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攻城,視同造反,格殺勿論!給我放箭!”


    城樓之上,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男子揮手示意。


    “等等!”


    弓箭手們正欲射箭,另一個中年男子匆匆趕來,“先射箭示警,逼他們退下!”


    “吳縣尉,你怎麽來了?縣令大人說了,此事由我全權處理。”


    說話的年輕男子叫楊昱。


    是縣裏首富楊家的大少爺,自小學武,武藝高強,還曾因緣際會救過縣令的命。


    縣令與楊家交情頗深。


    這次雪災,縣裏也有不少貧困百姓凍死餓死,為了維持縣中穩定,府衙一度開倉放糧。


    而百姓缺乏的衣物和木炭,則是楊家說服各大戶共同出麵,盡力救急的。


    也是楊家說,救得了縣裏的人,救不了縣外的人。


    匆匆趕來的吳縣尉全名吳放,他沒理楊昱,而是盡力朝城下吼道:


    “縣裏糧倉已無存糧!府衙已將災情簡報送往府城,很快,府城就會下發賑災糧!請各位父老鄉親再堅持堅持!”


    然而城下的人仿佛沒聽見這句話,依舊瘋了一樣的攻城。


    還有人煽動道:“別信他們!都是騙人的!等府城送糧來,我們早餓死了!”


    看著群情激憤的百姓,吳放不死心,還想勸說。


    楊昱冷笑著攔道:“別白費口舌了!他們根本不信!”


    “你看他們千辛萬苦挖開了路,連撞城門用的橫木都準備好了,是鐵了心必要進城、拿到糧食的。”


    “這就是一群喂不飽的白眼狼,塞不滿的無底洞!前些年遭水災時,縣裏沒開粥鋪救濟嗎?不還是嫌我們摳摳搜搜。”


    “不滿意了,就組織起來哄搶大戶,鬧得一團糟。吃過一次虧,難道還不長記性嗎?”


    楊昱不僅對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還覺得眼前心懷不忍的吳放很可笑。


    他一邊再次讓弓箭手射殺,一邊對吳放道:


    “吳大人,我勸你擔心別人之前,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寒冬之前,雍州招兵買馬是打算做什麽,你不會沒收到消息吧?”


    “雍州在打我們益州的礦產和玉石的主意!”


    “從青潭縣到我們樂溪縣,這一路的礦山可不少。”


    “結果一場暴雪困住了所有人的路,現在天放晴了,雪要化了,被封住的路即將暢通無阻,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你也清楚。”


    “也不知道是誰把消息泄露了,現在縣裏人心惶惶,誰家不是打算著出逃?本來就亂呢,再把這些人放進來,到時候不需要雍州兵打過來,我們不攻自破了。”


    吳放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楊昱又接著道:“縣裏早前請府城派兵北上的信,可曾收到回信?”


    吳放喃喃道:“暴雪斷了通信啊,之後……”


    “之後?”


    楊昱語氣冰冷地打斷了他,“之後你最好祈禱府城會派兵過來吧。”


    楊昱說完,轉頭看了看城下因為箭雨而抱頭鼠竄的百姓。


    哼!一群烏合之眾。


    他在心裏嘲諷地冷笑,見百姓再無順利攻城的指望,便準備下城樓回家。


    臨走前,見吳放還呆呆站著不動,他又多說了一句:“吳大人,走吧,憑你一己之力救不了他們。”


    吳放沮喪地垂下了頭,眼底泛紅。


    “我一個縣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百姓被射殺,卻什麽都做不了。”


    “州府厲兵秣馬,卻不去驅除外族,而是轉頭內鬥。”


    “這樣的王朝,還有希望嗎?”


    楊昱身在楊家,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憂國憂民的情懷不多。


    他淡淡道:“希不希望的,自己先活著再說吧,別擱這兒悲天憫人了。”


    城下,弓箭劈頭蓋臉地射來。


    大多數人躲避不及,不是一命嗚呼,就是受了傷,爬不起來。


    “北、北哥,現在怎麽辦?”


    林北機敏,眼看弓箭手要放箭,他便眼疾手快地一頭撲進了路旁的雪堆裏。


    雪堆十分厚,鑽進去就是一個雪窩。


    他的親信小弟們就跟在他身邊,見狀,也紛紛紮進雪堆。


    但這樣也無濟於事,進不了城,隻能回村繼續苟活。


    “這幫黑心的玩意兒,竟真的下死手!”


    林北咬牙切齒地罵個不停。


    據他所知,他們樂溪縣的府衙比起其他地方,算是清廉公正的,也曾盡力為民著想。


    往年遭災時,縣倉糧食不夠了,縣裏還有富戶施粥。


    如今竟連城門都進不去了。


    “算了!先回家去!方才城樓上不是有人說,已請求府城送糧食了嗎?我們姑且再等等!


    “反正村裏還有吃的,夠我們撐一段時間的。”


    有人一聽這話,頓時臉色發白:“還、還要吃那些啊。我想吃幹飯,還想喝粥。”


    “喝你個頭!少廢話,想活命,就趕緊回去!”


    林北帶頭,在雪堆裏扒拉起來,一路往前。


    雪粒從衣領裏鑽進去,化作冰水,凍得他們不停地打顫,也不敢走挖好的路,就怕讓弓箭射中。


    好不容易走出了弓箭的射程,這才小心翼翼地跑出來。


    …………


    項容看到城樓上弓箭齊發之後,便沒再看了,果斷地往回走。


    村民高估了他們的能力,也低估了府衙的狠,縣裏是進不去了。


    就算進去了,糧食之類的物資肯定是購買不到了。


    不知瞿麥在縣裏如何了?


    不過他受府衙賞識,拿了賞金;又救了那麽多人,結下善緣,應該不會有事。


    項容加快步伐往回走。


    她決定在山上再待一段時間,等積雪消融些,再考慮接下來怎麽辦。


    雪災覆蓋範圍應該挺廣,她總不能真一路走一路挖,那胳膊得廢掉。


    回去把山道陷阱重新修整一番,鋼絲繩的防線也安上,盡量多獵些小動物。


    項容邊走邊想,心中總冒出隱隱的不安。


    不管在哪裏,都不是絕對安全的。


    未知太多,她隻能見招拆招。


    路過那片村子時,項容忽然腳步一轉,往村子裏走去。


    如果這片村子裏存活下來的人像胡義那般,隻是耿直勤勞地試圖重建家園,那項容會很欣賞他們。


    但很顯然,這些人沒那麽淳樸簡單。


    上回在村中她清晰地聽到那兩個男人的對話……他們殺了人……


    生存環境的附近有這樣危險而不穩定的存在,項容很難放下心來。


    她要一探究竟,如有必要,為了防患於未然,她會先解決掉可能給她帶來危險的存在。


    村中非常安靜,似乎都去挖路攻城了。


    村中隻有青壯活下來了嗎?沒有老弱婦孺嗎?


    項容拔出柴刀握在手中,徑直走向村中間的那間屋子。


    屋門沒鎖,隻用麻繩把門把手捆住了。


    項容解開麻繩,推門進去。


    屋內堆了大量的木料、稻草和被褥。


    土灶裏有生火痕跡。


    邊沿還有幾粒未脫殼的稻米,看著像是做飯時,不慎灑下的。


    也就是說還是剩了糧食的。


    但屋裏並沒有糧食的蹤影。


    灶後的角落裏躺著一小塊凍幹的肉,底下鋪著一張灰撲撲的麻布。


    項容回憶了下,那天在村中無意撞見的那兩個男人,其中的矮個子當時懷裏抱著個灰撲撲的包裹。


    應該就是這個。


    原來裏頭包的是肉。


    項容盯著那蒼白僵硬的肉瞧了一小會兒,轉身出去,將門關上。


    同時將麻繩恢複原樣,捆住門把手。


    接著,她朝右後方走去。


    項容記得很清楚,那天,那兩個人就是從這個方向來的,可能是去取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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