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在這個瞬間瞬時就填滿了空氣,抿著嘴的鄭植直勾勾地瞄了傅紹言也就一秒鍾的時間,立刻就心領神會地拿起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在閆潔父母家紮著的人沒撤呢吧?對,告訴他們,以那裏為據點向周圍撒網,這起案子的嫌疑人帶走了康可,很可能就在附近。是……”短短幾句話卻把鄭植有限的耐心消耗殆盡,如果不是他努力地做著屏息的動作,傅紹言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衝到電話那頭把那個和他對話的人揪住狠揍一頓了。


    好在都是識時務的人,電話那頭的人八成也是感知到了鄭隊的情緒,接下去的溝通明顯高效了不少,不光少了囉嗦的疑問,也給了這頭的鄭植一些聽上去還算有用的信息。


    掛了電話,老鄭同誌也格外“慷慨”的將這些消息轉達給了正倚在牆邊來來回回揉著脖子的傅紹言——“他們一直盯著那邊呢,目前沒發現什麽異常,不過我也說了,不光是那兩口子住的地方,他們附近還有一些能留人的周邊設施都不能放過,還有閆潔。”


    一口氣說的話有點多,連軸轉了這麽多天的鄭植明顯有點口幹舌燥,他張了張嘴,像是歇氣似的重喘一下,這才接著說閆潔,“還有閆潔,現在基本已經肯定了對方是想為閆潔報仇,所以我們目前的切入點還有一個,就是閆潔,以及她的車。”


    雖然他們現在還不確定閆潔的父母為什麽要把那個和閆潔一奶同胞的兄弟或者姐妹丟開,但有點是目前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閆潔這麽多年和那位未曾露麵的人一直都保持著聯係,並且那幾個在華科公司以外的被害人之所以會成為被凶手選擇的目標,也極有可能是出自這個未曾露麵過的選手的選擇,而他會這麽做,極有可能是知曉了閆潔車禍背後的某些內幕。


    陷入沉思的鄭植身體總是不自覺做出前傾的動作,手也伴隨著這種動作輕抵在下巴上,如果不是那時不時對手指甲做出來的啃咬動作,他這樣樣子別說,還真有點學術派的模樣。


    傅紹言眼瞅著他的手指甲都快要啃禿了,隻能無奈地站起身,手朝前一勾,把鄭植的爪子從他的嘴裏扒拉出來。


    “說得沒錯,不過這個家夥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把行蹤掩飾得這麽好,想靠單純對車輛的追蹤怕是不行。”


    “那咋辦?”


    “咋辦?咱們手裏不剛好有兩條線索等著去追麽?”


    “你的意思是馬馳和彭友旭?可對閆潔下手的應該不是他們吧?”


    傅紹言點點頭,“不是他們不代表這兩個人身上沒寶,挑替罪羊大概率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康可能選他們,大概率是他們的事和閆潔的死存在交叉點,如果把這些交叉點找出來,案子基本也就清晰了。”


    傅紹言的話得到了鄭植的認同,前一秒還在糾結著是不是要接著把指甲啃齊的人這會兒也學著傅紹言的樣子點起了頭,“你說得對,康可這個女人也是可以,這是多大的仇怨啊布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女人真是種可怕的生物喂……”


    念念叨叨發著感歎的鄭植一邊搖頭一邊招呼著傅紹言下樓,手邊按下了手機隨口喂了一聲,他以為是稀鬆平常的一通電話,卻不想來電話的人聽到了什麽直接來了個反問:“鄭隊你說誰可怕?”


    不鹹不淡的一句話直接讓在那兒玩真性情的鄭植傻了眼,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姓名,確認號碼是楊呐的,這才結結巴巴地問那頭:“邢、邢霏……你怎麽用這個號打的啊?”


    電話那頭,後背抵在high吧後巷牆根兒上正用香菜來回搓著手的邢霏麵無表情地答道:“酒吧這邊已經收尾了,楊呐托我問你接下來是不是歸隊?”


    “歸、歸吧……”鄭植心虛地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沒等為邢霏的寬宏大量慶幸,就聽對方嗯了一聲緊接著問道:“鄭隊剛才說誰可怕?女人可怕?”


    這個提問直接讓鄭植的冷汗冒了出來,人不自覺地就瞄了已經朝樓下走的傅紹言一眼,人還在糾結的時候就聽見電話那頭又傳來聲音,一聽才發現竟是邢霏在和另一個人說話,至於說的內容,自然是那句他瞎說八道出來的話。


    這下鄭植徹底慌了,因為此時此刻在聽邢霏轉述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平時動不動就和自己唱反調的楊呐。


    要知道楊呐這人除了平時對基本的人情世故少根弦外,對男性歧視方麵也特敏感,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女人可怕之類的話,不得把他的辦公室給掀了啊?


    所以在認清現實後,一貫以正義公平聞名的鄭隊果斷選擇了目下唯一能走的明路,來了招髒水東引。


    “不是我,是姓傅的說的,你們才鬧分手,他鬱悶了,所以才胡說八道的,邢霏你欠我別誤會,也別怪他哈。對了,紹言剛才在辦案時受了些傷,這會兒我們正準備回局裏邊讓隊醫給他看看邊開展下一步的工作,匯總線索,整理問話,你們那邊是忙完了吧,忙完了就回局裏等著,我們稍後就到。”


    說完,也不給邢霏質疑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身後那扇門內,被控製住的火場裏時不時還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再看麵前的走廊,卻早沒了傅紹言的身影,心虛的鄭植探頭瞅了半天,確認過自己幹的壞事沒被人發現,這才長長的籲出一口氣,緊接著邁著方步朝樓下走去。


    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喊那個已經先走一步的人,說等等我老傅。


    一小時後,從研判室裏出來的鄭植徑直下到一樓,在按壓指紋通過一道貼著藍線的玻璃門後,他邁步進到門那頭的長廊裏。


    那塊區域是局裏專門辟出來對一些疑犯做訊問工作而設計的,就拿此時他停留在的952室來說吧,左邊那間正開展著彭友旭的問訊工作,至於右邊的也沒閑著,姓馬的在醫護人員確認過沒什麽身體上的妨礙後就被安置了進去,這會兒估計已經被他的人擊破了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在裏頭知無不言呢。


    檢查過手機的鈴聲被調解至靜音狀態後,鄭植抬起頭推開門,本來還想和早在裏麵的傅紹言逗幾聲咳嗽,沒想到頭一抬就發現門裏早一左一右杵了兩個神。


    才做完虧心事的鄭植沒防備地看到門裏的邢霏楊呐,神情頓時不自在了一秒,隨即趕緊看向傅紹言,在確認對方的表情沒什麽異常後,他這才噓著氣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關門的時候,身後的男人傳來聲音:“不舒服嗎?”


    “沒、沒啊,咋這麽說?”


    他幹笑著轉回頭,卻發現提問的傅紹言並沒看他,而是一手扶著沙發扶手,一手在手邊的本子上寫著什麽。


    “覺得你走路有點瘸。”等寫完手上這個字,傅紹言這才停下筆,抬頭看向原地站著發呆的鄭植,示意他愣著幹啥,“坐啊。”


    “瘸、瘸嗎?”鄭植撓撓頭,深知說多錯多的原則,索性低頭拽了拽褲腿,解釋了句估計是累的,隨後就走到傅紹言身邊,朝兩側的單向玻璃問道:“怎麽樣,說了嗎?”


    “人證物證都有,現在說相當於坦白從寬,傻子會不說。”傅紹言說著話,握在手裏的筆又在本子上寫了兩下,然後餘光一橫,從還在原地傻站著的鄭植身上掃了一眼,隨後拍了拍旁邊的空位說:“忙了這麽久,是該累了,正好,彭友旭這邊才說到那場車禍,你可以先聽聽那邊的。”


    “馬馳這邊節奏快?”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鄭植也快速的進入角色,攤開本子把視線掃過左麵那片單向玻璃。


    “馬馳費了這麽大的力氣跑回公司,以為是有同歸於盡的勇氣,誰知道招起來比彭友旭痛快。”


    說話的邢霏聲音不大,吐字卻清晰,在感知到到鄭植朝自己看過來後,她骨子裏屬於社恐的基因瞬間又發作起來,就勢拽過一旁的箱子擋在自己麵前。


    “別,別鑽箱子,你好不容易才從箱子裏出來,可別再回去了。”鄭植知道邢霏這是目光恐懼症,趕緊按住箱子邊把頭瞥去了一旁。


    誰知道這一瞥,就讓自己的目光對上了楊呐的,鄭植這才發現從進門起姓楊的姑娘看傅紹言的目光似乎一直不友善。


    完了,自己一時誤判居然弄成現在這個局麵,還是趕緊跟案子吧……


    心中有愧的鄭植慌忙將目光轉向左麵那扇玻璃,剛好彭友旭抽完手裏這支煙,開始了這一次的陳述,他也就相當於沒錯過這一次的問話。


    隨著記錄的筆跡在紙麵上延展開來,這起案子的部分真相也隨之緩緩展開,原來,事情真如康可算計的那樣,即便沒有那場車禍,他們兩個人也是斟酌過要不要讓閆潔去死的。


    彭友旭的聲音帶著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低沉,緩緩地道出之前發生的那件事,在說的時候,他的嗓音裏似乎還能細品出一絲無奈和懊悔來……


    “我和馬馳的關係一直不算好,他年輕,做事愛激進,不像我這麽的老派,之前公司有個項目裏有一環是可操作空間很大的,但這其中必須爭取到他的支持,所以我和那誰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試試拉攏拉攏他。誰知道那個倔脾氣才見麵就掀了我們的老底,不光不同意幫忙,還嚷嚷著要把我們的事舉報去總部,我一急之下就追出去,搶在他走前把他塞進了我的車。”


    彭友旭還記得那是個周三,他們部門才完成了一個大單,自己的車也是才送去保養過的,可就是看似順遂的一天就因為馬馳的嚷嚷毀了。


    “他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我是不可能讓他走的,所以我就借著談判的由頭把他堵進了我的車,這小子也是,瘋起來不管不顧的,見我不讓他走,直接就開著我的車把我帶上了盤山路,我們就是在爭吵的時候沒看清路況,才撞上了那個撿破爛的。你說我們多倒黴啊,盤山路也能碰上拾荒的,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你說他能拾到什麽荒啊?”說到這,彭友旭不自覺就有了哭腔,被帶回局裏才一天不到的時間,曾經叱吒職場的老總就憔悴了好多,平時總是梳得油光水滑的頭發隨著激動的情緒打成了綹,伴著他每句話的出口來回顫動著,遠遠瞅就像腦袋上頂了幾根弱不禁風的細蔥似的,要不是訊問民警的及時叫停,估計彭友旭就要直接哭出來了。


    擺手謝絕了警員遞來的又一支煙,情緒不佳的男人埋著頭重新開啟了話題,“馬馳的車速很快,所以哪怕在出事後我第一時間是想把人送去醫院,那人還是沒救了,天殺的馬馳直接把那個老頭的腦袋撞到了散花……”


    往事太過不堪回首,彭友旭才抬起來的腦袋又一次被捂緊了,此時他的腦海裏就像放電影似的放起了那天發生的事,包括他們是怎麽試圖掩埋屍體,又是怎麽中途被爬山的年輕人打斷,以及最後為了讓這件事不被發現不得已把死者的頭摘下來模仿柯南裏的情節來當擋箭牌的。


    “馬馳這人狠起來比我可狠多了,為了不讓這件事被發現,他許諾我會配合我們在公司裏打配合,同時,為了讓大家不覺得我們兩個的關係緩和得太突兀,我們還商量出了用圍棋傳遞消息的這招。我們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了,誰知道還是因為衣服的事被人發現了問題。”


    “你說的問題是粘在馬馳衣服上被康可發現的血跡?”


    麵對提問,低著頭的彭友旭悔不當初地點了點頭,隻不過警察說的和當時的實際情況略有出入,因為第一個發現馬馳衣服上血跡的是閆潔而不是康可。


    “馬馳那個白癡,我之前囑咐過他很多遍一定要把身上弄幹淨,把衣服都扔掉,可那個家夥不知道怎麽搞的,外套裏麵沾了那麽大一塊都沒發現,居然還大喇喇地穿來了公司,還被閆潔撞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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