽,還以為是包煙,順手就接下,入手感覺不對。


    李銳說:“叔,給琪琪買了個手機,你等考完試再給她,要不影響學習。”


    王占奎一聽這話,“哎,你這,恁二叔可不是……哎!這小孩……”


    李銳沒等他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王占奎打開一看傻眼了,他見過已經算有錢人的吳老板也沒用這種手機,專門讓顧三文找別的熟人去問才知道,這手機2000多!!


    王彩雲的超市到底一年掙多少錢,發財了嗎?從這兒開始,王占奎不會再把李銳當成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小屌孩兒看了。


    而對李銳來說,什麽最好使?還是老譚教的一把買倒最好使,不管是莊鄰還是村長,在資本的購買力下,所有強脾氣都是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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