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穿過密林,走到廣袤天空下。


    項容來不及調整呼吸,就聽到有人疑惑地問:“這是什麽聲音?”


    項容下意識扭頭,看到身旁幹枯的樹木枝葉像是一下子被人捏碎了,劈裏啪啦作響。


    這是水分被瞬間烤幹的反應……


    項容一頓,又聽到後方驚恐的尖叫傳來:“快看!那裏是不是著火了?”


    飛鳥峰的最高處有灰白的煙衝天而起,濃煙之下有火光閃爍。


    大概是日頭太烈,他們仰起頭就難以睜開眼睛,汗水又不停滑落,眯了眼睛。


    仔細揉了揉,才得以睜著生疼的眼睛去看。


    的確是火光!


    山中起火了!


    幸虧他們已經下山了。


    慶幸的感覺一掃而過,忽聽得一道聲音:“快跑!”


    喊話的人正是項容,她記得那場山火燒得有多迅猛多慘烈,波及範圍之廣,幾乎映紅了整片天空。


    所以在旁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重新戴好麵罩,拔腿就跑了,同時不忘大喊著所有人逃命。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樣反應快,更無法提前預知到這場山火的危險。


    加上之前的打鬥和趕路,已經耗完了他們的體力,此刻還要接著玩命狂奔,簡直太難為他們了。


    就在他們喘氣的短短幾息之間,火勢借著大風迅速蔓延。


    高大的樹木此刻成了點燃的蠟燭,無數的蠟燭林立在一起,拉成了一條閃爍奔騰的火龍。


    烈焰騰騰,一股足以灼傷人的熱浪撲麵而來,扭曲的空氣中,他們好似聞到了皮肉被烤熟的味道。


    灼燒的痛感錐心刺骨,他們驟然醒過神來,身體的疲憊一掃而空,生存的本能驅使他們再次拔足狂奔。


    然而好像晚了一點,不計其數的火球借著風,仿佛長出了一雙巨大的翅膀,從飛鳥峰中騰飛而出,向著山腳直逼而來。


    項容跑得最快,她分不出來力氣回頭看,隻覺得有一條滾燙的火線穿越地麵,像怪獸似的追著她跑。


    她找回了在原生世界初次直麵怪物的感覺。


    那時爸媽還都在她身邊,牽著她的手將她護在中間。


    一家三口跑得踉踉蹌蹌,怪物速度極快,他們不得不嚐試在隱蔽的角落躲藏,但是怪物嗅覺靈敏,已經被它標記的人類幾乎沒有逃脫的可能。


    恐怖惡心的嗬哧聲好像近在耳邊,爸爸突然撒開她的手,朝著另一個方向跑了出去。


    項容下意識張嘴,被媽媽及時捂住了嘴巴。


    在牆角躲了許久,爸爸再也沒有回來。


    天亮之後,她和媽媽沉默地離開了那裏。


    後來,她和媽媽跑得越來越快,一次又一次地避開怪物的追擊。


    再後來,剩下她一個人,偶爾可以化作獵手,去獵殺怪物。


    求生奔跑的本能刻在項容的靈魂裏,她不怕死,可她又無比渴望活下去。


    她的爸爸媽媽一定很想她好好活著。


    在她的身後,火頭已經疊起幾十丈高,纏繞旋轉,卷著滾滾濃煙,如同倚天而立的巨大喪幛。


    連綿起伏的叫聲和哭喊不絕於耳。


    項容悶頭跑得更快,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但她終究是人,嗓子裏冒出腥甜的鐵鏽味,心肺像刀片割似的疼。


    咬著牙朝前跑,腳下踩到了一塊凸起的小石子,被絆了下,不慎就這麽摔在了地上。


    掌心被幹裂的土塊劃出好幾道傷口,膝蓋也磕得很疼。


    項容皺著眉爬起來,還想繼續往前跑,邁開腿才發現自己手腳發軟,有些脫力了。


    跌跌撞撞往前小跑了兩步,實在沒力氣了,大聲喘著氣,雙手撐住膝蓋,回頭去看。


    明亮的火光和滾滾的濃煙,覆蓋了半邊天空。


    火球乘風而下,還在蔓延,好在風力弱了,速度沒有那麽快了。


    周遭的溫度明顯高了許多,仿佛是個巨大的蒸籠。


    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到了有些刺鼻的程度。


    暴露在外的皮膚隱約發癢,項容忍著沒有去撓,轉頭拖著雙腿繼續往前。


    她其實已經跑出很遠了,隻要不在原地停留,火線並不會追上她。


    至於身後那群人是什麽情況,她更沒有心思去關注了。


    商隊的人不怎麽挨餓,一貫跋山涉水,體力鍛煉得不錯。


    除了胳膊後背有些灼傷刺痛,大多沒有怎麽吸入濃煙。


    體力消耗殆盡的那部分百姓落在後頭,吸入的濃煙不至於讓他們窒息昏迷,但濃煙的高溫還是灼傷了他們的鼻腔和咽喉。


    血腥味不停地溢出來,他們越跑越慢,腦子愈發昏沉,空氣中的氧氣被消耗掉,燃燒帶來那些毒性氣體正一步步地侵蝕著他們的神經。


    而被拋下的老弱病殘則是最早一撥被火苗和濃煙吞噬的受害者。


    那個帶著孩子的老婦人,懷裏還藏著她從商隊乞討來的半塊胡麻餅。


    以為那塊餅子能讓她和孩子多活幾天,可此刻已經在火焰中化為了焦灰。


    三天後,項容掌心的傷口已經結痂,體力也已恢複,按照她平時的速度和狀態趕著路。


    隻有空中時不時漂浮到眼前的黑灰,傾訴著三天前發生了什麽。


    原本期待著可以依附商隊在益州落腳的百姓少了一大半,剩餘的那些人更是把商隊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緊緊跟著。


    然而商隊內部的氣氛也變得低沉壓抑。


    馬匹的逃離對他們是致命的打擊,這意味他們要在路上花更多的時間與力氣。


    而突如其來的山火也讓他們在手足無措的逃命中丟失了一些行李與板車,其中不乏食水、錢財和貨物。


    不過他們行商數年,各地往來經驗豐富,大概還是能順利回到益州的。


    項容沒有與他們完全拉開距離,因為她沒有地圖,而這些人肯定會選擇最近最便捷的路回家。


    她跟著他們的路線走就好。


    她獨來獨往慣了,平時從不主動與人搭話。


    先前一路與商隊也是平安無事,頂多殺匪賊時在後方出了些力,某個護衛同她說了兩句話,這就算是唯一的交集了。


    這一日夜裏,就地休整之後,商隊領頭主動來找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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