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承認的太過幹脆,話說出口的錢勁下一秒又打起了退堂鼓,“不過我什麽都沒看著,這個小區條件差,住在裏頭的都是些老頭老太,根本找不出丁點看頭。”


    錢勁說這話的時候,傅紹言是邊點著頭邊慢條斯理地把望遠鏡組裝好的。


    等卡好最後一個卡扣,他把鏡頭舉到和自己視線平齊的地方,扭頭轉向窗外,口裏淡淡問道:“哪戶的老頭老太是你覺得最沒看頭的?”


    “你這話問的……”錢勁巴掌糊臉,兩個不大的眼睛穿過指縫無語又絕望地看向窗邊的人,“我不是說了嗎?沒什麽好看的。”


    “我懂。”傅紹言的口氣依舊是那麽的如沐春風,他嘴角銜笑,手上的動作卻沒因為錢勁的話而停下來半分,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讓錢勁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急得就差原地啃指甲了。


    突然,就在他拚命扒拉著小算盤,盤算著下麵該怎麽辦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腳下傳來——


    “我是你,就知無不言,否則……”那個聲音說到這,像是歎了一聲氣,“會很慘。”


    錢勁盯著說話的箱子,愣了好半天才後反勁兒似的猛然跳開,邊跳嘴裏邊還嘟囔:這是個什麽玩意?


    “我不是玩意,我是人,和你一樣的人。”


    “人?”


    “不然呢?”邢霏縮在箱子裏忍不住撇嘴,心裏嘀咕著難不成這人真當自己是箱子成精了。


    說來也怪,和局裏的同事在一起時,哪怕是在箱子裏,邢霏也總有種拘謹的感覺,不像現在,還有之前和呂小嚴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都自在,那種像被套了個緊箍在嘴上的感覺再沒出現過……想到這兒,邢霏的臉色又往下沉了沉,她清楚自己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同事清楚他們家的事,而呂小嚴他們不知道……


    陷入沉思的邢霏過了好久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好像在捅咕自己的箱子,於是趕緊緊繃起身子,喝止住箱子外頭搗亂的人:“你幹嘛?”


    “不、不幹嘛。”


    行跡敗露,錢勁訕訕的退離了箱子,嘴裏忍不住嘟囔:“現在的警察都這麽膽大啦?敢這麽對待嫌疑犯?”


    嫌犯?邢霏眨眨眼,下一秒便弄出個苦大仇深的表情重重點頭,“是啊,小箱拘禁算好的,還有好些花招呢……”


    錢勁看著被拖拽出一身疤瘌的行李箱,想象一下自己被塞進去的境況,當即擺出天真純良的麵孔,站在原地朝窗子的方向指去,“這片美女真不多,就3號門4樓東、2樓西還有4號門3樓東西、4樓東西……”


    眼瞅著自己東西東西報得順口,空氣裏突然升騰起一股沉默的凝重,錢勁後反勁地意識到了哪裏不對,於是又趕忙把嘴巴閉上,末了還不忘撇清似的抿了抿唇,行雲流水的動作換做不知情的人或許真要以為剛剛那些被貼了美女標簽的被偷窺點是別人一步一個腳印踩出來的呢……


    就這麽沉默了幾秒,厚臉皮的錢勁也覺得再這麽下去自己也沒辦法蒙混過關,索性嗨了一聲,開啟了自嘲模式:“怪就怪我這個色心不改的眼睛……”


    “那個鏡子是看哪家的?”


    錢勁還在那兒玩自插雙目,就又一次被打斷了,他的手保持著蠍尾的形狀,眼睛卻轉向了問話的傅紹言,嘴裏喃喃著鏡子。


    “啊,你說那個啊。”想到那個最初引起姓傅的注意的凹陷,錢勁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是個鏡子,隨即嗐了一聲,“被騙了唄,之前碰到個女的,長得那叫一個靚,搭過訕說是住對麵靠西那個門洞,就為了看她,我弄了這麽個東西,結果人沒看著,還讓你給逮住了小辮,真是得不償失!”


    錢勁發著可惜又可惜的感歎,捶胸頓足的動作就像他錯失的不是美女而是一佰萬似的,誇張的動作讓傅紹言想笑,可笑歸笑,手上的動作並沒停。


    伴隨著視角調整到對準凹麵鏡的方位,望遠鏡內的景象也隨之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轉變,傅紹言點著頭,看著不出意外映入視野裏的成紅花他們家,早先打的盤算算是得到了證實。


    “放這個凹麵鏡是你的主意還是什麽人替你想的法子?”


    “這種事怎麽可能別人替我拿主意,肯定靠我自己的聰明才智啊!”


    此情此景仍不忘自誇的錢勁在那兒可勁兒地發著豪情壯語,“你不知道,要不是當初做買賣的時候被女人坑了,憑我的腦子不說成億萬富翁吧,賺個千八百萬那就是小菜一碟,我……”


    “這個東西在哪兒買的?”


    接二連三被打斷,錢勁興致缺缺地放下手,有些無語地看向傅紹言,“這玩意不就汽配店隨便買買嘛。”


    傅紹言輕笑一聲,“這個東西汽配店可不是那麽好配的。”


    “怎麽的呢?”


    傅紹言的話讓錢勁一陣不服氣,他不信自己這經商的頭腦會有看走眼的時候,於是,火氣上腦的他在那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正處在一個階下囚的狀態,直接衝到窗邊,學著傅紹言的樣子把臉懟在一個離凹麵鏡最近的位置,然後對著那玩意猛瞧,“不就是後視鏡嗎?”


    “後視鏡是凸麵鏡,你這個是凹的。”


    啊?


    總把精明掛嘴邊的錢勁犯起了傻,擠在傅紹言身邊的那張大臉一個勁兒的啊啊啊,吵得傅紹言都沒心思思考了。


    好不容易把那顆聒噪的腦袋扒拉開,總算有空間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他認真地看向錢勁,“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在哪家汽配行買到的這個凹麵鏡的。”


    錢勁還沉浸在深深的shock感裏無法自拔,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問他,於是手一抬,隨手朝樓下一指,“就小區門口那個,那天在超市看見那姑娘我心裏就一直犯癢癢,可我們兩家的角度不對,靠望遠鏡是啥也看不著,所以想來想去,我就去買了這個。”


    “思來想去想出了讓視野變窄的凹麵鏡?你也真是個人才啊。”


    聽出傅紹言話裏的揶揄,錢勁的臉刷一下就紅了,本來還想為自己的智商辯護辯護的,可轉念一想,對方是什麽人啊,那是警察,會費勁巴力在這問自己問題,保不齊是想調查什麽事呢……


    想通這一切的他也不再糾結,索性肩膀一垮,直接攤手攤牌道:“就算不是我想的,也是靠我的耳朵聽來的,這也是我的本事吧。”


    “聽來的?”


    錢勁的話當即引起了傅紹言的注意,他停下了觀察的工作,轉頭用那種特別專注的眼神望向錢勁,“你聽誰說的?”


    “就……”直到此刻,錢勁才留意到傅紹言有一雙那樣的眼睛,意外之餘人也變得結巴起來,就就就了半天,好容易找回自己聲音的他又朝外一指:“就那天在汽配行門前的一個人,他也去買這個,我就是聽他在那兒和店員聊天的時候聽到的。”


    “汽配行的名字叫什麽?”


    “信、信義汽配行……”


    伴隨著嗖的一陣風過,重新睜開眼的錢勁看著空蕩蕩的窗子,隻來得及回頭捕捉到那個匆匆的背影,當然了,還有一個成了精長了腿的行李箱……


    錢勁使勁兒眨眨眼,忍不住為這一天的遭遇發出感歎。


    三分鍾後。


    信義汽配行。


    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鄭植聽過下屬的匯報,臉上疑惑的表情仍在。


    半天,他晃晃腦袋,走到站在店老板身後看監控的傅紹言身邊,小聲問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啊。


    “是掌握什麽證據證明錢勁在這裏見過的那個人是嫌疑人了還是怎麽滴了?”


    “不確定。”


    “不確定那還這麽……”鄭植愁眉苦臉的掃視一圈,原本還想發表點別的什麽意見,但一想自己手下那了了的進展,又覺得現在的方向或許還是值得一試的。


    於是煩悶的情緒一掃,他也瞬間加入了分析觀察的行列。


    “就是覺得那麵鏡子加的突兀是吧。”


    傅紹言嗯了一聲,隨後想到了什麽,於是扒拉了下鄭植,囑咐他錢勁的安排還得暫緩。


    “局裏有能做畫像的安排他幫錢勁做一下畫像。”


    鄭植了然地點點頭,“就畫車行那個唄。”


    “還有在小區超市裏遇見的那位美女。”


    “美女?你覺得她也有事?”


    傅紹言搖搖頭,這個他並不確定,隻是他感覺明明才說過是小區的居民,下一秒卻又消失不見的人,怕是也沒那麽簡單。


    “還有。”想到什麽的傅紹言接著補充,“讓咱們的人再辛苦做下排查,看看兩棟樓外牆或者靠窗的位置也沒有類似鏡麵的設備。”


    這個鄭植也想到了,比劃了個ok的手勢就說早安排下去了。


    就是……“這家的監控畫質怎麽這麽不清晰呢?”鄭植揉了揉眼睛,他才看了多久啊,眼眶就老疼了。


    電腦前麵忙著操作的老板賠笑道:“之前有輛遭瘟的卡車直衝到我們店門口,給撞壞了。”


    與此同時,奉命重做排查的肖遙也係好安全繩,正抬手朝樓頂的同事示意呢,可就在腳要離地的瞬間,視野中的一幕直接嚇得年輕的警員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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