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離縣城不遠,她安分地走著路,到了曠野處,不太能瞧見人煙,她便拿出了小單車。


    能騎車的時候就多騎會兒吧,往後要是逃難逃荒的人多起來,她可能就徹底沒機會騎車了。


    說起來,那群從姑臧城裏逃出來的百姓不知在山裏耽擱了幾日,如今又走到哪裏?


    還有李家村的人……是像夢中那樣,死在了犬戎刀下嗎?亦或是如同她一樣,命運發生了輕微的轉變。


    正如項容所想那般,李家村的人僥幸躲過了一劫。


    他們在犬戎到來之前離開了,卻在逃難的路上迎來了新的挑戰。


    沿途的樹木草葉已經遭受了一番前人的盤剝,他們隻能在歇息的間隙尋找沒有被剮幹淨的嫩樹皮。


    比起其他還有點家當的人家,許梨花一家過得格外艱難。


    打獵沒有工具,時間也不充裕。


    摘點野菜野果險些和別的村民打起來,許梨花非說是村裏人偷了她家,看誰都像賊,把本就不太和睦的鄰裏關係推至絕境。


    逃難路上,自然免不了被排擠。


    就連以前關係還不錯的親戚都離她遠遠的,畢竟他們一大家子都是兩手空空,萬一賴上了要蹭吃蹭喝呢?


    許梨花平時能吃能幹,路上靠著野菜樹皮竟也撐了過來。


    倒是好吃懶做的李老頭頭暈眼花,走了三天就踉踉蹌蹌,必須得讓大兒子和兩個孫子輪流背著走。


    他伏在小孫子背上,嗓子幹啞,“水,要喝水。”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水,前前後後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幹澀的喉嚨。


    說實在的,食物的問題倒還好解決,路上有啥吃啥,水才是真正致命的。


    他們沒有儲水的容器,常常是要碰到小溪河流,直接衝過去,臉埋進去就喝。


    大概是風沙肆虐過,沉澱在水底的泥沙讓每一處水源都黑黑黃黃的。


    髒點也就算了,可怕的是一些小溪已經斷流,成了小水坑,根本沒法滿足這麽多人的用水需求。


    光是搶水,他們就打了幾回架了。


    要不是裏正發火說,誰再內訌就把誰家丟下,說不定早就打出人命來了。


    此刻豔陽高照,熱汗正持續不斷地帶走身體的水分,許梨花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她煩躁地舔了下裂開的唇,抬手在李老頭背上打了一巴掌。


    “喝什麽喝?我把腦漿子打出來給你喝,要不要?”


    李老頭被打得兩眼翻白,趴在小孫子肩頭一頓幹嘔。


    許梨花恨鐵不成鋼地狠狠瞪他一眼,快步往前走了幾步,眼不見心不煩。


    往東的路還很長很長,在那個小山包下,從姑臧城逃出來的那群百姓早已下了山。


    他們走的路線基本與項容一致,可是速度不能與項容相提並論。


    隊伍裏老弱人員不少,天氣漸熱,走了一個多時辰,就覺得呼吸不暢。


    領頭的人家不停下,為了不掉隊,再累也不敢擅自歇腳。


    中午邊走邊吃幹糧,柳三娘和她的兩個女兒分到了隻有半個掌心大小的麥餅,各自珍惜地啃著。


    不敢狼吞虎咽,怕噎到了要多喝水。


    婆婆一貫嫌棄她長得太漂亮,不端莊不穩重,見她小口吃著麥餅,自有一種風韻,引得旁邊人家的男子偷瞄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氣衝衝推了柳三娘一把,罵道:“就隻管自己低頭吃,也不管自家當家的吃得好不好,渴不渴,累不累。”


    婆婆明顯是沒事找茬,柳三娘也不敢頂嘴,抿著唇去找板車前頭的當家的周原。


    周原長相不錯,與她挺般配的,年紀也相仿,夫妻二人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平時婆婆刁難她,出於孝道不好當麵維護她,背後總會給她買些衣服首飾胭脂水粉來安慰她。


    柳三娘挨到周原身邊,以為周原會像從前那樣小聲哄她,卻見周原緊皺著眉,臉色通紅。


    柳三娘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不舒服嗎?”


    她伸手去探周原額頭,果然滾燙,像是在發燒。


    “三娘,我頭疼……全身都酸痛,走路快要沒力氣了。”


    周原嗓音虛浮,嗓子裏煙燒火燎的。


    “是不是夜裏在山洞外露宿,著了風寒了?”


    “應該是。”


    “我給你拿藥去!”


    隊伍裏有個大夫,姓邢,之前采的草藥都由他一一分辨過,什麽治風寒的、治頭疼腦熱的、止血的,都和他們說了,讓他們各自拿著磨成藥粉。


    路上不大有熬藥的條件,就用藥粉內服外敷。


    柳三娘找出治風寒的藥粉,又把不準一次吃多少,著急忙慌地去找邢大夫詢問,不料邢大夫身邊圍了好幾個人。


    都說家裏人著了風寒了。


    生病的還都是家中壯勞力,不是丈夫就是兒子。


    邢大夫剛好統一交待,一包藥粉分兩次喝,中間隔三到四個時辰。


    柳三娘又連忙跑回去給周原喂藥。


    婆婆也知道這件事了,又跟過來嘮叨,非說是她沒照顧好周原。


    柳三娘此刻沒心情管婆婆說什麽,眼睛盯著周原,心裏莫名不安。


    怎麽這麽巧,都著了風寒?


    邢大夫心中也有疑問,但情況沒有明朗之前,他不敢多說,怕引起人心浮動,平添恐慌。


    僅僅過去一個下午,又增加了幾個病號,症狀都類似。


    就算邢大夫不說,隊伍裏的人也害怕起來,該不會是瘟疫吧?


    但瘟疫也要有個源頭吧?


    源頭是什麽呢?好像追究也沒什麽意義了,就看治風寒的藥能不能把他們治好吧,可千萬別再有人生病了。


    人心惶惶,連找水源的心思都沒了,天一黑便就地紮營。


    那些尚且沒有人中招的人家有意和有病號的人家隔了些距離,安頓下來就燃了艾草。


    幸虧艾草常見,又能做菜又能入藥,他們沒少摘,此刻燒起來也不太心疼。


    一時間,隊伍營地好似劃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塊。


    好幾戶人家來給邢大夫送上一小捧糧食或者兩塊餅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邢大夫戴了麵罩,職業道德感的支撐下,遊走於各家,給各家病人把了脈後,他篤定不是普通的風寒。


    大概率是某種疫病。


    但此刻要追根溯源是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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